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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0116【拒絕徵辟】

  第121章 0116【拒絕徵辟】


  洋州書院,藏書樓。


  朱銘經常來這裡借書看,他發現自己記性很好,不知道是因為金手指,還是因為身體變年輕了。


  從生理學角度講,人在二十歲出頭時,腦容量就達到峰值,此後便逐年下降,尤其是記憶相關部分。與此同時,「語義記憶」卻繼續增強,簡單來說就是理解能力變強。


  朱銘現在是將近三十歲的理解能力,又擁有十多歲的記憶能力。


  搜尋好一陣,朱銘去問圖書管理員:「這裡怎沒有百家雜學?」


  管理員說:「科舉不考雜學,看多了會耽誤學生。雜學也有,律法在最裡面的書架上,書院學子若無把握考進士,也可去考明法科。」


  朱銘問道:「怎連《荀子》也沒有?《荀子》亦為儒家經典。」


  「俺不曉得。」管理員搖頭。


  朱銘只能隨便抽一本,借了書在小院里溜達。


  「大郎無恙。」一個學生問候道。


  朱銘拱手回禮:「君安。」


  隨著朱銘搬進貴賓宿舍,再加上他的詩詞和小說傳播,書院學生對他還是極為尊敬的。


  這裡沒人稱他為秀才,那是小民對讀書人的稱呼。


  讀書人之間若稱秀才,被稱呼者肯定已經考中進士。


  但朱銘年齡太小,書院學生拉不下臉皮喊「小朱先生」,於是選了個比較親切的「大郎」稱呼他。


  從藏書樓出來,一路遇到十幾個人,全都主動過來打招呼。


  回到貴賓宿舍,白崇彥、李含章等士子,已經在院子里等待多時。


  他們對朱銘的學問愈發信任,平時寫了經義文,先讓老師批改一遍,再拿來請朱銘重新批一遍。


  秋天就要考舉人了,大家都在為高考做最後衝刺。


  十多篇經義文,朱銘翻開細品。他在這方面「眼高手低」,一般只改破題,論述部分只提出大致建議,但總能角度新穎令學生有所收穫。


  批改的經義文多了,朱銘的寫作能力也在提高,雖然至今他也沒親手寫過。


  隔壁房間,陳淵還在研究數學,目前主攻平面幾何的初二內容。


  閔文蔚不知何時溜達過來,想進去跟陳淵聊聊,卻被其親隨攔著,碰了一鼻子灰。


  「讓學生不做書蟲,自己卻是個書蟲!」


  閔文蔚暗自嘀咕,他知道陳淵在學算術,而且越來越走火入魔了。


  在閔文蔚看來,陳淵治學有問題,已經把腦子搞壞掉。


  他負手溜達到朱銘這邊,看到朱銘正在給學生批改經義文,頓時心懷大尉,捋著鬍子微笑頷首。


  這才是做學問的樣子嘛!


  朱銘批改的文章,閔文蔚也看過。


  他不得不承認,朱銘在破題方面,很多時候都有神來之筆。可惜只批改《孟子》、《論語》和《周易》,其他幾經似不擅長,否則閔文蔚會讓所有學生都來請教。


  拖了張板凳,閔文蔚在旁邊坐著,不去打擾學生們忙正事。


  他又瞅瞅院外,白勝、石彪和陳淵的三個保鏢,正在那邊練習武藝。發力時的哼喝聲,還有槍棒的破空聲,難免讓閔文蔚感覺太吵鬧。


  忽地,一人疾奔而來。


  閔文蔚對這人有點印象,好像是陸提學的親隨。


  那親隨衝進來:「小朱先生可在?有急信來報!」


  朱銘放下毛筆走出,朝對方拱手示意。


  那親隨氣喘吁吁說:「小朱先生可讓俺好找,先去了通判府邸,才知先生在書院里。官家……官家派了中人來徵辟,要辟先生去大晟府!」


  閔文蔚聞言羨慕不已,就連稱呼都變了,笑著說:「恭喜先生。」


  其他學生,也紛紛道賀,就連白崇彥也在賀喜。


  只有李含章說:「大晟府去不得,去了就只能填詞耍樂。大晟詞人,在京城名聲極劣,被視為幸臣弄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白崇彥愣了愣,忙說:「那便去不得,以大郎之才,科舉也能考上,萬萬不能因小失大。」


