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0266【講學洗腦】(為企鵝大佬加更
第271章 0266【講學洗腦】(為企鵝大佬加更)
朱銘拿出一本《道用策》,交給魏氏兄弟自學,有什麼疑問就到州衙請教。
魏應時比較聽話,欣然接受。
魏應物卻問:「此書是新學嗎?」
朱銘微微一笑:「很新,比舒王的學問還新。也很老,直追孔孟真義。精通此學問,上可扶社稷,下可安黎民。」
兄弟二人頗感驚訝,又問幾句,便行告退。
他們回到剛租的房子里,迫不及待拜讀起來。
讀完幾篇,魏應時驚嘆:「此真濟世救民之學也!」
魏應物卻說:「與科考無甚益處。」
「兄長何出此言?」魏應時當即反駁,「如今奸臣當道,便是科舉做官,又能有何用處?祖父便受薦舉,也拒絕入朝。我等應該修身治學,待時機已成,再去科舉做官。此書雖無益於科舉,卻是做人做事的好學問,假以時日必為天下顯學。」
魏應物撇撇嘴,懶得辯駁什麼。
卻說朱銘回到后宅,把結親的事講與鄭元儀聽。
鄭元儀早知有這一天,但心裡還是有些憋屈,強顏歡笑道:「相公今年及冠,是該娶正妻了。」
朱銘握著鄭元儀的手,本想解釋安慰幾句,又覺那樣太虛偽,乾脆牽著她站起:「陪我去卧房喝酒。」
「相公不必愧疚。」鄭元儀說道。
朱銘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除了飲酒,還可做別的事情……」
鄭元儀聽完臉頰緋紅,左右看看:「這時才下午,還是白日呢。」
「走,飲酒去。」朱銘笑道。
鄭元儀跟著丈夫跑,又回頭喊侍女:「妙妙,把酒拿進來!」
……
朱銘家中有長輩,婚事還須朱國祥出面,等對完八字再正式下聘。
書信還沒送到洋州,新任金州州學校長就來了。
「州學教授常同,拜見太守!」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作揖道。
朱銘問道:「你是今科進士?」
常同回答:「二甲進士。」
「二甲也做教授?」朱銘其實很想問,現在的進士這麼卷了嗎?
常同解釋道:「家父早年間得罪蔡京,被打為元祐黨籍。後來幸得官家開恩,從元祐黨籍中劃出,但並未再起複授官。在下考得二甲進士,本來授官主簿,出京之時忽又改為教授。」
這是他爹常安民,把蔡京得罪得太狠,當面罵蔡京是無恥之徒:「今日之患,莫大於士不知恥。」
蔡京還沒徹底掌權時就已把他爹貶去收酒稅,後來乾脆打入黨籍一擼到底。
朱銘問道:「你學的是哪派?」
常同低頭說:「新學。」
「你一個蜀人,真的會修新學?」朱銘笑道,「我有更新的學問,伱願不願共同探討?」
常同拱手:「願聽太守教誨。」
朱銘說道:「金州文風不振,連個進士也不出。我欲振興金州文脈,休沐日親往講學,無論是否州學學生,皆可前來聽講。你覺得如何?」
常同哪敢拒絕?當即說道:「此金州士子之幸也。」
宋代官員休沐,每月固定放三天旬假。
元旦、冬至、寒食放七天假。其中兩天為朝假,即不用上朝。剩下五天為休務,即不用辦公。實際只放五天。
聖節(皇帝和太後生日)、上元、中元放三天假。其中兩天朝假,一天休務,實際只放一天。
其餘什麼夏至、臘日、春社、秋社,說起來要放假,但都是放朝假。不用見皇帝而已,該辦公還得辦公。
宋真宗之後,皇帝喜歡創造節日。
比如宋徽宗在春天搞出個開基節,即各種土木工程,破土動工的日子。又搞出天應節,即溝通感應神靈的日子。反正非常符合宋徽宗的人設,這些節日實打實的要放假。
朱銘打算利用節假日,親自給士子們講學,傳播那套道用論思想,說白了就是給讀書人洗腦。
如今,州學的學生參加科舉,已經沒人來干涉了。
就連太學生,都可以參加科舉。前提是要回家考上舉人,且在科舉期間,如果耽誤太學考試,那麼後果自己承擔。
數日之後,旬休。
朱銘早已提前張貼告示,近三百人云集於州學。除了官學生,還有民間士子,甚至有官吏跑來聆聽。
張根親自到場,李道沖則派親隨探知。
州學里有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可以遮陰。
朱銘站在樹下,眾人環於四周。 洗腦也得講究手法,直接講道用論不行,開場就讓大家學習數學、物理更扯淡。
朱銘一上來就高舉王安石的大旗:「舒王之新學,那是極好的。近日讀《禮記發明》,若有所悟,便與諸君探討。」
《禮記發明》是什麼書?
