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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妙

  帝都城郊,露園。

  時值日入時分,露園內卻仍是一片忙碌喧囂,齊峯正指揮著園內的丫鬟小廝收拾東西兩院的廂房。

  千秋節就在下月初,今日已是冬月初九,再過幾日,進京祝壽奉禮的占星閣主穆熙雲就該到了,園子里要提前收拾出住人和放東西的地方。屆時九州各大世家拜訪來往,少不得要喧鬧一番。

  眼見太陽都要沒入天際,齊峯正安排著,看門的小廝忽然來報說楚珩來了,有事找他,現正在書房裡等著。

  齊峯頓時有些驚詫。

  今日並不逢六,不該楚珩休沐,露園距離宮城可並不近,眼看夕陽都快落山了,楚珩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到露園來,齊峯細思之下微微皺了皺眉,心頭掠上一層不太好的預感。

  他不動聲色地隨口又吩咐了幾句,便放下手邊的事,過去了書房。

  齊峯進來的時候,楚珩正站在書案前提筆寫信。抬眼看見他,還不及齊峯開口,楚珩便沉顏肅聲道:「師叔,您即刻派人幫我傳信給師娘,速度越快越好,務必要趕在他們到達京畿八百里之前送抵,事出突然,師娘見信自會明白。」

  齊峯見楚珩面上神情罕見的嚴肅,心中驟沉,知道事態定然非同小可,連忙先出門去叫來了露園的暗衛。

  回來的時候楚珩已經將信寫好,同信箋一起裝進信封里的是一枚玉符,齊峯眼瞳微縮,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什麼——

  東君令!

  漓山東君的令牌,言出法隨的象徵,大胤九州所有漓山勢力範圍內,見此符如見姬無月親臨,所有漓山人必奉命惟謹。

  楚珩很少真正動用東君權柄,東君令在漓山少有的幾次出現里,十有八九都是送去水鏡台撈一撈他那犯錯被罰的師弟——可憐的漓山少主葉星琿。

  齊峯頓感事態不妙,沉聲道:「阿月,出什麼事了?」

  楚珩眉頭皺著,抬眸看向齊峯,低聲道:「此次東君和師娘他們一起過來帝都,只為私事,暫不請旨入城。」

  「什麼?!」饒是穩重練達如齊峯,聽見楚珩這話也立時變了臉色,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楚珩揉了揉眉心,神情很是憂煩。

  一個時辰以前,端門闕樓——

  凌啟目光里滿是審視,冷漠的聲音順著沁涼晚風傳來:「三個月前,你大師兄在哪?」

  楚珩心頭倏然一跳,目光微動,沉默移時忽然微微笑了笑,狀似無奈道:「大統領這話是不是問錯人了?誠然我七月底在鹿水小住過幾日,那時確實沒有在廣陵見到我大師兄,但若要說東君去了哪,莫要說我,就算是漓山諸位首座長老也無從過問,我一個普通弟子如何能知?」

  凌啟對楚珩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面上帶了點半假不真的笑意,道:「楚珩,你還需要我把話說的再明白一點么?」

  楚珩心弦瞬間緊繃。

  「你從漓山出師歸家,本該直接回帝都,但卻先繞遠去了趟鹿水,理由是你需要找你大師兄梳理經脈,這是你幼時不足,害過大病後留下的病根。」

  凌啟聲音平緩無波,盯著楚珩的面容,又繼續道:「從你四歲到漓山起,就一直是你大師兄幫你調息,起初是每隔一個月,後來兩三個月,到如今每隔半年,你都要找一次你大師兄。三個月前中秋前夕,距離上一次調息,恰好相隔半年。從七月底到你八月十一抵達京畿,你沒見過你大師兄?」

  楚珩神色不動,心裡盤桓過百般念頭,他思量須臾,斷然道:「沒有。」

  「那好,既然你說沒見過,那就當沒見過。」凌啟說:「那麼楚珩,其實我還有一事不明,你八月十一已經到了帝都城郊,但卻在八月十六才進城,你盤桓在京畿數日,應該是有理由的吧?」

  楚珩脊背緊緊繃著,目光閃了閃,心念電轉間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個月前,臨近中秋,帝都發生唯一的一件大事,就是城郊皇陵的帝春祭祀台進了小毛賊,東西雖然沒少,但人也沒抓著。

  凌啟問他三個月前姬無月在哪,又問他在帝都城郊的這段時間去了哪裡,其實都是在問,中秋前漓山東君來沒來過帝都。

  天子影衛不會無緣無故查大乘境的行蹤,帝春台絕不是進了小毛賊那麼簡單,一定出了大事。

  凌啟現下只問他漓山東君的行蹤,沒有提及東都境主,那是因為葉見微一直都在漓山,從未出過一葉孤城。如果他沒猜錯,中秋前五位大乘境中行蹤不明的人里必有姬無月,甚至可能只有姬無月。

