第一百零一章 歸途
呼嘯的火車上，透過窗戶看去，城市的喧囂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無垠。
軟卧車廂內，程鶯獨身一人，另外是一家四口，一對近似中年的夫妻帶著兩個孩子。
女孩靜如處女，居於母懷；男孩動如脫兔，上躥下跳。時而引來夫妻兩人的喝罵，卻是一副關切之情。
樸素無華的一家人顯得無比溫馨。
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腦海中的回憶又瞧瞧鑽了出來，或是受到了熏染，程鶯不自覺地想起了兒時的點點滴滴，腳下雖然泥濘，天空卻始終湛藍。
許是看出了獨自一人卻又衣著華貴的程鶯眼神有些落寞，女人在賞了男孩一擊暴栗后，滿臉歉意地對她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太調皮了，影響到姑娘你了。」轉而又對男孩怒喝道：「你看你，都影響到姐姐休息了，還不快坐坐好。」
似是被打痛了，男孩摸了摸腦瓜，卻又吐了吐舌頭，依然不肯消停，又怕父母責怪，索性拉著女孩爬到上鋪坐起了遊戲。
「你拍一，我拍一……」
無關痛癢的話語間，流露著濃濃的鄉音，在程鶯聽來，是那麼的熟悉和親切。孩童本就活潑，無須責怪，微笑回之。
「姑娘，你也是回家探親的嗎？怎麼只有你一個人，老公孩子都在家裡嗎？」見程鶯沒有動怒，女人開始攀起了家常。
程鶯有些苦澀的搖了搖頭，但聽到回家二字，不由地也輕鬆了下來，淡淡地回道：「嗯，回家看看爸媽。」
按家鄉的習俗，女人到了程鶯這個年紀，長相又如此可人，就算眼光再高，也該是三年抱倆才對。女人倒也乖巧，沒有再追問下去，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便自顧自地介紹起自己來：
「我們兩人也是，早早就出來打工，娃娃都留在家裡由老人照看，但現在娃都長大了，咱們那又沒什麼好的學校，只好接到身邊來自己帶。又要忙工作，又要帶孩子，累的要命。」說到這，女人瞟了眼一旁低頭刷手機的男人，繼而說道：「我在賓館作客房的，上完一天班回來，還得伺候這三位爺，真是太命苦了。姑娘，要我說，別結婚最好，一個人多瀟洒。對吧？」
男人好像沒聽到似的，專註地看著手機，也不回嘴。任憑女人在一旁絮叨。程鶯也不好答話，只能尷尬地一笑。
見程鶯沒有反感，女人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無非也就是茶米油鹽醬醋茶，平凡間流露著幸福。尤其在說到自家男人一個月能賺上萬塊時，女人的口氣更是充滿了自豪感。
「姑娘，我看你這身衣服好像很貴的吧，應該要好幾百塊錢吧？」女人注意到程鶯身上的服飾，眼神中更是若有若無地閃著小星星。
「沒有，沒那麼貴。都是假貨。」程鶯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般。
笑話，身上哪件衣服能低於千把塊，不想打擊女人的自尊心，程鶯只能編著謊來回應。
「假的也很漂亮啊，我男人連假貨都不肯給我買，虧我還給他生了兩娃呢。」女人好似埋怨般.
