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錦繡園。

  景安帝坐在高位上,良妃在旁邊站著。

  舒淺鈺和朱靈靈已經換了身衣衫,跪在下首。

  周圍全是人。

  一臉嚴肅的景安帝未曾說話,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喘。

  景安帝低聲問道,「舒淺鈺,你的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要欺瞞眾人?」

  一語中的。

  在場許多人皆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特別是舒淺鈺的前未婚夫——劉小滿。

  舒淺鈺不卑不亢的回答,「大概三個月前,臣女不甚中毒,臣女的臉就變成了你們之前看見的那副模樣。」

  在場諸人瞭然。

  景安帝微微點了點頭,不過是一時好奇,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面過多追究。

  景安帝又低聲問道,「你為何要推朱靈靈下水?」

  舒淺鈺淡淡的說,「還請陛下先問問朱小姐為何要潑臣女一盆淘米水后,緊接著又潑臣女一盆清水。」

  眾人知道了端倪,原來是因為朱靈靈先有意冒犯舒淺鈺。

  有的官家小姐想到了些更深層的內|幕。

  通常,火涇城的貴女們皆喜歡用淘米水凈面,因為淘米水有美白的功效,除此之外,用淘米水凈面可除去面容上的胭脂水粉,清潔效果比清水要強上許多。

  朱靈靈往舒淺鈺的臉上潑淘米水,其目的不言而喻,是為了除去舒淺鈺面上的脂粉,卻弄巧成拙,讓舒淺鈺的真顏得以示人。

  「朱靈靈,你為何要拿水潑她?」景安帝的面色沉穩,看不出喜怒。

  在宮中,這檔子狗屁事情早就屢見不鮮,通常景安帝理都不想理,但今日他會出面,親自出來管一管,還不是因為……舒淺鈺是鎮南大將軍的小女。

  「因為今日在賞花宴的宴席之上獻才藝時,她讓臣女出醜,而她卻自己佔盡了風頭。臣女自然也要讓她在眾人面前出出醜。」朱靈靈面色沉冷,說得理直氣壯。

  明霞公主氣哼哼的道,「自己技不如人,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故意陷害別人,倒真是可笑至極,朱小姐也不怕丟盡了工部侍郎朱大人的臉面……」

  「明霞!」一臉嚴肅的景安帝厲眸掃向明霞公主。

  明霞公主雖極不情願住口,但看見她父皇那嚴厲的目光,便不再多言,乖乖的站在一旁。

  而在場諸人不禁有人點頭讚許,明霞公主的話說得倒也沒錯,朱靈靈此舉當真是有些可惡。

  朱靈靈氣得牙痒痒,內心對多嘴的明霞公主產生了恨意,隨後眸光劃過一抹陰冷,可憐兮兮的對高位上的景安帝哭訴道,「陛下,臣女自認有錯在先,但臣女不過是向她潑了盆涼水,她又何至於要將臣女踢入湖中意欲將臣女淹死?方才她那一腳踢得,臣女在水中垂死掙扎時,感覺自己都已經看到了奈何橋,若不是臣女福大命大,臣女早就沒了……嗚嗚……」

  說到最後,朱靈靈哭泣出聲,垂淚的模樣不能更可憐。

  景安帝被這哭聲吵得煩不勝煩,耐著性子忍著。

  喜歡朱靈靈的世家子弟看見美人落淚,不禁心生憐愛,對舒淺鈺此舉甚是不滿,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舒小姐的心可真夠狠的。」

  「是啊,真是歹毒。」

  「想不到舒小姐竟是一個這般心狠手辣之人。」

  「是啊,可真是冷血無情。」

  「對對對,若不是朱小姐福大命大,人還有嗎?人就沒了知道嗎。」

  朱靈靈的眸中劃過得意,收住眼淚,「陛下,如此心思歹毒之人,應仗責三十。」

  沉吟良久的景安帝正欲說話。

  卻見舒淺鈺眉梢劃過凌厲,轉頭看著朱靈靈,目光淡漠,輕緩的說道,「湖水附近有諸多侍衛,若有人落水定會速速趕去營救,我踢朱小姐下水,是為了再給朱小姐點教訓,讓朱小姐這次再長長記性,日後莫要再與我為難。

  「另外,上次在湛和坊北市的覓香樓中,朱小姐仗勢欺人,無緣無故就要將我驅趕出覓香樓,未果,再怒扇我耳光卻未遂,隨後又遷怒於我,狠心將我推下樓梯。朱小姐這般咄咄逼人,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恐怕我早就已經上了黃泉路。

  「朱小姐,不知那件事情我們之間又該如何清算?」

  在場諸人皆是愣住,恍然大悟。

  怪不得舒淺鈺會那般生氣的將朱靈靈踢下水,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麼大的淵源。

  朱靈靈這種人,該!

  景安帝蹙了下眉,面色略顯不悅。

  朱靈靈再次憶及自己被舒淺鈺狠狠扇耳光一臉肉疼的場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即眸光劃過一抹幽光,佯裝無辜的道,「舒小姐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舒淺鈺輕笑一聲,悠悠的說道,「看來須得派個人去將覓香樓中的掌柜盛玄或者店小二傳來,幫朱小姐好好回憶回憶那日的事情。」

  朱靈靈慌忙搖頭,對端坐在高位上的景安帝道,「陛下,分明沒有這回事,她在說慌。」

  「陛下……」

  就在這時,有人出聲,聲音溫柔。

  眾人往聲源處看去。

  只見吏部尚書李大人的長女李玉嫵從人群中走出來,跪在下首。

  景安帝低聲道,「李大小姐可是有話要說?」

  李玉嫵溫婉有禮,「回陛下的話,那日在覓香樓中,朱小姐推舒小姐下樓梯之時,剛好臣女也在場,是以,臣女可以做證,舒小姐並未撒謊。」

  謊言被當眾揭穿,朱靈靈登時呆若木雞,石化在原地。

  在場許多人皆對滿嘴謊言的朱靈靈極為不滿。

  景安帝揮揮手,示意李玉嫵可退下了。

  李玉嫵無聲的退下。

  朱靈靈氣得半死,憤怒的沖跪在旁邊的舒淺鈺揚聲吼道,「那日我並不知你的身份,若我早知道你是鎮南大將軍的小女,定然不會欺壓於你,而且,你不是也沒上黃泉路嗎,最後你不是已經狠狠的抽了我好幾巴掌嗎?」

  嘴快的朱靈靈說完后才發應過來,石化當場。

  在場諸人又是一愣。

  原來跋扈貫了的朱靈靈也有栽跟頭的一天。

  一臉嚴肅的景安帝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努力的憋著笑,這舒家女真不是個好欺壓的善茬,囂張的朱靈靈這是遇上剋星了。

  舒淺鈺玩味一笑,淡淡的道,「方才我還以為朱小姐上了年紀,已罹患健忘症,沒想到朱小姐還清楚的記得那日我給過你幾巴掌呀,看來朱小姐還真是不顯歲數呢。」

  「你……」朱靈靈被舒淺鈺的話氣得肝火旺盛。

  舒淺鈺輕笑著打斷朱靈靈的話,「你?……借你朱小姐之言,雖然方才朱小姐在湖水中已看見了奈何橋,但如今朱小姐已經安然無恙,卻還要追究於我,朱小姐的臉皮厚度真是和火涇城的城牆並無二異。」

