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花危
因去看望雲非,幾個人都帶了不少藥材補品,去的時候便沒有同乘,分開坐了兩輛馬車,楚珩和葉書離跟在蕭高旻、蘇朗、韓澄邈三個人後頭,回來時,一行人里又多了個陸稷。
既然都聚到一起了,斷沒有探望完雲非就各回各家的道理,蘇朗說城東洛金樓新出的雪浸酒不錯,請他們一塊去吃酒聽曲。
幾個人欣然同往。
從慶國公府出來,正是上午巳時,年集開張,帝都內外城的鋪子熙熙攘攘,賣年貨的攤販星羅棋布,長街上行人如織,馬車行進的速度不得已緩了下來。
一路上時快時慢,好不容易駛出人流密集的長街,眼看要出內城,馬車卻行得越來越慢,最終徹底停住。
車夫告罪後上前去查看路況。車裡的兩個人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葉書離掀開車簾探身朝外看了一眼,遠遠望見前方路口堵的全是馬車,中間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在喊些什麼。
看那架勢,一時半會兒想來是走不成了。
葉書離回身到車裡,百無聊賴地敲了敲扇子,開始在心裡盤算起那樁生意,他無意間一側頭,卻發現身旁的楚珩神情有些凝重,眉頭微微擰著,整個人都像是進入了一種緊繃狀態。
葉書離皺了皺眉,正欲開口問詢,馬車軒窗忽然被人叩響,他掀開車簾,是蘇朗。
「前頭出了點事,三家人吵起來了,正等著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我們對面是南隰國師鏡雪裡,從外城回去鴻臚寺,稍後要拜訪長寧大長公主,時間趕得急,請我們行個方便。」
葉書離不動聲色地側眸看了楚珩一眼,後者極致收斂內息,輕輕點了點頭。
「好。」葉書離旋即朝外應了蘇朗一聲,吩咐馬車夫向後往側邊支道上避讓。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葉書離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師兄?」
「不好說。」楚珩沉顏搖頭,答道,「我感知的到她,以她的境界,可能也已經有所察覺了。」
葉書離心裡一沉,捏緊扇子沒說話。
長街上勉強讓出條一車寬的路來,不多時,葉書離透過軒窗一角看見鏡雪裡的馬車緩緩駛過,她掀起帘子,對站在街邊的蘇朗道了聲謝。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國師客氣了。」
鏡雪裡面帶笑意,目光掠過側邊支道上停著的三輛馬車,寒暄似的隨口問道:「那些都是你朋友?你們今天是約著出來玩?」
蘇朗頷首,說道:「是,今日我們一同去看望一位病中的朋友,大家碰到一起了順便也出來小聚一二。」
鏡雪裡笑著點點頭,「還請你代我向他們致謝。」
蘇朗應下,見鏡雪裡回身往車廂里翻找了一陣,摸了個圓盒出來,伸手遞給蘇朗,道:「你那個病中的朋友,我大概知道是哪位。這是南隰巫星海的秘葯,治療棍棒刀傷有奇效,增肌生骨,化瘀祛疤,算作今日借道的謝禮,祝你朋友早日康復。」
他們幾個人在宣平街上套徐劭麻袋的事,都鬧到宣政殿大朝會上了,滿帝都沒幾個不知道的,鏡雪裡對此有所耳聞也不奇怪。
先前南隰使團進京時,蘇朗奉命在鴻臚寺接待鏡雪裡,知道這位大巫為人爽快,不是個喜歡客套的性子,當下便沒有推脫,伸手接過道了聲謝,「讓國師見笑了。」
鏡雪裡笑著擺擺手,「年輕人,有血性是好事。」她目光再次望向馬車,不露聲色地說笑道:「那車裡的,便是當初和你一起在宣平街行事的幾位了?」
蘇朗點點頭,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鏡雪裡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玩味,似笑非笑道:「我記得,其中是不是還有兩個漓山的?」
——她指的是葉書離和楚珩。
蘇朗一聽她說「漓山」兩個字頓時有些頭大,南隰國師鏡雪裡和漓山東君姬無月當初在明正武館里打的那一架,整個帝都城人盡皆知,這兩個人不只是關係不好,據傳還有著不小的私仇,東君看巫星海不順眼,國師也不待見漓山人。
蘇朗還沒想好怎麼回應,就見鏡雪裡抬眸望向漓山的馬車,意味不明地道:「蘇朗,如果我沒記錯,姬無月前段時間是不是已經離京了?」
蘇朗心中警鈴大作,幾乎以為鏡雪裡真的「恨屋及屋」到要去為難葉書離和楚珩,東君不在,她要是想當街做什麼,那誰攔得住?
當下硬著頭皮道:「國師……」
鏡雪裡掩唇輕笑,豎掌打斷他的話:「別慌,我總不會和兩個後輩過不去,不過是隨口問問你罷了。」
蘇朗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應聲:「是,冬月廿七東君便離京了,距今已有半個多月了。」
鏡雪裡「嗯」了一聲,「好吧,那沒事了,我還趕著去拜訪大長公主,就不和你多聊了,今日多謝你了。」
語落,鏡雪裡放下車簾,命車夫行進。
直到走過喧嚷的長街,後面蘇朗他們的車子已經看不見,銀頌看著依舊在沉思的鏡雪裡,不禁開口問道:「師父,剛才怎麼了?」
鏡雪裡回過神,用南隰語說:「不知道是不是我弄錯了,漓山的那輛馬車上,似乎有大乘境的氣息。」
……
另一端,擁堵的街道口終於在一刻鐘后漸漸暢通。葉書離扶著軒窗往後遠遠地望了望,回身對楚珩道:「鏡雪裡走了,她沒下車,而且你斂了內息,想來是沒事了。」
楚珩點點頭,輕輕揉了揉眉心,「是我大意了。」
「一個月就這一天,你就出來這一趟,誰能想得到會這麼巧,居然在外城遇見她。」
楚珩不置可否,不知怎麼的,心裡隱隱地浮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次日清晨,朱雀街,顏相府。
顏滄帶著一身寒露氣踏進書房,闔上門,低聲稟報道:「相爺,都辦好了。」
顏懋放下手中的書,點點頭「嗯」了一聲,將一杯熱茶推到對面:「驅驅寒氣。」
顏滄沒喝,不太放心地道:「相爺,您承諾過不會傷到雲非公子的。這事是太歲頭上動土,天子影衛查起來……」
顏懋撩起眼皮,淡淡打斷他的話:「放心,教訓他已經吃過了。至於其他的,我心裡有數。」
顏懋拾起書翻了兩頁,抬眼又問道:「對了,御前侍墨回宮了嗎?」
顏滄點頭:「回了,他今日當值,一大早就從宮外回去了。」
顏懋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說道:「明天大長公主壽辰,你說御前侍墨會跟陛下一起去嗎?」
……
靖章宮,敬誠殿。
楚珩踏進書房,凌燁果然在裡頭等他。見他回來,凌燁起身從御案后繞過來,將手爐遞給他,又包住他的手捂了捂,果然冰涼一片,不禁抱怨道:「幹嘛不昨晚上回來,也省得早上露水寒氣重,還要受凍。」
楚珩笑道:「陛下,您讓臣拿休沐日還債,一個月只讓出宮一天,現在連夜都不讓過了?」
凌燁聞言便笑,揮手命內侍傳膳。
他拉著楚珩到桌旁坐下,說道:「明天臘月十八,是長寧大長公主壽辰。當年母后崩逝后,長寧姑母照拂我良多,是皇室里我最敬重的長輩。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好帶你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