別說金州士子沒聽過,就連許多官吏亦不知。
州學校長常同忙問:「舒王真有《禮記發明》一書?」
「有的,」朱銘笑道,「張團練肯定看過。」
張根回答:「看過一些,頗為……偏激。」
王安石的新學教材,首推《字說》和《三經新義》。
而他的《禮記發明》,因為不利於君王治國,就連蔡京都不敢推廣。這本書,只在小範圍傳播,後世已經失散,僅剩少部分散碎篇幅。
朱銘當即問道:「仕而未有祿者,君有饋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為服也。這句話怎麼解?可有治《禮記》的士子試解之?」
一個士子站起來說:
「做臣子的,即便沒有獲得俸祿,有寶物也該獻予君上。」
「如果出使他國,也該像有俸祿的臣子一樣,稱君上為『寡君』。」
「若君上施政有誤,再三勸諫不得採納,可以禮去職。有俸祿的臣子,即便去了敵國,也該為舊主服喪。沒有俸祿的臣子,去了敵國可不為舊主服喪,這是因為他受恩較輕。」
朱銘環顧四周,問道:「諸君以為然否?」
「然也。」眾人點頭。
朱銘又拿王安石說事兒:「舒王的《禮記發明》,卻不是這樣解的。」
張根頓時扶額,他老丈人是變法派骨幹,他曾經讀過《禮記發明》。
王安石對於這段的解釋,非常生猛!
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中,朱銘說道:「舒王白紙黑字寫到,孔穎達解錯了。君有饋焉,不能解為有饋於君。臣子送給君上禮物叫做『獻』,這是應有之事,怎還會問有沒有俸祿?」
士子、官吏們茫然,又下意識點頭認可。
特別是治《禮記》之人,按照主流的註解,這段話非常矛盾,根本就讀不通。但他們平時讀書,不敢對此多問,因為刨根問底之後,得出的結論極為可怕。
朱銘卻把可怕的結論說出來:「此句該是這樣解……」
「已經做官,卻沒有俸祿的人,國君送他東西不該說『賜』,而是該說『獻』。獻者,本為祭祀所用肥犬。《論語》鄭注曰:獻猶賢也。獻得訓賢者。」
「這句話的本意,是國君與臣屬應互相尊敬。臣屬未得國君的俸祿,國君就不該居高臨下。就連贈送禮物,都不能說賞賜,應該稱獻予,以表達國君對臣屬的敬意。」
「這樣解之後,剩下幾句也就說得通了。沒有俸祿的臣屬,奉命出使外國,須稱國君為『寡君』,跟有俸祿的臣屬相區別。國君駕崩,沒有俸祿的臣屬,不必為國君服喪。」
此番言論拋出,眾人皆有驚駭之色。
驚駭之餘,又若有所思。
因為這樣解釋《禮記》,邏輯上才說得通,主流解釋反而在閃爍其詞。
這還牽扯到花石綱臣子和百姓,有沒有義務「進獻」。
按照主流解釋,臣民就該進獻國君,進獻花石綱便有了理論支持。
而朱銘這樣解釋,臣民是否進獻國君,《禮記》並未規定相關義務。可以獻,也可以不獻,強行索要花石綱就是違背道理的。
眾士子面面相覷,他們傾向於朱銘的說法,但科舉考試肯定不敢這樣寫。
朱銘問張根:「張團練以為然否?」
「然也。」張根非常厭惡花石綱,他當然得支持這種說法。
李道沖派來的心腹,暗暗記下朱銘這番言論。
朱銘打著王安石的招牌,又說了一番道理,終於來到正題:「吾雖不才閱讀儒家經典時,也略有一些心得。我認為學子開蒙之後,應該先讀《小戴禮記·大學》,《大學》完全可以單獨成篇。」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大學者,大人之學。明德者,人具眾理而應萬事。親民者,可讀新民。明白了道理,就能吐故納新,德行和才學隨之精進。不斷精進,就能止於至善。這是《大學》的綱領,也是做人做事的綱領。」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之法,我亦有所領悟,今後講《道用策》時會詳談。」
「我輩讀書人,當以大學之道為根本。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李道沖派來的心腹,再次記下朱銘言論。
之前還算有王安石背書,此番說法卻屬於洛學,二程首先把《大學》單獨成篇的。這已經犯了徽宗朝的學禁!
洛學並未傳播到金州,特別是宋徽宗學禁之後,就連進京趕考的金州士子,都對二程的學問沒有什麼了解。
此時聽朱銘說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士子們都感到熱血沸騰,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人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