  「你,你說誰臉皮厚?」朱靈靈氣不打一處來。

  舒淺鈺莞爾,「誰搭腔我便說誰……」

  頓了下,舒淺鈺眸色一轉,淡淡的道,「我舒淺鈺既非朱小姐的生身父母,不可能每次都會對朱小姐的無理取鬧百般忍讓;我舒淺鈺亦非是任由別人欺壓而無動於衷之輩。我素來以暴還暴,踢朱小姐下水之舉,不過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朱小姐好歹也是出自有名望的門第,今日既已知曉我是鎮南大將軍的小女,卻還要明知故犯,故意與我為難。堂堂一個工部侍郎之女,卻像只被放出來的惡犬一般,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隨便亂咬人,真是笑話,看來朱家的家教真是令人堪憂。」

  舒淺鈺這段話,不僅罵了朱靈靈,就連朱家也一併罵了。

  在場的諸人聽后,有人不禁暗暗拍案叫絕,但也有人暗暗捏了把汗。

  「你……你你你……」朱靈靈被她罵得一時語塞,如鯁在喉,臉色憋得漲紅。

  「好了,都別再說了。」景安帝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忽然沉聲道。

  朱靈靈明顯很不服氣,卻未敢再多言。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皆屏息靜氣。

  景安帝道,「朱靈靈,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須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舒淺鈺,你說說,你想如何處置她?」

  朱靈靈綠著張臉,狠狠的瞪著舒淺鈺,眸中劃過怨毒。

  舒淺鈺氣定神閑,「具體該如何處置,但憑陛下公斷便好,臣女相信陛下自會妥善處理此事。」

  話一甫落,跪在地上的舒淺鈺對端坐在高位上的景安帝叩首一禮。

  景安帝沉吟片晌,隨即沉聲道,「王公公。」

  聞聲,候在一旁的王公公趕緊恭敬的上前,「奴才在。」

  景安帝滿臉嚴肅,「朱靈靈不僅之前仗勢欺人,今日在賞花宴中朱靈靈還故意捉弄鎮南大將軍的小女,此等肆意妄為之舉,杖責三十大板,另,傳朕口諭,工部侍郎朱峰對其嫡女朱靈靈管教無方,遂責令朱峰以後對女兒嚴加管教,並扣除三個月的俸祿,以儆效尤。」

  「是。」王公公應聲。

  景安帝不著痕迹的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舒淺鈺,起身,大步流星的走了。良妃及一眾宮人趕緊跟了上去。

  朱靈靈臉都白了。

  方才她說應杖責舒淺鈺三十,如今舒淺鈺全身而退,而她自己卻被杖責三十大板。

  朱靈靈正欲哭泣裝無辜,卻只看見景安帝揚長而去的背影。

  「來人。」王公公用尖細的嗓子揚聲道。

  立即來了兩名太監。

  乾坤殿。

  良妃面帶微笑,「陛下,臣妾今日得見這才貌雙冠的舒小姐,臣妾打心眼裡喜歡,不若陛下下旨賜婚於兆言和舒小姐。」

  一臉嚴肅的景安帝沒有立即回應,沉思片晌。

  今日的賞花宴過後,舒南枝的女兒變得搶手起來,恐怕舒南枝就連做夢都要笑醒。

  景安帝低聲道,「賜婚一事,容朕再想想,你回去問問兆言,看看他是否中意舒小姐。」

  良妃應「是」,告退離去。

  待良妃走後,景安帝的手指在案桌上磕了磕,不知在想什麼。

  乾坤殿內落針有聲。

  許久之後,景安帝嘴唇翕動,「王公公。」

  「奴才在。」

  景安帝問道,「你對那舒家小姐的印象如何?」

  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景安帝,遲疑不決。

  景安帝道,「但說無妨。」

  王公公思量再三,恭敬的回應道,「回陛下的話,之前關於舒小姐的傳聞,奴才也聽過不少,但今日得見舒小姐,老奴覺得舒小姐並非傳聞中所言那般桀驁不馴、無貌無才。今舒小姐的模樣自是無話可說,在老奴看來,舒小姐的言談舉止與傳聞所言的粗俗鄙陋大相徑庭,且舒小姐是一個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人。」

  景安帝微微點頭,喃喃自語,「朕也是這麼想的。」

  ********

  毓秀殿,日落時分。

  景安帝端坐在正位上,飲了一口茶后,低聲問道,「你心裡是何想法?」

  德妃笑道,「臣妾覺得吏部尚書李家兩姐妹都挺不錯,李大小姐溫婉大氣,李二小姐恬靜嫻淑,小鳥依人,二者擇其一,臣妾更加中意李二小姐李知歆一些。」

  景安帝挑眉,「為何?」

  德妃笑了笑,道,「李知歆的樣貌和才藝自是不必說,性格溫溫柔柔,性情也好,今日她和臣妾談話時,得體端莊,才思敏捷,臣妾覺得她配得上明辰的正妃之位。」

  景安帝靜靜的聽著。

  德妃不由得發問,「不知陛下心裡是怎麼想的?」

  景安帝抿了下唇,「朕對舒小姐的印象還不錯。」

  德妃的內心略微不滿,但未曾搭話。

  景安帝又道,「今日的賞花宴上,朕初見舒小姐,由於她容貌不顯,朕覺得她和明辰不夠登對。後知她才藝出眾,那時朕就在想,若是她的容貌哪怕再稍微好上一些該多好。再後來,朱家小姐惹事生非固然可惡,但也正是因為朱小姐那一鬧,反而讓眾人知曉舒小姐姿色傾城。朕覺得她也足夠配得上明辰的正妃之位。」

  今日舒淺鈺和朱靈靈的矛盾事件,德妃並未在場,所以舒淺鈺究竟是何等姿容,德妃並未曾親眼目睹。

  宮裡早就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連毓秀殿的宮女們都在議論紛紛。

  德妃聽見了些風聲,便讓杜鵑去打聽。

  杜鵑打聽清楚后,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回稟給德妃。

  德妃語氣溫和,「臣妾聽聞舒小姐的性子囂張跋扈,之前去紫江苑會見未婚夫時,所帶的隨從不下百人,言行粗鄙,舉止豪放狀似男兒,還將其未婚夫給氣走了。今日賞花宴上,她收斂住那張揚的性子,不過是因為她知自己身處皇宮,不敢輕慢不敬。要臣妾說,本性難移,舒家小女性本專橫跋扈,若是讓她嫁給明辰做正妃,明辰身子弱,會不會被她欺壓暫且不論,屆時宣王府還不得雞飛狗跳,翻個底朝天。」

  景安帝聽見德妃言及「明辰身子弱,會不會被她欺壓」這句話時,忍不住輕笑一聲。

  德妃板了臉,面露不悅,「陛下笑甚?可是覺得臣妾說的話甚是可笑?」

  「並未。」景安帝隨口敷衍過去,握拳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的同時穩穩情緒。

  德妃面無表情。

  只見景安帝正色道,「舒小姐之前去紫江苑會見前未婚夫的行為確實有欠妥當,不過,她的那個前未婚夫,朕也去了解過,不過是虛有其表。

  「朕認為舒小姐並不似傳聞所言那般跋扈不堪,今日你也有所目睹,她來參加賞花宴,在宴席之上她懂得收斂不僭越,這不是好事嗎?

