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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冬風 2

  喬回到了家中,一切都還是原樣,溫暖、安全而舒適,這讓他感到欣慰,但是在經歷了這樣的事件后,喬突然發現,所有的光明在冬天中原來都會變得生硬而冷漠,是的,就連光芒都會變成冷漠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會變呢?Amanda樹樹葉的顏色開始逐漸變深,由淺藍到深藍,由青春的樣貌,逐漸變成了死板單調的樣子,眼前所有的Amanda樹葉在老喬現在看來,都是死板而單調的樣子。而最難熬的是這之後每一天將要忍受的冬季漫長的等待,還有呆在家裡面必須面對同時又不能控制的必然發生的事情。當生活中關鍵的一環被改變的時候,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在隨之發生細微的變化,然後這些細微的變化會在某一天突然以又一個巨大變化的形式表現出來,在生活中給你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

  每當朱迪從學校回來的時候,父親都是在家裡的,喬最害怕的就是女兒問到自己為什麼還在家裡,今天不出去工作嗎?而即便是在朱娜給朱迪解釋了這一切以後,朱迪仍然會在有的時候見到喬時就問一下這樣的問題,日子久了,這樣的生活逐漸變成了一種習慣,而這樣的習慣對於朱迪的成長是不好的。

  由於這一年時間沒有工作,呆在家裡,大部分家務活當然得喬來幹了,這是家裡的兩位女士共同提出的,雖然喬起初並不樂意,但是他發現自己在做家務的時候內心可以很好的平靜下來,所以干著干著,就逐習慣了幹家務。

  半年後的那個冬天,喬在收到了核配院的預備調配通知,得知自己已經很大幾率被分配到雷明頓中學教授生物學課程的時候,他懸著的心放下了,但是是一種失望的放下,這份工作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安排,他沒有被分配到雷明頓鎮外圍的某一個農場做監督工作,這是幸運的,但同時他也沒有能被分配到雷明頓大學工作,這是令人失望的,但是喬自己的心裡也清楚,如果不是丹尼斯出手相助,在他的工作資歷被老闆扎特曼完全清除掉的情況下,他是沒有可能進入學校工作的,畢竟他只有本科文憑,大部分有力的證明都來自於他在研究所20年的工作資歷,而這些居然可以在一瞬間就被完全抹除乾淨。

  但這隻能是無力地嘆惋,因為在進入研究所工作的時候,合同上面清楚的寫著「研究所所有人對研究所的員工及幹部工作有直接控制權」。

  上午15點鐘的家好似異常的安靜,只有冬天風的聲音在屋外無助地徘徊,而此時,喬的內心,也是在徘徊著的,徘徊在這半年裡內心積累的空虛中,徘徊在這半年裡自己沒有給家人做一個榜樣的憂愁中,徘徊在半年裡自己想明白了扎特曼對自己所做的過分事情的憤怒中。但是既然基本上已經確定了自己在半年後就要到雷明頓中學教書了,新的生活也必須有新的態度去面對,隨著近幾年伯納星教育委員會對伯納星各個州的教育部門進行了大力度的投入之後,所有的教育有關部門在這幾年,地位都獲得了極大的提升,這當然也是為什麼喬沒有辦法進雷明頓大學任教的原因之一。「希望現在的中學生對於植物學有了更深的認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雷明頓中學的高中部應該是有植物學課程的吧?」喬心裡想著,並將手裡的房屋自動清潔設備的遙控器扔在了桌子上。

  時間過得很快,當你習慣了宅在家裡之後,半年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而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是怎麼也無法忍受長期呆在家裡的日子的。

  那天早上,喬開始回憶自己在雷明頓中學的日子,從高中,一直到初中。是的,幾十年前的日子好像距離現在太遙遠了,只能從離自己更近的記憶倒著開始回憶,而回憶到雷明頓初中的時候,那個自己還在苦苦思索的記憶躍出了記憶之海的表面。