  那親隨又說:「只能稱病辭辟。」


  「咿呀!」


  隔壁房門猛地推開,陳淵走出來說:「不能稱病,恐因此獲罪。」


  朱銘奇怪道:「稱病婉拒徵辟,這不是很正常嗎?」


  陳淵解釋說:「三年多前,有個叫道楷的高僧,也是被官家徵辟。賜號『定照禪師』,又賜紫衣度牒,令其到東京做僧官。他以少年時發過重誓,又以對父母的孝心為由婉拒。說他一旦接受徵辟,既背了佛法,又叛了親人。」


  「這兩個理由,都很正當啊,難道沒推辭掉?」朱銘問。


  陳淵說道:「官家覺得被傷了面子,派人強逼那高僧穿上紫衣。高僧不穿,被黥面入獄,發配到臨淄充軍。這件事情,在中原鬧得人盡皆知,我遊歷至關中的時候,才聽說那高僧獲釋,足足流放了一年多。」


  洋州偏僻,消息不通。


  大家還是頭一回聽說此事,都感覺非常離譜。


  自古拒絕皇帝徵辟的例子很多,再不講道理的皇帝,也就把人強行綁去京城。哪有把人黥面刺字,而且還流放充軍的?


  更何況,那還是一位大德高僧,還是以佛法和孝心為理由拒絕。


  當今官家,實在……太小肚雞腸!


  就連閔文蔚,都聽得連連搖頭,認為皇帝有失人君風度。


  眾人皆為朱銘擔憂,朱銘卻一點都不慌。 第一次拒絕徵辟,肯定是沒問題的。


  如果第二次拒絕時,宋徽宗要把他黥面問罪,他肯定是麻溜跑去開封做官。


  大晟府雖然名聲很臭,但只要自己「無欲無求」,大晟府反而是刷名望的地方。到時候,直接寫詩狂噴蔡京,名氣肯定蹭蹭上漲。而得罪蔡京之後,還能外放地方官,瞬間就逃出牢籠了。


  得罪皇帝要坐牢,得罪蔡京卻不會!

  因為進了大晟府就是官,而且還屬於文官,唯一缺陷是沒有進士出身。


  蔡京能拿自己怎樣?


  頂多瘋狂調任,讓自己累死在赴任途中。


  陳淵讓親隨去收拾行李,說道:「為今之計,只有請令尊稱病,大郎你回家侍奉左右。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可向令尊請教學問。」


  朱銘問道:「家父稱病,我就能拒絕徵辟嗎?那位高僧,不也以孝心為由婉拒?」


  陳淵也拿不準:「總得試試。」


  「令家父無恙而稱病,此為人子者之大不孝,」朱銘一本正經的彰顯孝心,搖頭說,「吾不屑為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敬佩,認為朱銘是個大孝子。


  朱銘大馬金刀坐下:「我以科舉為由拒絕便是,科舉正途,聖賢門生,難道官家也要強迫嗎?」


  陳淵大讚:「真君子也!」


  孝心什麼的,旁人只是看個熱鬧。


  科舉卻是大事,跟天下士子息息相關。


  朱銘說自己秋天要科舉,所以拒絕徵辟,如果這都被皇帝治罪,皇帝就是在侵犯所有讀書人的合法權益。


  如此拒絕理由,堂堂正正,值得稱道!