  「況且,往往傳聞不可信,朕倒覺得舒小姐秀外慧中,揆情度理。今日她與朱家小姐爭辯之時,把平時囂張嬌縱貫了的朱小姐氣得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話都說不出半句。若你要是覺得舒小姐的禮儀方面還需要改善,屆時可命宮裡的女官去教授舒小姐禮儀。」

  德妃嘆了口氣,微皺眉,「話雖這麼說,可一想到舒小姐的風評不佳,還退過婚,臣妾心裡就不甚舒暢,若是讓明辰娶她為正妃,臣妾覺得如鯁在喉。」

  景安帝道,「關於舒小姐和她的前未婚夫退婚之事,是她那前未婚夫劉小滿的不是,舒家主動退的婚,錯不在舒小姐,朕覺得無傷大雅,你也不必那麼古板,若是舒家不退婚,明辰哪裡有機會?」

  景安帝茅塞頓開,恐怕這女子早就知道劉小滿不是個好東西,也許她早就知道該如何解她臉上的毒,為了退親,她還真是處心積慮。

  德妃沉默,半晌不語。

  一臉嚴肅的景安帝又道,「在世人眼中,明辰的身子不爽利,你覺得會有多少人心甘情願的嫁給他?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話一甫落,景安帝起身離去。

  德妃神思恍惚。

  ********

  長樂殿。

  良妃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母妃,兒子要娶李家大小姐李玉嫵。」祥王沈昭瑞不假思索,直接脫口而出。

  良妃蹙眉,神色認真,語重心長的道,「為了將來的大計,你還是娶舒淺鈺最好。」

  沈昭瑞眸色沉沉,語氣堅定,「李玉嫵,兒子會娶,那個位置,兒子也要奪。」

  良妃直言不諱的正色道,「鎮南大將軍哪邊都不站,若你娶了他的女兒,便能得鎮南將軍府的助力,豈不更好嗎?」

  「母妃,您別忘了,李玉嫵的弟弟手中也握有兵權。」

  良妃不滿,「區區七萬兵馬,怎比得上鎮南……」

  沈昭瑞直接打斷她的話,「母妃,吏部尚書也哪邊都不站,若是娶了他的女兒,既得了吏部尚書的支持,又得李將軍的支持,這樣不好嗎?」

  「那李簡壹就是個油鹽不進的老頑固,誰都談不攏,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不是易事。」

  「母妃覺得鎮南大將軍就是個很容易就說得通的?」

  良妃無可辯駁,沉默未語。

  沈昭瑞一臉堅定的道,「母妃,兒子先把話放在這兒,李玉嫵兒子娶定了。」

  ********

  話說,自從鎮南將軍家的小女回來后,整個火涇城內關於她的傳言真是接連不斷,層出不窮。

  賞花宴當日,舒淺鈺色藝雙全的消息以電捲風馳的速度又在火涇城內火速傳開,火涇城內的百姓就像走進戲園內看到了關於鎮南將軍家的小女的續集一般,登時覺得精彩絕倫。

  這回,已經退婚的舒淺鈺搖身一變,成了火涇城的香餑餑,諸多名門望族的青年才俊皆打算要去鎮南將軍府提親。

  蓯蓉知道自家小姐容貌傾城,又聽聞了一些坊間傳言,高興得臉都快要笑攤了。

  舒淺鈺則淡定得很,該吃則吃,該睡則睡,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

  賞花宴的第二日始,便有許多世家子弟去鎮南將軍府上門提親。

  鎮南大將軍舒南枝高興壞了,忙著為小女挑選夫婿。

  王公公道,「將朱家小姐朱靈靈帶下去,杖責三十大板。」

  參商交替,梨花依舊盛開。

  南國二十五年,三月十五日。

  這日鎮南將軍府拒不見外客,只因今日是舒淺鈺的二八生辰。

  舒淺鈺不想大辦,她爹舒南枝和她大哥舒淺陌便依著她。

  一大早,武安侯府趙家就派三名隨扈為舒淺鈺送些禮物過來。

  舒淺鈺的外祖母送了一對翡翠瀟湘如意,舅舅武安侯爺送了一罐棠城毛尖,表哥趙茗謙送了兩套雪錦緞面,表妹趙娕娕送了一支紫雲簪。

  舒淺鈺看了眼趙娕娕送來的那支紫雲簪,內心雖不甚喜趙娕娕送禮物給她,但面上並未表現出來。

  舒淺鈺欣喜的受了,讓送禮物過來的隨扈帶話回去,過幾日她會登門致謝,還讓蓯蓉打點了那三名隨扈。

  ***

  舒淺鈺的爹爹舒南枝送了一罐銀雲霧茶作為她的生辰禮物。

  舒淺鈺的大哥舒淺陌知道她喜歡梨花,送了一套梨花樣式的首飾給她。

  首飾中有手鐲、玉簪、吊墜、項鏈等等,幾乎全是用白玉打造,美玉無暇。

  火涇城的多數人都不大喜歡梨花,首飾店中幾乎買不到梨花式樣的首飾,因為在他們看來,梨花的寓意並不好,代表著分「離」之意。

  舒淺陌並不在意這些,只要妹妹喜歡就成,便提前命人打造了這套首飾。

  舒淺鈺看了后,十分喜歡,心情很是激動,「謝謝哥哥,我好喜歡這套首飾。」

  「你開心就好。」舒淺陌淡漠的眸色多了一絲柔和。

  舒南枝見女兒溢於言表的開心之情,不由得有些吃味,拉長著張臉,「難道爹爹送的禮物你不喜歡嗎?」

  舒淺鈺笑道,「喜歡,都喜歡,謝謝爹爹。」

  這下,舒南枝滿足了。

  就在這時,於管家快步走進來說,「將軍,小姐,明霞公主求見。」

  這個消息有些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明霞公主穿著一套淺妃色襦裙,快步走進舒家的花廳,身後還跟著兩名分別拿著錦盒和食盒的宮女。

  舒淺鈺等人向明霞公主見了禮。

  明霞公主忙叫眾人起身,「快快請起。」

  舒南枝笑問,「不知明霞公主今日前來舒家所為何事?」

  明霞公主笑嘻嘻的回答,「今日是阿鈺的生辰,我來送禮物,和她一起過生辰。」

  舒淺鈺愣了。

  ***

  舒淺鈺帶著明霞公主去了她的玉梨閣。

  舒淺鈺莞爾問她,「明霞,你怎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當然是……」差點失言,明霞公主險險止住。