  打從小學畢業那年,喬一直都在等待著傑克老師從夢幻的納美特森林回來,但是傑克一直沒有回來,一直到初中,喬仍然等待著傑克,而在那以後,強烈的期盼的感覺逐漸淡化了,在初二那年以後就幾乎從來沒有想到過傑克這個人,直到20年前在自己漫無目的的痛苦遊盪中,在教堂中得知了傑克的死訊,那條死訊夾雜在一個悲苦的人內心,就好像灰白的照片那般無力,無法引起他內心的任何一點波瀾。

  喬突然感到人生和宇宙一樣好像有著一種不可磨滅的黑暗面,無論在記憶中是多麼光明又或者是在光明中多麼璀璨的生命,都會如同宇宙當中的恆星一樣,隨著時間的流失,在這個時間和空間構成的世界里不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迹,即便是努力尋求著永恆的黑洞,也逃脫不了命運殘酷的開始和終結時那絕望的束縛。

  想到這,不覺有一種強烈的空虛感開始侵蝕著喬的身體和思維,然後,在這樣的空虛感下,喬慢慢地走向了他自己的書房,打開了書櫃最裡面那個沾滿了灰塵的抽屜,他在下意識的尋找著什麼,尋找著自己記憶中那差點丟失的攜帶著光明的一面,努力尋找著和自己在雷明頓學校有關的人留給自己的某個東西。於是,在那個抽屜的最裡面,喬抽出了一個黑色的皮質公文包,傑克臨走前留給他的公文包。

  喬在這時才突然發覺,出於自己對老師的尊重,這些年來,他從來不曾打開過這個公文包,只有外婆尼亞有一次收撿東西的時候,將這個公文包的灰塵擔掉並將皮質保養了一下,喬隱約中記得,外婆在把那個公文包打理好了以後還問了一下喬這個公文包是哪來的,當時喬只是隨便地回答是老師送的,外婆也就沒有再多問什麼了。

  但是現在,喬想要打開這個公文包,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傑克其實早就已經真正地離開他了,因為喬在內心的空虛和迷茫中並不知道現在在屋子裡該幹什麼。是的,當你覺得內心空蕩且迷茫而且無助的時候,整個房間里都會充斥著一種壓抑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於你內心最深處的黑暗,那種好似一切正常,但其實一切都不正常的黑暗的感覺。那種感覺直戳你的靈魂,讓你不知做錯。

  喬在那一瞬間好像感覺到了整個屋子,整個空間,整個走廊過道還有廚房,卧室,客廳那些完全空蕩的感覺,那些灰塵在虛空中無望地漂蕩的感覺。當他觸碰到黑色公文包的那一刻,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剛剛拿到這個公文包的童年。

  打開這個公文包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這是童年時期的自己去亂碰自己所愛的人的東西的一種感覺,但是現在已經不是童年,而這個物品的主人已經「離開」,所以,這種感覺在現在45歲的喬心中很快的便散去了,喬打開了公文包的內層,裡面空無一物,這讓喬有鍾失手般的失落感,他擔心是不是外婆把裡面的東西都清理掉了,但是內層有兩層,喬又將另外一層打開,隱約之中喬好像看到了什麼藍色的東西,他伸手去將那藍色的物體拿了出來,沒錯,這就是那年春天喬在Amanda森林幫傑克尋得的最漂亮、最藍、最大的Amanda樹樹葉,但是他突然間回憶起了這片樹葉只是落在地上的最大的那片,因為他不會爬樹,所以就在地上找了最大的那片,但是他找了很久,並且也比較了很多樹葉,所以當時他就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片應該就是最大、最好看的那片了。

  想到這兒,喬內心那一點來自童年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但是現在的喬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這種感覺也就隨風消失了。

