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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0596【首相自污】

  第601章 0596【首相自污】


  一輛驢車停在張家側門,二十來歲的青年去投名刺。


  門子頗為警惕,因為拜訪首相的人太多了,張根早就下達死命令,不準接待亂七八糟的客人。


  「原來是范家八郎君!」


  門子看清名刺,態度立即熱情:「快快進來喝茶。」


  這位范家八郎名叫范浚,他爺爺范鍔去世時,是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長社郡公。


  他爹范筠如今還活著,在舊宋覆滅之時,已經是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少保、資政殿大學士、長社郡開國男。(歷史上被趙構進封榮國公,開府儀同三司。)

  他還有九個親兄弟,其中七個已考上進士。


  他的三哥范渭,迎娶了張根第五女,也即太子妃張錦屏的五姐。


  他的五哥范浩,迎娶吳點第四女,而吳點是李綱的老師,李綱又是張根的女婿。


  這些,只是聯姻關係的冰山一角。


  范浚在客廳等待片刻,張根的幼子張焄,快步趕來接待:「賢弟何時進京的,怎不提前知會一聲?」


  「今日進京,」范浚起身作揖,「拜見兄長。」


  二人敘舊幾句,張焄問道:「以賢弟之才學,若是科舉必定高中,恐怕還能躋身一甲。為何不參加新朝科舉呢?」


  范浚說道:「我沒有考過舉人,按制不可參加禮部試。」


  張焄說道:「今年浙江那邊管得寬鬆,好些沒考舉人的,也來東京中了進士。」


  范浚說道:「君子慎獨。上可欺天,下可欺地,唯獨無法欺心。」


  「賢弟果然是真君子。」張焄感慨道。


  范家十兄弟,范浚最具才名,偏偏不願參加科舉。


  范浚說道:「愚弟此次進京,卻是來求學的。聽聞東京有全套《道用策》,還有諸多大儒編修經典。」


  「這些書籍,家中全都有,賢弟且去書房。」張焄笑道。


  二人結伴前往書房,范浚拿到《道用策》,立即打開書卷閱讀起來。


  張焄知道此君是什麼性子,搖頭苦笑默默離開。


  歷史上的范浚,開浙東學派之先聲。朱熹兩次拜訪求教而不得,只能謄抄其著作回家自學,並引用書中思想寫入《孟子集注》。


  就在范浚認真看書時,張根終於下班回來。


  「父親,范家八郎來了,正在書房裡看書。」張焄說道。


  張根點頭說:「他自小是個書蟲,便由他去吧,吃飯之前莫要打擾。」


  張焄問道:「聽說閣臣增至七人?」


  「唉!」


  張根一聲嘆息:「閣臣有幾人無所謂,但那個投票制度,卻是限制了首相的封駁之權。官家這次惱怒了。」


  張焄好奇道:「還在四川之時,局勢那般困難,官家與父親都能君臣相得。為何進京創立了新朝,反而還……」


  張根說道:「官家和太子,行事都過於激進。便拿確立大明德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不知官家為何非要將其廢除。」


  張根確實想不明白,他積極推動確立德運,目的是為了鞏固朱家江山啊。


  現在卻因此惹怒皇帝,搞得裡外不是人。


  「會不會……」張焄猜測道,「會不會是官家猜忌我張家了?否則范伯父德高望重,怎到現在連個侍郎都不是?」


  「不要亂講!」張根訓斥道。


  這裡的范伯父,就是范浚的父親范筠,舊宋的資政殿大學士。


  朱國祥登基之後,身為首相張根的兒女親家,范筠居然只是被任命為知府。直至李寶攻佔福建,范筠才被任命為福建右布政使。


  右布政,二把手。


  以范筠現在的年齡,幾乎沒有做尚書的可能,就更別談入閣為宰輔了。


  這個任命,似乎非常合理,又似乎在防備張根。


  張根因此非常警惕,故意壓制兒子。


  長子張燾是探花郎出身,本來被朱銘任命為知府,張根卻以資歷不足為由,硬生生讓兒子先去做知縣。


  次子連縣令都沒撈著,目前正在地方上收酒稅。


  三子、四子、五子,更是沒有官身,也暫時不參加科舉。


  兒子可以故意打壓,但張根不好打壓自己的姻親啊。


  他的岳父黃覆,以前做過宰相。


  黃覆本來不願摻和黨爭,但做地方官時,認為剛剛實行新法,不應該朝令夕改,於是支持王安石在當地的變法。後來又發現新法當中的問題,上疏請求糾正市易法,結果遭到變法派打壓。