  舒淺鈺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不禁問道,「是什麼?」

  「……你是我的好朋友,這種事情,自然是我命人去打聽的。」

  說罷,明霞公主呵呵的笑著。

  舒淺鈺內心感激,「明霞公主有心了。」

  「那是,所以今日你得挽留我在鎮南將軍府用晚膳。」明霞公主自來熟,跟她毫不客氣。

  「應該的。」

  「來了大半天,這個時候我應該送你禮物了。」明霞公主微微偏頭,給旁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靈犀。」

  靈犀會意,立即拿著錦盒上前,將手中的一個錦盒打開。

  錦盒中有一對白玉耳墜,色白通透。

  「喜歡嗎?」明霞公主問道。

  舒淺鈺笑著道,「喜歡極了。」

  「你喜歡就好。」

  舒淺鈺命旁邊的蓯蓉幫她收好。

  「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明霞公主給靈犀使了個眼色。

  靈犀打開另一個錦盒。

  裡面是一個紫紅色手串,珠子小拇指般大小,珠子表面自帶很有靈氣的光澤。

  舒淺鈺知道,這是小葉紫檀做成的手串。

  世人常言:十檀九空。

  小葉紫檀手串的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舒淺鈺拒絕道,「明霞,這手串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送給你,你就只管好好收著。」明霞公主將小葉紫檀手串從錦盒中取出,拉過舒淺鈺的手,直接將手串戴在她的手腕上。

  舒淺鈺推辭,卻拗不過明霞公主。

  舒淺鈺沒多想,欣然收下。

  明霞公主又道,「我還給你帶了梨花酥。」

  「梨花酥?」舒淺鈺有些驚訝。

  「對呀。」明霞公主朗聲道,隨即朝靈犀招招手。

  靈犀打開食盒,將裡面的一盤梨花酥擺上桌。

  明霞欣喜的道,「阿鈺,你快嘗嘗,看看宮裡的御廚做的梨花酥合不合你的口味。」

  舒淺鈺依言拿起一塊梨花酥嘗了嘗。

  明霞公主滿臉期待的看著她,「怎麼樣,好吃嗎?」

  舒淺鈺點點頭,「嗯,很好吃。」

  明霞公主又命人給舒南枝和舒淺陌送了一份梨花酥過去。

  次日,宮裡那位做梨花酥的御廚就被明霞公主送來了鎮南將軍府,彼時,舒淺鈺當場呆若木雞。

  當然,這是后話。

  舒淺鈺一邊吃著梨花酥,一邊隨口說道,「今日既是我的生辰,也是火涇城的天燈節,晚上我會和哥哥一起去湛和坊的東市放天燈,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明霞公主想了想,最終遺憾的說道,「方才出宮前,我母妃特意叮囑過我今日早些回去。」

  舒淺鈺略微失落的點點頭。

  明霞公主在舒家用過晚膳便回了宮。

  ********

  三月十五日晚,湛和坊東市。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絢麗多彩,亮如白晝。

  湛和坊東市的街頭巷尾人山人海,熙來攘往,人流如潮。

  人太多,不便馬車行走,舒淺鈺和舒淺陌兩兄妹在巷尾下了馬車,直往皇寺井清寺的方向而去,身後跟著隨扈蓯蓉和凌衍以及一眾將軍府的侍衛。

  井清寺,大殿門口的香爐煙霧裊裊。

  斷斷續續傳來木魚聲,一聲,一聲,又一聲……

  進出大殿的香客不算太多。

  專司接待香客的知客不算太忙,只因今日來井清寺祈福之人不多,況且現在已經是夜晚時分。

  舒淺陌捐了一大筆香火錢,隨即遞上名帖子,舒淺鈺則遞上閑暇時抄寫的佛經。

  小沙彌恭敬的接過,引他們兄妹去主持的禪房。

  蓯蓉和凌衍繼續跟了上去,隨後在禪房門外候著。

  小沙彌將舒淺鈺方才遞給他的佛經置於一旁的案桌上便退了出去,案桌上面放著些其他香客抄的佛經。

  主持方丈空智大師向他們兄妹二人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

  舒淺陌自報家門,回以一禮。

  舒淺鈺也向空智大師回禮。

  面慈目善的空智大師睨了眼舒淺鈺,隨後看著舒淺陌,語氣平和的問道,「請問施主想求什麼?」

  「幫妹妹求姻緣。」舒淺陌淡淡的說道。

  舒淺鈺的內心「咯噔」一聲,隨即猛然扯了扯舒淺陌的衣角,不滿的道,「求什麼姻緣?我才不急,要求姻緣你給自己求。」

  她才剛擺脫劉小滿不久,還不急著嫁出去。

  「我不急,是爹著急得緊,便讓我順便帶你過來求姻緣,盼著你能早日擇一個合心合意的郎君。」舒淺陌說。

  空智大師呵呵的笑了笑,捋了捋花白的鬍子。

  舒淺鈺有禮的笑道,「空智大師,小女子求平安,姻緣之事暫時還不急。」

  舒淺陌無奈的搖搖頭。

  空智大師微微點頭,看著舒淺鈺,和顏悅色的道,「小施主的福緣不淺。」

  舒淺鈺和哥哥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空智大師叫來一名小沙彌,「你帶著這位女施主去二樓偏殿第二間佛堂,只她一人上去即可。」

  空智大師看向舒淺鈺,溫和的道,「去那裡虔誠拜謁,心誠則靈。」

  隨即小沙彌引著舒淺鈺往外走。

  舒淺鈺獨來獨往貫了,再則,這裡是皇寺,不必過於疑心,是以舒淺陌不怎麼擔心妹妹一個人上去會出什麼事。

  出了禪房,舒淺陌對舒淺鈺說,「我要去點酥油燈,等會兒在大殿門口等你。」

  舒淺陌每次來井清寺都會去點一盞長明不滅的酥油燈。

  活著的信徒虔誠的點燃酥油燈,是一種與逝者的靈魂交流溝通的方式。

  舒淺鈺應了聲「好」。

  ***

  行至二樓偏殿,在第二間佛堂門口的位置,小沙彌停下步子,對舒淺鈺行了一個佛禮,「施主,到了,施主自行進去即可。」

  看了眼小沙彌離去的背影,舒淺鈺推門,「吱呀」一聲輕響,抬腳走進去。

  佛堂內燭火明亮。

  佛堂前有三個並排的蒲團,中間那個蒲團上跪著一個男人。

  這個此次前來目的不純的男人,今日的香火錢沒少捐。

  聽見開門聲,男人轉頭望過去,看清熟悉的來人,眸中劃過一抹驚艷,隨即沖她溫潤一笑。

  四目相對。

  舒淺鈺的腳步驟然頓住,「是你?」

  「是我。」他回答,聲音清潤好聽。

  舒淺鈺不緊不慢的走了三步,看見他身穿一襲淺淡的月白色華服,楚楚不凡。

  她輕緩的徑自下結論,「想必你是火涇城內的某位顯貴。」

  「嗯。」宣王沈昭熙只簡單地應了這麼一聲。

  舒淺鈺又兀自道,「虔誠祈禱,神靈會保佑你的仕途之路蒸蒸日上,前程似錦。」

  「但願如此。」沈昭熙微微點頭。

  二人無話,氣氛略微尷尬。

  舒淺鈺率先打破短暫的沉默,「公子在此祈願,可需要我先迴避?」

  「不必。」沈昭熙輕聲回答。

  迴避個鎚子呀迴避,他捐了一大筆香火錢的目的就為了和她短暫的單獨處一會兒。

  舒淺鈺走至他的旁邊,微微撩了撩衣裙,跪在蒲團上,閉目祈願。

  這間不算太大的佛堂內,一時間安靜異常。

  沈昭熙側頭盯著她看,用嘴型無聲的對她道:

  ——阿鈺,生辰快樂!