話鋒突然一轉，低聲道：「好看的東西多了去了，但也得有錢才能買。哎，我聽別人說，有好多小姑娘為了追求那些什麼名牌，都去做那種事了，太不自愛了。聽說，還有好多被騙的呢。姑娘，你一個人在外可得處處小心，你這麼漂亮，可得好好保護自己呢。」
呃.……話題怎麼還扯到這方面來了。程鶯不免有些驚恐，這女人不會是神婆吧，咋說的這些都是她經歷過的呢。本來就不是值得炫耀的事，程鶯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顯擺，尷尬之餘，臉色更是羞紅了一片。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我說你這人會不會說話，人家一個大姑娘家的，說這些幹嘛呢。」一旁的男人翻身坐了起來，有些責怪地向女人叫道：「快把面泡泡給孩子們吃了，一會下車還得趕路呢。」
打發走了女人，男人歉意般地對程鶯點了點頭，便爬到上鋪去休息，女人則恢復了賢惠，哄著吃飽喝足的孩子們進入了夢鄉。
多好的一家人啊。雖然女的有些碎叨，可農村裡哪個女人不是如此，當初程鶯被趕出婆家時，也遭受了多少閑言碎語，與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相比，女人也算是知書達禮了。
出門在外，又是一座國際化都市，難免會遇到種種誘惑。至於自己是被騙了嗎？程鶯則深感自責。
窗外的景象已滿是荒蕪，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映射出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曳，向著四周揮出一片片似金箔般的晶瑩。窗戶上漸漸爬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車廂里雖是溫暖如春，坐在鋪位上的程鶯卻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的棉被，整個人更是縮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動感的顛簸慢慢趨於平穩，列車到站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站台上一片銀裝素裹。不管是上車的旅客還是下車的，個個都把自己包成個粽子似的。零零散散的小商小販在擁擠的人群中竄動，風雖寒冷刺骨，卻都一個個仰著脖子，大聲叫賣。
程鶯裹著厚重的羽絨大衣，戴著毛茸茸的圍脖，下身卻是一條緊窄的皮短褲，一雙不知厚薄的肉色絲襪套在未及膝蓋的長靴中，整個人看起來高貴又時尚。
但在旁人眼裡，卻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典型。光只是看就覺得冷，更不要說再那麼穿了。
天寒地凍的，說不冷肯定是假的，但歸家心切的程鶯卻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和飄落在身的雪花，拉著行李箱，一頭扎進了出站的隊伍。
有了zf的帶動和支持，家鄉早已不像兒時那般殘破，原本坑窪的泥濘鋪上了平整的水泥，交通方式也從之前的拖拉機牛車變成了專線小巴車。
但那一座座的高山，仍是無法輕易逾越的屏障。尤其是冬天，要時刻注意避免路面打滑和可能發生的山體滑坡，車都開的很慢。
花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程鶯這才順利地回到了村子。這會家家已是炊煙繚繞，點點燈火。農村的夜晚不比城市，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回到家裡不是喝喝小酒，就是依偎在床上看著電視，或是三三兩兩相約到家中打牌。一片寂靜中時不時地傳來一兩聲犬吠。
借著手機上手電筒的燈光，程鶯摸索著來到了自家院子前。原本已經破爛不堪的院牆已經修整一新，推開紅漆包裹的院門，還是那座有著無數回憶的屋宅。
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程鶯興高采烈地推開屋門，大聲叫道：「爸，媽，我回來了。」突然的驚喜，回蕩在屋中，卻是沒有一聲回應。
程鶯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難道是去串門了？但是門又沒有鎖。難道是已經休息了，所以沒聽到。
「爸！媽！我回來啦！」程鶯又重複地叫了聲。
這時，裡屋的帘子掀了開來，卻並不是期盼中的父母，而是兩個年幼的弟妹。
「姐姐，姐姐，你可回來了，想死我們了！」
一開始的聲音讓兩個孩子有些驚慌，也沒聽爸媽說姐姐要回來啊，所以不敢隨意出來。但程鶯第二次開口，熟悉的聲音讓兩個孩子放下了半分戒心，又透過帘子看清了來人後，便歡喜地沖了出來。
「小勇，小潔，姐姐好想你們啊」看到弟弟妹妹在家，程鶯激動地迎了上去，蹲下身將兩人擁入懷中。
隨即馬上將隨身帶的行李打開，對著程勇程潔說道：「看，姐姐給你們帶什麼禮物回來了。」
程勇的是一件遙控汽車，程潔的則是一個毛絨玩偶，兩人都眉開眼笑地摟著程鶯，好不開心。
「對了，爸媽呢，是不是去串門了？」程鶯問道。
原本歡笑的弟弟妹妹一聽程鶯這麼問，不由地放低了手中的玩具，二弟程勇有些支吾地回道：「他們出去了，就我們在家。」話剛說完，小肚子就傳來咕嚕一聲。
居然這麼晚了還沒吃飯，爸媽怎麼可能讓弟弟妹妹們餓著肚子，自己就跑去串門了呢。程鶯越想越不對勁，看著耷拉著腦袋的弟妹，更是覺得不妙，著急地問道：「快告訴姐姐，爸媽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