  他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楚珩調到御前,天子影衛當然會再查他一次,這是意料之中。可好巧不巧帝春台偏偏出了事,影衛同時也在查姬無月,兩個人竟然真的被查到了一起去。

  好在凌啟如今還只是在查姬無月的行蹤,不是在查姬無月這個人,而且既然明著問他,那就必然還有轉圜之地。

  但他必須得儘快給個交代。

  楚珩面上顯出幾分赧然,輕輕咳了一聲,視線轉向天邊的夕陽,眉宇間染上一層隱隱的落寞,低聲道:「大統領說的對,我確實八月十一到了帝都城郊,十六才進城。但那是因為我……」

  他頓了頓,聲音似是透著幾分苦澀:「我十六年未歸家,臨到帝都,總有些……近鄉情怯。八月十五中秋,我留在露園過了。」

  這下輪到凌啟怔然了,鍾平侯府對楚珩十六年來不聞不問的事,在帝都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晨風零雨久別情疏,楚珩這樣一個像是「外人」的家人,在中秋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楚珩似乎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偏過頭來看著凌啟,語氣誠懇:「我在鹿水沒見到我大師兄,也確實不知他的行蹤。後來中秋節前在露園的那幾日,我大師兄也沒到帝都來找我。不過大統領說得對,梳理經脈的事不能再拖。上次出宮休沐的時候,露園的齊師叔告訴我,太后千秋,我師父要來帝都祝壽奉禮,屆時我大師兄可能會和她一起過來,在城郊露園小住幾日。」

  漓山東君會過來帝都?

  凌啟聞言神情微動,他打量了楚珩幾眼,忽而說道:「楚珩,為漓山著想,我希望你最好說的是實話。我不妨告訴你,坊間傳言,三個月前,八月十二那日,帝春台進了幾個小毛賊——這是真的。但除此之外,還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齊峯聽完楚珩的敘述,知道天子影衛口中的不速之客定然不是一般人,但還是覺得蹊蹺:「皇陵地宮都是封死的,誰也不可能進去。地上殿宇只作祭祀用,存放一些金銀器皿,沒聽說有其他十分貴重的東西。那裡守衛雖然森嚴,但怎麼會到大乘境過去也能被發現的地步?皇陵禁衛有這個本事嗎?」

  「因為八月十二那日,陛下正好在帝春台,所以天子影衛也在。天子影衛沒截住的不速之客,大胤九州能有幾個?」楚珩沉聲道:「我也不知道那日到底是誰,但是看凌啟的意思,行蹤不明的漓山東君就是那個最有問題的。」

  齊峯陡然一驚,皇帝在,夜探皇陵的性質就變了。往小了說,是盜取宗廟御物,往大了說,都可以直接算是行刺,牽扯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楚珩將信箋和東君令用火漆封緘好,交給齊峯,擰著眉說道:「好在現在還只是查姬無月的行蹤,沒開始查他這個人本身。當年在漓山給我做身份的時候,說楚珩幼時落下病根,經脈受損,不能修習武道,一直是由姬無月調理。凌啟問我的時候,顯然已經開始從這入手查了,再這麼下去誰知道天子影衛能查出什麼來。若是真有個萬一,查出東君本人不只在帝都,甚至都還在御前,夜探皇陵的不是我也是我了,到時候我……」

  楚珩不知想起了什麼,話音忽然一停,他偏過頭,心裡湧上一股火氣:「誰知道帝春台的事到底是哪個乾的,他倒是跑了,黑鍋現在全讓我背了。等日後若是被我查出來……」

  齊峯接過楚珩遞過來的信封,聽見最後那幾個近乎咬牙切齒的字,不禁捏了把汗。

  他又出去外院仔細交待露園暗衛,等回來的時候,楚珩已經和洒掃的小廝知會過,正匆匆往垂花門的方向走,是準備要離開露園。

  外頭天色已晚,齊峯連忙出聲喊住他:「飯不吃?這都酉時了,等你回到宮裡都得什麼時候了?」

  楚珩擺擺手,腳下依舊不停:「不吃了,我去趟書局有點事。」

  「哎——」齊峯最終也沒叫住人,只看著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許是前兩天帝都才下過雪的緣故,冬月初九這天夜晚似乎顯得格外寒涼。

  顏相府內,顏懋就著燈光逐字逐句讀完一封信,垂著眸子思忖片時,忽然對侍立在側的顏滄問道:「我們路過端門的時候,是不是看見咱們陛下的那位御前侍墨也出宮了?」

  顏滄回想了一下,「是。」

  「正好」,顏懋微微勾起唇角,吩咐道:「去看看楚珩現在在哪,若是沒回宮,就把他給我請來。」

  「請、請楚珩?」顏滄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嗯,你說的有道理。」顏懋像是恍然回過神,摸了摸下巴,點點頭道:「也不用請,若是他這會兒正在外頭路上,那就直接劫來。」

  顏滄:「……」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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