  她聽不見。

  她正閉目誠|心祈願,雙手合十。

  右手如玉的皓腕上戴著一串小葉紫檀手串,手串上面的珠子小拇指般大小,一如她本人那般珠圓玉潤。

  昏黃的燭光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明媚動人。

  他的心底湧上一絲苦澀,阿鈺,你怎把我忘得那麼徹底?

  ***

  一些畫面在沈昭熙的腦海中回放……

  晚霞漫天,燦如錦繡。

  朝暾峰上的遠翠亭中,少女一襲白衣,蒙著白色的面紗,端坐在凳子上。

  肌若凝脂額間顆豆大的疤痕,那雙黑如曜石的雙眸充滿靈氣。

  白衣少女手抱琵琶,玉手彈挑,琵琶聲宛若玉盤落珠,曲調動人。

  ****

  燭光昏黃,燭火搖曳,香煙繚繞。

  他們兩人跪在蒲團上。

  她在專註的祈禱。

  他則專註的在看著她,看得出神。

  這一刻,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彷彿「悲」與「離」被拋出塵世以外,只剩下「歡」與「合」,令他無比安心。

  不多時,見她欲睜開眼睛,他慌忙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舒淺鈺叩首一拜,隨即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他。

  他剛好又轉頭看著她。

  四目相對。

  舒淺鈺向他微微頜首,隨即起身。

  沈昭熙也起身。

  舒淺鈺還未走出門外,便看見天空中有一盞盞天燈。

  舒淺鈺欣喜若狂,連忙抬腳跨出門檻,站在二樓的走廊上,觀賞天上數不盡的天燈。

  天燈節是火涇城特有的節日,在每年的三月十五日。

  三月十五日晚上,火涇城的百姓們會去湛和坊東市的如願河畔放天燈祈願。

  天燈上系有緋色的許願條,承載著信徒們的願望,正緩緩往雲際飄去。

  舒淺鈺已經有十幾年不曾看到火涇城這麼美麗的夜空了,心中感概萬千。

  ********

  那邊廂,井清寺一樓。

  舒淺陌去一樓偏殿點了一盞酥油燈后,便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剛走至大門口,恰恰不經意間瞥見一名長相油膩的男子正在欺負一名弱女子。

  那名男子看上去很肥,他使勁的拽住女子的手不放,來回撫摸,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女子,面露垂涎,目光貪婪猥瑣。

  那名驚恐失色的女子,舒淺陌並不十分陌生,正是蕭木槿。

  蕭木槿手裡拿著塊玉佩,欲掙拖那男子緊握不放的手,卻掙脫不開,手中玉佩掉落在地。

  她想大喊,奈何有口難言,著急而無助得紅了眼眶,臉色蒼白,身子發顫。

  這會兒,整個大殿裡面除了他們二人,還有其他香客。

  舒淺陌健步如飛的走進去,沖著胖公子冷聲道,「放開她!」

  二人齊齊看向舒淺陌。

  驚慌的蕭木槿彷彿看見了希望之光,眼神中帶著求助。

  這位油膩的胖公子名叫史一沱。

  史一沱斜眼看著長相白凈的舒淺陌,不耐煩的道,「她是本大爺未過門的妻子,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國舅淮南侯最近在給女兒物色夫婿,這件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但舒淺陌明顯不信眼前這個浪蕩子會令淮南侯覺得他是個最佳女婿人選。

  他惱怒,忍耐著看向蕭木槿,低聲確認道,「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蕭木槿不斷地搖頭否認,眼中蓄滿淚水。

  他就說嘛,國舅淮南侯怎麼可能會給自己的寶貝獨女找這麼個酒囊飯袋的狗東西。

  舒淺陌心疼不已,眸色凌厲的掃向胖公子史一沱,抓住他的手腕,靈巧一捏。

  史一沱猝不及防,登時疼得眼冒金星,趕緊鬆開蕭木槿的手。

  舒淺陌眸色沉沉,扣住史一沱的手腕,一擰,直接卸掉史一沱的一隻胳膊。

  史一沱疼得慘叫呻.吟,額頭冒汗。

  大殿內周圍的人齊齊看向這邊,議論紛紛,引起不小的轟動。

  候在大殿外面不遠處的人聽見裡面的動靜,皆走進來一探究竟,宋桓和他的朋友白玉霖等人也在其列,其中還包括史一沱的兩個隨行小廝。

  蕭木槿的表哥宋桓一進去,便見舒淺陌拉著蕭木槿的手,將她護住,黑著張臉,冷冷地看著對面衣衫光鮮的胖公子史一沱。史一沱正疼得齜牙咧嘴,滿頭大汗,他的隨行小廝慌忙走過去,氣勢洶洶,蕭木槿被嚇得不輕,紅著眼眶,面色驚恐不安。

  宋家的侍衛止庸等人,加上將軍府的蓯蓉、凌衍,一干人等怒視著對面的史一沱等人。

  「木槿。」宋桓快步走過去。

  蕭木槿聞聲看去,慌忙從舒淺陌的身後走至宋桓面前,難過的低下頭,似乎心中有萬般難以言說的苦楚。

  舒淺陌眸色淡漠,面帶不悅,「少軼,你為何不留下一兩個人陪著她?」

  宋桓微蹙了下眉,他很少見到舒淺陌會這般作態,此時的舒淺陌眸光沉冷,渾身隱隱透著憤懣之氣,任誰見了都不敢靠近。

  宋桓並未多加詳說,只淡淡的道,「方才我出去了一會兒,未曾料到會出事端,木槿,剛剛在這裡發生了何事?」

  ***

  今日天燈節,宋桓和妻子廉氏一起出來玩耍,廉氏考慮到表妹蕭木槿一個人在家中,未免太過孤單,天燈節一年才一次,她便帶著蕭木槿一起出來玩耍。

  宋桓一行人來到東市,因廉氏今日得知有了身孕,便說先來井清寺還願,再去如願河畔放天燈。

  剛來井清寺的大殿不久,廉氏說要去如廁,讓宋桓好好看著表妹蕭木槿,宋桓應了下來。

  廉氏剛走,宋桓就撞見了朋友白玉霖。蕭木槿祈願需要一會兒時間,宋桓等得無聊,便讓止庸和秀珠在大殿外候著,他自己則和白玉霖出去閑聊一會兒。

  宋桓想的是,這裡是皇寺,一般來這裡的人不會輕舉妄動,他就在大殿外面不遠處,而止庸幾人就在大殿門口,應當不會出什麼事情。

  誰曾想,還真有人敢在這佛門凈地放肆。

  再說這位油膩胖公子史一沱,他確實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他爹史大人在朝中官居四品,任火涇城右扶風一職,負責治理火涇城內的一些地區。