  喬在包的主層除了一支很舊的鋼筆外再沒有翻到什麼其它的東西了,這時,那個最外層在包面上的銅製小拉鏈吸引了喬的注意,一般零錢或者什麼小玩意都會被放在那個裡面。喬拉開了那個拉鏈,那個拉鏈裡面的空間似乎很小,只能夠伸進指頭去勾裡面的物品,第一下,喬勾出了約莫十幾元的零錢,這些零錢整齊的捲成一打,所以勾出來的時候都沒有散亂;第二下,喬勾出了一個蓋蓋子的小懷錶,從這個懷錶的材質來看,應該是銀質的,或許有些年的歷史了,應該是更長一輩的人送給傑克的;喬又勾了一下,這一次,勾出的是一張有點泛黃的微微捲起的紙條。

  喬慢慢拾起那張紙條,在打開前,他停頓了幾秒,因為他隱約覺得這張紙條或許藏有某些秘密,又或許並不是留給他的,如果他看了,那種愧疚的感覺又會油然而生,但是傑克已經不在了,他應當看這張紙條……

  喬內心裡掙扎了幾下,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將它們一併呼出,最後再大吸一口氣——他打開了紙條。

  令他驚訝的是這張紙條的的確確是留給他的,而這個紙條雖然不大,卻像是一張小小的信一般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面,可以看得出寫信的人是在比較緊迫的時間裡用心寫出來的,而信上的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喬,首先我很抱歉,我一定讓你等了有一會兒了吧,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或許你不知道,但是我已經走了,是真正的走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納美特森林太遠了,我必須早早地啟程,才有機會到達那。而讓我啟程的原因是我的妻子和兒子都離開了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做,但是,不管怎樣他們已經離我而去了,我找不到他們,因為我們家的人是沒有被植入身份晶元的。在那以後我感覺周圍的其他人也逐漸離開我了,而在那之後,你就死那個拯救我的人,你就是那個讓我內心充實的人,當我徘徊在操場上的時候,那就已經是我想要「一走了之」的時候了,但是你們,你們這些學生讓我感到自己的存在還是有意義的,所以那時候我選擇留下來。但是現在你們就要離開了,校長也和我進行了談話,詩詞課不開了,將會和語文課合併,而我會被調到文案室工作,你知道的,就是那間漆黑的沒人問津的文案室,在那我會瘋掉的。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能夠展開翅膀去更遠的地方飛翔,要知道,人生苦短,而伯納星能夠讓你走的地方並不多,請記住我的話,把你所愛的人放飛到天上,給自己以寧靜,我怕希望你能夠記住我,記住那些給予過你內心力量的人。

  愛你的斯通維爾德·傑克

  「哦,我知道你走了,傑克,我明白,你是真的離開了,我可真蠢,居然從來就沒有懷疑過納美特森林的存在,直到20年前我才肯定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這個地方,您走好,傑克老師。」喬在讀完了這封簡訊后只覺得內心好像完全破解了一個謎團,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感覺,而要換新工作的壓力還是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但同時,喬還是覺得在換工作這一點他和傑克有些共鳴,「文案室,我的天,我保准您在那會瘋掉的。」

  是否嚴冬會讓一個充滿著熱度的人都開始變得冰冷?還是生活上瑣事的壓力和不順還有冬天那呆死的景象在一起才會導致一個人性格的轉變,我們不得而知,喬也無從知曉,但是當冬風刮落屋外一片孤獨地垂掛在那個枝頭上的深藍色樹葉的時候,樹葉只是靜靜地飄落,任憑風的餘力將它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或許是草地,或許是屋頂,或許是窗檯,或許是室內,或許是下水道,又或許是遠方.……

  有那麼一瞬間喬感到內心沒有剛才那麼迷茫了,但事實是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地上蹲了有約莫20分鐘,暈厥的感覺盤踞在他這具已經不再年輕的身體上,他已經45歲了,而之前的所有成果都轉瞬間離他而去了,不覺間,內心裡好像也颳起了一陣冬天的冷風,將心底的迷茫,又重新刮回到了眼眶中,模糊了視線。

  喬拎起那個黑色的公文包,抖抖上面的灰塵,聞了一下,還帶有一點優質小牛皮的皮質味道,他打算在學校里教書時就用這個公文包了,他主意已定。不管怎麼說,這是很適合老師用的一個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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