  一來一回,把新舊兩黨全得罪了。


  舊黨上台,因為黃覆跟新黨中人私交很好,於是再度遭到打壓。


  黃覆在徽宗朝初期獲得重用,但很快就病死了,其子孫受到王黼排擠。論才論德,都該重用,張根沒理由壓著自己的小舅子們。 還有那些女婿,以及親家的兒子們。


  只范筠的十個兒子,就已經出了七個進士,接下來還可能繼續考中一兩個。


  岳父的家人親戚,就有一堆當官的。


  兒女親家又是一堆當官。


  這些人,又有自己的門生故吏、親朋好友。


  再加上張根提拔的官員,不知不覺之間,張根在朝堂和地方,已經構建出一個巨大的文官派系。


  雖然只是隱形的,甚至都不一定聽張根的話,但已足夠讓皇帝和太子忌憚。


  蔡京、王黼這些權臣殷鑒不遠,如今朱國祥又調整內閣,張根心裡難免感到擔憂。


  畢竟,他要面對的是兩個開國之君!

  ……


  從南邊來了一條船,船上全是招安的福建農民軍領袖。


  除了范積中、范汝為叔侄,還有劉時舉、廖公昭、余勝、張萬全、張毅、葉鐵等人。


  去年冬天,半個福建都炸了!


  福建多山,百姓窮困。


  本來農民就遭寺廟、士紳剝削,宋徽宗又在那裡橫徵暴斂,把許多自耕農和小地主都逼得破產。


  李寶殺去,迅速引爆火藥桶。


  就連駐紮在閩北的浙江兵,都被農民起義軍殺敗。


  而且福建的起義軍,比浙江起義軍更「兇殘」。他們不但殺官造反,還不約而同的對士紳、寺廟開刀,說白了就是殺地主分田產。


  李寶提兵北上,由於戰鬥力太強,僅收復一座縣城,范氏叔侄就跑去山裡打游擊。


  這樣的義軍,林林總總二十餘萬,大大小小有十多股。


  全靠武力清剿太麻煩,只能進行招安,實在不聽話的只能打。


  「范兄弟,我總感覺不踏實啊。」葉鐵望著東京城牆。


  范汝為說:「來都來了,還能把咱們全殺了不成?」


  廖公昭說:「若是要殺,在福建就沒命了,不會把咱們招來京城。」


  劉時舉道:「留在福建反而更危險,你我殺了多少士紳?那些餘孽肯定要報復。」


  「也對。」范汝為點頭道。


  范積中心裡頗有些期待,作為福建最大的反賊頭子,他其實最開始只想安穩度日。


  可惜他家的地賣光了,只能轉行販私鹽。


  宋徽宗在杭州重新登基,加緊了對東南的盤剝,同時還在整頓各種弊病。比如打擊私鹽,就抓得很嚴,走私生意越來越難做。


  侄子范汝為多次慫恿造反,范積中一直舉棋不定。


  於是,范汝為指使手下謀殺官差,把范積中給逼得不得不反。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范積中依舊想著被詔安,因此嚴格約束起義軍的行為。但隨著義軍數量變多,情況很快失去控制,將士們見到士紳就殺,看到那些廟宇就拆。


  范積中、范汝為叔侄倆,不敢違背義軍的集體意志,乾脆順勢而為喊出均田口號。


  他們心裡非常害怕,李寶剿撫並用,前後花了半年時間,才把他們給徹底招安。


  范積中以前是小地主,他沒有太大追求,能做一縣主簿就已滿足。


  葉鐵卻躊鑄滿志,他是福建農民軍第一猛將,同樣是破產小地主兼私鹽販子。他想做將軍,憑一身武藝盡展抱負!

  這些人被帶到東京城北,集體安置在軍營旁邊。


  得知他們抵京,福建籍的在京官員,以及正在觀政的福建進士,紛紛上疏請求嚴懲兇手。


  他們殺的士紳太多了,即便已經被詔安,也不能輕易饒恕,更不能隨隨便便給官做。


  面對群情洶湧,張根突然上疏一封。


  朱國祥仔細把張根的奏疏讀完,玩味笑道:「我這個親家,居然也玩自污那套。」


  張根的奏疏寫得很正大光明,新朝初立,四面皆敵,不可擅殺招安之賊,也不可言而無信損傷朝廷信譽。這些反賊頭子,既然接受招安,就該予以妥善安排。


  這封奏疏,把福建籍官員和進士得罪一大半!


  就連江西、浙江官員,都隱隱對張根不滿。


  特別是閩北官員,族人多被殺害,連帶著把張根也恨上了。


  一身疲憊回到家中,張焄急躁道:「父親為何給那些賊寇說情?」


  張根瞪了兒子一眼:「既然已經招安,哪能出爾反爾?治國之道,持正而已。你可以回老家備考了,三年之後若考不上進士,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


  張焄問道:「父親不是不讓孩兒科舉嗎?怎又突然能考了?」


  「此一時,彼一時,伱今後就會知道。」張根懶得解釋那麼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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