  史一沱平時就一個遊手好閒的浪蕩子,是賭坊青樓的常客,還經常去調戲貌美如花的女子。

  今夜,史一沱會來井清寺是由於衛三川這幾日在賭坊贏了不少錢,他便和衛三川打探門道。衛三川悄悄和他說是因為來井清寺求神拜佛后,神佛顯靈。史一沱聽后登時雙眼直冒金元寶。

  今日史一沱出來玩耍,放完天燈后,也尋思著來井清寺潛心虔誠的拜上一拜,是以,他捐了香火錢,又來這大殿中向菩薩求財富,跪求神佛們保佑他日後去賭坊多多贏錢。

  後來,史一沱離開大殿,發現自己的玉佩不見之時,正巧一名嫵媚動人的女子將玉佩遞給他,登時筋骨都酥了。

  見她只一人,身邊並沒有侍女跟從,想來身份應當不是很顯貴,便想在她身上揩油,占她的便宜,隨後又知道她竟然是個啞巴,在家中應當沒什麼地位,是個好欺負的小白兔,當即就見色起意,想著要直接將人擄走。不巧,這一想法剛一過腦,史一沱就遇上了過來多管閑事的舒淺陌,史一沱便謊稱說蕭木槿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叫他不要多管閑事。

  史一沱看舒淺陌的面相,長得白生生的,以為是個軟弱的繡花枕頭,沒想到他武功不低。

  再後來,看見那麼多人護著美人,他才知道原來這嫵媚妖嬈的姑娘在家中還挺受寵的。

  ***

  蕭木槿用手語同宋桓說,方才這位公子轉身走出大殿,經過她旁邊的時候,身上的玉佩不甚掉落在地,剛好被她瞧見,便為他拾起玉佩。不曾想,她將玉佩交至這位公子的手上時,這位公子心術不正,抓住她的手就不放。止庸和秀珠等人在大殿外面,未曾看見,是舒淺陌幫了她。

  舒淺陌的心口悶疼,遇上這樣的事情,她想大喊呼救卻不能說話,只能任由別人欺負了去。

  宋桓眸色黑沉的看了眼史一沱。

  隨即,宋桓凝著面色發白的蕭木槿,對蕭木槿溫聲道,「木槿,這登徒子將你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還敢欺負你,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你放心,表哥定會幫你出氣。」

  蕭木槿搖搖頭,抬手比劃說算了,他已經嘗到了苦頭,她不想再追究。

  宋桓卻不依,要叫止庸帶人將始作俑者拎遠了些狠狠的揍。之所以拎遠些再揍,是考慮到史一沱肯定會叫得很慘烈,擾了佛門清凈。

  蕭木槿焦眉苦臉,拽住宋桓的衣袖,不停的搖頭。

  眸色淡漠的舒淺陌看見甚感無能為力的蕭木槿,心口頓疼。

  對她來說,有口不能言,是別人永遠不能體會到的難過和孤獨。現在的她面露無助,應當很渴望自己可以開口將心裡的那些想法悉數道出。

  就在宋桓吩咐止庸時,廉氏等人回來了。

  廉氏問,「發生了何事?」

  蕭木槿慌忙疾步走至廉氏跟前,用手比劃,由於太過心急,比劃得太快,有的意思廉氏能看懂,但有的意思廉氏看不懂。

  宋桓憤憤道,「這個長得歪瓜劣棗的色胚色膽包天,無懼神佛怪罪,膽敢在菩薩面前欺負木槿,我正吩咐止庸將人拎遠些教訓。」

  史一沱疼得話都說不出來,早被人多勢眾的對方嚇得腿軟,欲走人,奈何對方不放行。現在聽見宋桓這麼一說,才頓感後悔,這次確實有些衝動了,才剛捐完香火錢拜完神佛,神佛們兜里的錢銀都還沒捂熱,就看見他在這兒做這檔子事情。

  ——造孽啊!

  廉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火冒三丈。

  蕭木槿沖廉氏搖頭,用手語表示這次就放過他吧。

  廉氏輕輕拍了拍蕭木槿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對宋桓道,「少軼,木槿想大事化小,再則,今日是天燈節,得饒人處且饒人,也算是給孩子積點德,讓他過來給木槿道歉,此事就算過去了。」

  孩子的事情說到宋桓的心坎上了,素來對妻子百依百順的宋桓便順了廉氏的意。

  史一沱沒了之前的囂張樣,恭恭敬敬的給蕭木槿道了歉,這件事情便算了了。

  宋桓沉聲道,「睜大你的狗眼瞧仔細了,她是淮南侯唯一的千金,若你膽敢還有下次,絕不僅僅只是被卸掉一隻胳膊那麼簡單。」

  史一沱恭敬的連忙應「是是是」。

  宋桓又沉聲道,「滾吧。」

  史一沱趕緊帶著他那兩名小廝離去。

  ***

  舒淺鈺獨自來到大殿門口時,剛好看見一名衣衫鮮亮的胖公子和他的隨扈慌忙離去的背影。

  蓯蓉同舒淺鈺簡單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舒淺鈺抿唇未語。

  風波過去。

  宋桓代表妹向舒淺陌道謝。

  「不必。」舒淺陌目光淡漠,音色冷淡。

  宋桓習慣了他疏離淡漠的性子,並未多想。

  宋桓提議說,一會兒大家一起去放天燈。

  白玉霖說,他和妹妹已經去放完天燈,不與他們同行,便帶著妹妹白玉雪先行離去。

  舒淺鈺沒什麼意見,願意和宋家的人同行。

  舒淺陌自是沒話說。

  舒淺鈺和舒淺陌站在一起。

  舒淺陌的目光放在蕭木槿身上,淡漠中帶了柔色。

  舒淺鈺也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有些猜不透哥哥的心思了。

  其曾有媒婆去鎮南將軍府給哥哥說親,但哥哥一併拒了。

  花朝節那日,哥哥的曲子和木槿的舞蹈兩相配合,十分默契,台上台下的四目流轉,眸光不純潔,二人不似初次見面,恰似兩情相悅之人。

  在舒淺鈺的印象中,哥哥不喜看起來軟糯的女子,應當喜歡剛強、英姿颯爽的女子才是,但花朝節蕭木槿展示才藝之時,舒淺鈺覺得哥哥和蕭木槿登對十足。

  不過,花朝節過後,哥哥從未提及過要去淮南侯府提親,舒淺鈺便以為自己當初猜錯了哥哥的心思。

  廉氏和蕭木槿說話,聲音較小,且是背對著舒淺鈺,是以舒淺鈺不清楚廉氏究竟說了什麼。只見蕭木槿聽后對廉氏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舒淺陌后羞赧地收回目光,然後對廉氏用手語比劃。

  「哥哥,你可知木槿將將說了什麼?」舒淺鈺不過隨口一問,心想哥哥肯定不知道答案。

  舒淺陌淡淡的道,「她說,她要祈願。」

  他的話音剛落,舒淺鈺便聽見廉氏對站在另一邊的宋桓大聲道,「少軼,木槿說她要許願,等她許完願我們就去放天燈。」

  不遠處的宋桓面無表情,微微點頭。

  至於內心嘛……覺得這個表妹真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去如願河畔放天燈不就是為了祈願嗎,為何還要在這裡許願?