  又過數日,那太監終於來了,還有知州、州判等官員作陪。


  太監名叫付得祥,一路坐著滑竿,優哉游哉上山。他在興元府撈了一筆,在洋州又能撈一筆,雖然都是些小錢,但幾百貫還是有的。


  在付得祥看來,自己徵辟朱銘,朱銘肯定還得送錢答謝。


  閔文蔚得到消息,率領師生在書院大門迎接。


  付得祥到了書院也不落轎,只問道:「朱成功在何處?」


  閔文蔚說:「正在院里苦讀。」


  付得祥有些不高興:「咱奉皇命來徵辟,他都不曉得來迎接?真箇不懂規矩!」


  李通判幫忙說情:「此子一心向學,不識俗務,還請中貴人海涵。」


  「進去吧。」


  付得祥暫時不敢鬧脾氣,萬一朱銘進京,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他到時候還得去結交。


  一行人到得貴賓宿舍,朱銘正在裝模作樣讀書。


  聽說太監來了,朱銘放下書本,恭恭敬敬到院中相迎:「西鄉布衣朱銘,見過天使!」


  付得祥終於不再坐滑竿,來到地面,滿臉微笑:「朱大才子之名,咱在汴梁也如雷貫耳。官家喜歡得很,讓你去大晟府做官。伱好生齋戒沐浴,三日之後,在此焚香擺案接旨。聽說洋州盛產黃金與美酒,咱也在書院住下,嘗嘗這洋州特產。」


  陳淵忍不住問:「敢問天使現為何職?」


  付得祥卻不肯透露信息,模稜兩可道:「咱是宮教博士,奉命提舉雲韶部。」


  陳淵聞言大怒:「朱成功乃是八行士子,便要徵辟,也不該派雲韶部的中人宣旨!」


  付得祥也怒了:「你是何人?卻看不起咱?咱家是奉命掌管雲韶部,卻不是雲韶部里的中人。」


  雲韶部是一個太監機構,上元觀燈、上巳踏青、端午觀水,他們負責安排演奏黃門樂。清明、春分等各種節氣,王爺公主進宮宴飲,也是這些人負責奏樂。


  另外,雲韶部還管著教坊司,是官妓們頭上的天。


  又常與大晟府的詞人配合,一起研究新詞新樂。


  宋徽宗並非想要侮辱朱銘,而是這個付得祥懂詩詞樂曲,並且詞樂造詣極高,否則也不會加官宮教博士。


  皇帝覺得,付得祥懂詞樂,朱銘也精於詩詞,兩人應該很聊得來。而且,付得祥經常跟大晟府打交道,派他來徵辟大晟詞人很合適。


  可在陳淵眼中,這卻是活生生的侮辱。


  不但是對朱銘的侮辱,更是對全天下讀書人的侮辱!

  朱銘拱手道:「在下寒窗苦讀多年,立志向學,以聖人教誨輔佐聖君治天下。而今解試在即,在下忙著備考,恐怕不能應辟,天使還請回吧。」


  付得祥冷笑:「又一個辭辟的,上回那和尚辭辟,如今還沒養好身子呢。」


  朱銘說道:「官家是聖人,孔子也是聖人。吾之志向,是以孔聖人之學,報當今聖人之恩。請官家暫且等待,明年考得進士,在下必然進京侍奉。」


  付得祥說:「考進士能做官,應徵辟也能做官,費那些工夫作甚?隨咱即刻進京便是。」


  「在下只做輔弼賢臣,不做那詞樂幸臣!」朱銘斬釘截鐵道。


  此話說出,不管是洋州官員,還是書院師生,在場之人無不讚許,認為朱銘是有德君子。


  付得祥又氣又無奈,他還真沒權利下令抓人,只得看向陳淵:「你是何人,竟敢出言頂撞天使?」


  陳淵昂首挺胸:「南劍陳氏子陳淵,家叔便是陳了齋!」


  付得祥瞬間無語,他當然知道陳了齋是誰。


  大名鼎鼎的噴子陳瓘嘛,把這二十年來的權臣噴了個遍,永遠行走在遷調赴任的路上。就連官家、章惇、蔡京,都拿這人沒辦法,自己一個小太監又能如何?


  見此情形,付得祥難以發作,只能對朱銘說:「你且寫封請辭信,咱總得回去跟官家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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