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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0198【符籙與道士】

  第203章 0198【符籙與道士】


  深夜,黃堂。


  這裡雖然是知州的辦公室,但已經屬於州衙后宅,有后宅的私人門子看守。


  半路收的雞鳴狗盜之徒楊朴,便做了后宅的門房保安。他按照朱銘的吩咐,只要沒人進后宅的居住區,就睜隻眼閉隻眼不予理會。


  甚至, 楊朴還故意打呼嚕,讓潛入者可以放心做事。


  「你怎進來了?快去望風!」


  「睡得熟著呢,一直打鼾,俺過來幫你。」


  「這張紙給你,須用竹管筆,毛筆謄抄不好劃線。」


  「這都是甚?俺怎看不懂?」


  「聽說知州的父親, 是鼎鼎有名的道士, 還做了道錄院的同知,穿的是紫色道袍。知州家學淵源,想必也是會刻畫符籙的。」


  「他在州衙畫符作甚?」


  「俺怎知道?可能是厭勝之術。」


  「厭……厭勝……俺們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不會的,快抄下來。」


  「……」


  兩個文吏把幾份圖表抄完,小心翼翼收入懷中, 然後吹滅蠟燭, 躡手躡腳離開。


  關門之時,還用麻索做機關,將門閂自動從內里閂好。


  翌日, 濮州李氏家主李孝忠, 盯著幾份圖表一頭霧水:「連續幾日, 知州都在畫這些東西?」


  文吏說道:「知州之父是紫衣道人, 他定然也會畫符籙。在下猜測,這些可能是厭勝, 也可能是鎮邪符。將這符籙放在黃堂,便可鎮壓邪祟。」


  「胡說八道!」


  李孝忠指著圖表註解說:「這些地方,寫著起盜賊、為盜者眾、澶淵之盟、熙寧變法等字樣, 怎麼可能會是鎮邪符籙?」


  「也可能用來鎮壓盜賊的符籙。」文吏猜測道。


  李孝忠揮手道:「伱領些賞錢,先回州衙吧。」


  文吏鞠躬退後:「在下告退。」


  這文吏去領賞錢的時候,李孝忠又把兒子和管家叫來。


  管家只掃了一眼,便說:「阿郎勿疑,此乃簡數,出自《朱氏算經》。犬子便在算學讀書,俺覺得稀奇,也跟著學了《朱氏算經》。這些表格,當從左往右看。涉及簡數的地方,都須從左往右讀。」


  管家提筆,把各處都翻譯成漢字數字。


  李孝忠帶著兒子研究半天,忽地嘆息:「若遇天災人禍,濮州又要盜賊蜂起了。惠瞻!」


  「孩兒在!」李清顧應道。


  李孝忠說:「鄉間各處莊園,保甲兵操練得勤快些。咱家宅子的院牆,再加高加厚,多養幾個護院,各種兵器也要齊備。」


  李清顧道:「父親未免小題大做了。」


  「你懂個甚?」李孝忠說道,「近百年來,濮州李氏從不遭盜賊, 那是祖宗們積德, 闖下偌大的好名聲,便連盜賊都敬服有加。如今卻不行了, 鄄城縣若起盜賊,一旦賊勢做大,第一個被搶的便是俺家!」


  李清顧只能說:「孩兒照辦就是。」


  李孝忠反覆查看那些圖表,每次觀而細思,都能有新的感悟。


  特別是朱銘以國家和地方的大事件,註解在關鍵數據處,兩相結合之下,許多現象都能抽絲剝繭找出原因。


  體悟良久,李孝忠不由感慨道:「朱銘此人腹有乾坤,若早生五十年,必為一代名臣。可惜啊,可惜,生不逢時。這個世道,便連我李家之人,都做不得賢臣,只能攀附那奸黨。若能選擇,誰又願污了祖宗清譽?」


  李清顧道:「父親,孩兒聽說雷澤那邊,縣官正在清查錢孫兩家土地。姓朱的,會不會也在鄄城這邊方田?」


  李孝忠冷笑:「鄄城知縣都換了,蔡相派人專門與他作對。沒有知縣配合,他如何在本縣方田?」


  「也對。」李清顧覺得有道理。


  ……


  黃龜年的妻子不姓馮,更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家是真的出身貧寒,祖籍江西豐城,又遷徙到江西廬陵。黃龜年便是在廬陵出生的,幼時隨父遷徙到福建永福(永泰縣)。


  也沒在福建置辦什麼產業,父親就一命呼呼。靠著家中僅有的積蓄,母親還要打零工,含辛茹苦將他和弟弟拉扯大,甚至窮得放棄科舉去打工養家。


  幸好遇到伯樂,永福縣尉李朝旌惜其才學,不但資助黃龜年繼續讀書,而且還把女兒許配給他做妻子。


  這准岳父也是倒霉,寒窗苦讀十餘載,還沒來得及當大官,就病死在縣尉任上。而且還算個清官,妻女帶著靈柩回鄉安葬,已經花掉了家中大半錢財。由於路程相隔太遠,未婚妻沒再跟黃龜年見面,只每年寄來一封書信。