  女人呀,真是麻煩。

  不過那是他們最疼愛的表妹,忍了,乖乖等著。

  舒淺鈺聽見廉氏的話后,心口一突。

  ——哥哥什麼時候學了手語?

  舒淺鈺又不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哥哥會學手語定然是為了蕭木槿。

  她甚少和蕭木槿來往,以前覺得沒有必要去學手語,不過,如今知道哥哥去學了手語,就不一樣了。

  哥哥的性子淡漠,蕭木槿膽小敏感又不能說話,若是蕭木槿做哥哥的夫人,其實也挺不錯。

  看來,她也得去認真學學手語,舒淺鈺在內心這樣打算著。

  明霞公主總是在舒淺鈺的耳邊提及蕭木槿,有關蕭木槿的事情,舒淺鈺多少有些了解。

  明霞公主曾無意間和舒淺鈺提起,蕭木槿向她詢問過關於哥哥的事情,對哥哥之事頗感興趣,但遺憾的是,有好多問題明霞公主也不知道答案。

  花朝節過後不久,青年才俊們接連不斷的去淮南侯府求親,如火如荼,但有一段時間蕭木槿病了。

  明霞公主拉著舒淺鈺去過一次侯府探病。

  蕭木槿看見她時,似有許多話想要說,但又礙於和她不算太熟,加上有其他人在場,蕭木槿並未說過多話。

  她和蕭木槿單獨相處過一小會兒,蕭木槿用手比劃,但她看不懂手語,不知道蕭木槿想表達什麼,蕭木槿的手無力的垂落,眼神迷茫、挫敗。

  她當時握著蕭木槿的手,悄悄探過蕭木槿的脈,如今明白,蕭木槿為了對那些求親的青年才俊避而不見,她有意裝病。

  舒淺鈺看了眼哥哥,目光又落在蕭木槿身上,低聲道,「哥哥,你可知為何木槿執意要在這井清寺的神佛面前祈願?」

  「不知。」舒淺陌挑了下眉,「難道妹妹知道不成?」

  舒淺鈺凝著正跪在蒲團上的嫵媚女子,「你覺得她想得到什麼?或者說,她心中所求為何物?」

  舒淺陌說,「淮南侯就這麼一個女兒,宋家的那些表哥表嫂們也對她寵愛有加,她想要什麼沒有。」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應有盡有,還有什麼東西需要求神佛才能得到的?

  舒淺鈺隨口說道,「哥哥,我聽說,來井清寺求姻緣很靈驗。」

  舒淺陌「嗯」了聲,淡淡的道,「所以爹才叫我順便帶你過來求姻緣。」

  舒淺陌看著這個跪在蒲團上潛心祈願的姑娘,忽然猜到她心中所求為何物,應該是在求……

  舒淺鈺凝著哥哥晦澀難懂的目光,「木槿下半年就及笄了,你也知道,前段時日去淮南侯府提親的人多得都快要將淮南侯府的門檻都踏平了……」

  ***

  花朝節后,剛開始那段時日慕名去淮南侯府提親的人蜂擁而至,淮南侯心裡甚是高興,就和蕭木槿的表嫂廉氏一起幫蕭木槿把關。

  淮南侯經常叫蕭木槿坐在紗隔后聽那些年輕公子們說及年紀幾何、有無妾室,若日後成婚後會不會納妾等等,但蕭木槿只去過紗隔內聽過幾次,去得有些不情不願,興緻缺缺。

  挑來選去,蕭木槿對誰都不滿意。

  那時,淮南侯挺有耐心,悉心為蕭木槿物色如意郎君,即便蕭木槿都不答應,也覺得不可過於急躁,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家裡就這麼個獨苗苗,自是不能馬虎。

  蕭木槿今年下半年及笄,淮南侯覺得女子成婚不是一定得在二八年華,火涇城有許多女子年滿十六之後不是還沒嫁出去嗎。

  那天,蕭木槿便婉言說還不想嫁人,想再多陪爹爹一兩年。

  淮南侯聽后,並不知道女兒的真正心思。

  當天下午,聶家的三少爺聶濤去淮南侯府提親,表了誠|心。

  溫文爾雅的聶濤對淮南侯道,「自那日在知春園見令嬡驚鴻一舞之後,在下一直對令嬡念念不忘,一日三秋。今在下欲同令嬡結為恩愛夫妻,琴瑟和鳴,用心對令嬡呵護一生。」

  淮南侯說,「小女還不想嫁人,我正準備對外宣稱暫緩一年後小女再為議親。」

  聶濤則說,「在下願意等,再等個三年都沒有關係,且在下願意入贅到淮南侯府。」

  淮南侯聽后,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

  他一直擔心女兒會嫁不好,怕女兒嫁去夫家後會受委屈。

  顯貴人家的公子誰會願意娶一名啞巴做當家主母,會願意入贅淮南侯的青年更是微乎其微。

  淮南侯對聶濤說,「我先和小女商量商量。」

  在聶家,聶濤是庶出。

  聶家是富豪之家,商賈身份,曾經的聶老爺娶了四位夫人,家院里的勾心鬥角不斷,宅斗堪比公侯王府大宅院。

  後來,大夫人的兒子,也就是年少有為的聶家嫡子坐上了聶家當家人的位置,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兒子皆是酒囊飯袋的角色,四夫人的兒子聶濤年富力強,後生可畏。

  幾年前,聶老爺去世,聶家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鬧著分家,分家后不久,聶濤的母親聶四夫人也逝世了。

  聶濤是個皇商。

  南國最著名的瓷器產地不在火涇城,是以,以往皇家御用的瓷器皆是從其他盛產瓷器的外地進貨。

  聶濤十六歲那年,他在火涇城開了一家瓷坊,掌握了燒瓷器的技術后,他的瓷坊也躋身進皇家御用的瓷器界,目前整個火涇城也僅此一家瓷坊是專供皇家御用的瓷器。

  聶濤名下除了有一家皇家御用瓷坊外,還有綢緞莊,他是個名副其實的皇商,財力雄厚,富甲一方。

  聶濤溫和有禮,是個儒雅的君子,來淮南侯府提親這年正月份已行加冠禮,尚無妻妾,孑然一身。

  淮南侯並不在乎聶濤庶出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是個社會地位不高的商賈,他覺得聶濤此人聰穎又自強不息,另外,最重要的是他對女兒蕭木槿一片真心,願意為了她而入贅淮南侯府,所以,淮南侯對聶濤甚是滿意。