  一直蹉跎歲月,黃龜年二十三歲,李氏女二十一歲,雙雙拖成大齡未婚青年。 黃龜年金榜題名,被人榜下捉婿,同鄉勸他另娶富貴女,反正他只有婚約還沒完婚。


  黃龜年卻嚴辭拒絕,用了一年時間存錢,終於把未婚妻接到身邊。


  「這是拙荊李氏,取字慕君。」黃龜年介紹說。


  閨名沒有說出,而是嫁人之後以字為名。


  朱銘也介紹鄭元儀,身份模稜兩可,沒說是妻,也沒說是妾。


  四人坐在亭中喝茶,朱銘攜帶的紅茶不多,都已經快要喝完了。


  黃龜年還帶來個小屁孩兒,朱銘招手叫到身邊:「你叫什麼名字?」


  「小子名叫黃衡。」小屁孩兒很聰明的樣子。


  朱銘笑問:「幾歲了?」


  「今年七歲。」黃衡說。


  朱銘又問:「認得多少字?」


  黃衡一臉驕傲,昂首挺胸道:「我學得快,認識很多字。」


  「哈哈哈哈!」


  大人們被逗得發笑,小孩子的童言稚語總那般可愛。


  朱銘隱隱有些失望,老黃咋就沒個叫黃蓉的閨女呢?


  石桌上放著幾盤零食,有蒸糕、炒豆子等等,眾人就著紅茶吃零嘴聊天。


  大概等待半個多鐘頭,田如用終於帶著家眷而來。妻子姓鍾,有一子兩女。


  四個小屁孩湊到一起,田家長子十三歲,自然成了孩子王。但他覺得自己長大了,認為小孩子太幼稚,玩了一陣便回到大人身邊。


  鍾氏還帶來了禮品:「這是杭州購進的胭脂,也不曉得加了什麼香料。」


  鄭元儀打開聞了聞,展顏微笑道:「好香啊!」


  李慕君也得了一份,細嗅之後說:「似是梔子花香,卻又拌了些別的。」


  「兩位妹妹若是用著喜歡,我再讓人從杭州梢些過來。」鍾氏不差錢,她老公是個貪官。


  李慕君感覺有些寒酸,她雖也帶了禮物,卻只是兩盒自己製作的糕點。


  鍾氏特別會奉承,在拿出禮物之後,又讚歎鄭元儀皮膚好,問她平時都用什麼化妝品。接著又稱讚州衙後院風景優美,說鄭元儀好福氣,年紀輕輕就能住這等廊院。


  一通馬屁,把鄭元儀拍得飄入雲端。


  李慕君就要嘴笨得多,也不會奉承人,全程陪笑,偶爾插上一句。


  聊完廊院,鍾氏又說:「如今官家向道,求神都去道觀。這濮州城東郊,有一個黃庭觀,主持是王神仙的弟子。聽說那裡靈驗得很,不論求官還是求子,只須堅持燒香三年便可事成。」


  「哪個王神仙?」朱銘突然問。


  田如用說:「以前住在蔡京家南園的王老志,由於太過囂張,惹得蔡京不喜,便告病回到家鄉。他家便在臨濮縣,去年給他修道觀,濮州還撥發了一千貫。這廝嫌少,上疏官家,朝廷又撥了三千貫,再讓濮州追加一千貫。這廝還嫌不足,又讓州縣士紳商賈捐資,勉強湊了六千餘貫。」


  朱銘問道:「可有殘民之舉?」


  黃龜年忍不住說:「自是殘民無數,但官府毫無辦法。因為那是官家下令修道觀,還把附近土地,都划給他做廟田。」


  「強征田土啊?」朱銘問道。


  「連帶土地上的百姓,都划給王老志做了客戶,」黃龜年憤憤道,「按照太守的說法,今年的客戶佔比又要提高。只划給王老志的客戶,就有兩百多戶人家。」


  這昏君!

  田如用吐槽道:「王老志在東京便囂張,就連蔡京都忍不了。回鄉之後,此人變本加厲,且對地方官員毫無尊敬。今年春社,請他來濮州祭祀神靈,這廝竟然霸佔主位,把當時的知州氣得臉色發青。」


  黃龜年又說:「如今濮州四縣,所有道觀的住持,都換成了王老志的弟子。即便不換人,住持也會拜王老志為師。就連佛寺都變成道觀,和尚們蓄髮做道士。有王老志撐腰,道觀大量侵佔民田。官府不敢管,百姓不敢言。」


  朱銘臉色陰沉道:「李家不好動,道士還動不得嗎?就從州城東郊那個……」


  「黃庭觀。」鍾氏提醒。


  朱銘說道:「就從黃庭觀開始查,犯法的道士都抓起來,侵佔的民田都退回去!」


  田如用連忙勸阻:「太守,我們的敵人是蔡黨,是濮州第一望族李氏。何必節外生枝呢?官家慕道,對道士多有縱容。若是動了濮州這些道士,王老志上疏彈劾,恐為官家所不喜。」


  「啪!」


  朱銘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我管他李家還是道士,只要殘害百姓,就一併法辦了。王老志找官家告狀又如何?他若犯罪,連他一起抓。兩位放心,你們只須去辦,出了事我來頂著!」


  田如用欲言又止,徹底把朱銘視為愣頭青。


  黃龜年卻肅然起敬,拱手道:「太守一心為民,在下佩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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