  那天,淮南侯聯合蕭木槿身邊的人都勸她答應這門婚事,明霞公主剛好也在。

  工部侍郎宋桓和工部尚書張大人在官場上有交涉。

  宋桓對蕭木槿說,他聽聞張大人提及過,他的一位夫人有意要將張家的一位小姐許配給聶濤,但是聶濤沒同意,聶濤只心悅蕭木槿。

  宋桓特意如此說,目的是為了讓蕭木槿應下這門婚事。

  蕭木槿聽后,咬著下嘴唇,低著頭,心情不甚高興,她對張家的人甚是反感。

  明霞公主說,「木槿,聶公子我見過兩次,是個模樣端正的少年,風度翩翩,彬彬有禮,而且他鐘情於你,日後不會讓你受委屈。」

  明霞公主注意到木槿聽后,眸色間的拒絕,她明白了其實木槿並不想同意這門親事,一時間明霞公主不忍心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反正覺得大家不應該這麼逼木槿。

  廉氏一直沒說話,她看得出來,雖然蕭木槿沒直言拒絕,但她的眸色中透著不情願。

  淮南侯依舊還在努力說服女兒,「木槿,聶公子說再等三年都沒有關係。爹知道,你捨不得爹爹,聶公子說願意入贅蕭家,所以待你們成婚後,你依舊還在淮南侯府,你想什麼時候見爹爹都可以。你同意了的話,你們可以先定親,緩三年後再成婚都沒有問題,這樣也斷了其他人對你的念想。」

  蕭木槿的喉嚨酸澀,很不情願答應這門婚事,所以她躊蹴許久,最終下定決心,堅定的抬手用手語表示自己不同意這門婚事。

  淮南侯感覺自己的耐心都快被挫磨光了,不滿的道,「蕭木槿,聶濤哪點配不上|你?!」

  在場的人皆感受到了淮南侯隱隱的怒意。

  一時間,整個偏廳內靜謐異常。

  廉氏皺眉,心口銳疼。

  木槿自幼不能說話,她能理解舅舅這些年總是為了木槿的婚事而憂慮、焦灼的心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願意上門來提親,且遇上了一個願意真心待木槿好的男子,用心呵護木槿一輩子,舅舅肯定急切的想讓木槿應了這門婚事。

  不過,縱然木槿忤逆了舅舅的意思,舅舅的這句話也說得太重了些,木槿聽后肯定心裡苦澀難言。

  不能說話是木槿這輩子最大的痛處,因為這個缺陷,她從小自卑敏感,總是默默承受心底的哀痛。

  蕭木槿的臉色煞白,喉嚨發澀,鼻子一酸,眸色濕潤,她倔強又委屈的咬著下唇,內心挫敗又無助。

  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知該向誰訴說,也不知道該和誰傾訴自己的情思。

  蕭木槿的眼眶中滿是淚水,驟然起身,跑出這間偏廳。

  「我去看看木槿。」廉氏起身,要出去追。

  淮南侯面露不悅,沉聲道,「沁檸你坐下!以前總是人人都哄著她,我就是太慣著她了,如今她在同我鬧脾氣。哼!聶公子除了家世背景差了些,有什麼不好的,要樣貌有樣貌,要氣度有氣度,一表人才,又對木槿一片真心,更何況,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願意像聶公子這樣入贅?如此難得的良人,木槿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們誰都別去,讓木槿回去認真想一想,仔細考慮清楚。」

  明霞公主素來不懼怕淮南侯,完全把淮南侯說的這段話當耳旁風,起身出去,往蕭木槿所居住的方向尋去。

  廉氏大著膽子勸說道,「舅舅,沁檸知道您是為了木槿好,但您也不能這麼急躁的讓木槿立即答應呀,成婚之事講究你情我願,就算您再中意聶公子,若是木槿不喜歡,即便木槿應下了這門婚事,對木槿而言,成婚後的生活恐怕會成為一種折磨。」

  話一甫落,沁檸尋了個借口,走出偏廳。

  淮南侯的臉色難看,黑著張臉。

  蕭木槿回了自己的居所,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在閨房內獨自流淚,靜默無聲,心中的愁腸不知該與誰訴說。

  明霞公主和廉氏來到蕭木槿的居所,在蕭木槿的閨房門外幾番勸說,蕭木槿才終於肯含淚開門。

  廉氏將哭成淚人蕭木槿擁入懷中,安慰她道,「木槿,你不想同意這門婚事,表嫂絕不逼你,也會竭盡全力幫你說服你爹。」

  明霞公主輕輕地拍著蕭木槿的後背,低聲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再勸你了。」

  聞言,蕭木槿的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泛濫。

  那日晚上,廉氏就想到了法子將著急的淮南侯給降住了。

  廉氏同宋桓說,「少軼,木槿年紀尚小,還無心婚嫁,成婚一事再緩一兩年舅舅不會有什麼意見。我覺得,不必先急著給木槿和聶公子定親,這也算是考驗聶公子,聶公子最多再等木槿三年。聶公子一表人才,仰慕者眾多,若聶公子真的喜歡木槿,再熬個兩三年不成問題,若聶公子對木槿不過圖一時新鮮,日後另尋了良人,大家也無話可說。如今木槿名動火涇城,即便再過兩三年,也不愁沒人會上門來提親。

  「但是,如果先給木槿和聶公子定了親,可就不一樣了,萬一要是聶公子在訂婚期間看上了別的女子,這讓木槿將來如何自處?如此這般,不僅對木槿的名譽有損,影響日後議親,最重要的是木槿也會深受打擊,寒心難過。」

  宋桓點點頭,覺得妻子說得在理。

  廉氏又道,「你叫二弟去舅舅跟前把這話說給舅舅聽,定能事半功倍。」

  廉氏知道,小叔子宋歸庭為人沉穩,淮南侯也較聽他的話。

  後來,宋歸庭尋了個機會去說服了淮南侯。

  淮南侯還附帶了句,「歸庭,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急急自己的婚事了。」

  宋歸庭嘴上應「是」,又一次三緘其口地敷衍過去。

  由於淮南侯對外宣稱女兒的婚事延緩一年,便暫時打消了青年才俊們去侯府提親的念頭。

  ***

  舒淺陌靜靜的聽完舒淺鈺的述說,目光一直落在蕭木槿身上,眸色裡面含著心疼和憐愛。

  ——聶濤哪裡配不上|你?

  她聽了這句話后,肯定傷心極了。

  這句話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在她心上來回絞,狠狠地割下一塊塊肉,痛徹心扉。

  跪在蒲團上的蕭木槿虔誠的叩首一拜,隨即起身,和廉氏一起往大殿門口的方向緩步而來。

  蕭木槿含羞帶怯的看了眼舒淺陌,見他正看著自己,她又很快逃避似的低下頭去,連帶著耳墜和桃花玉簪上的吊墜也跟著輕輕晃動,有瀲灧的光華在舒淺陌的眼中暈開。

  一行人走出井清寺的大殿,往如願河畔的方向而去。

  ***

  火涇城內,一條如願河橫穿十幾個坊。

  井清寺離如願河不遠,步行過去,不到一刻鐘便能抵達。

  在商販那裡買了天燈和硃色的許願帶,舒淺鈺等人便去河邊放天燈。

  舒淺鈺和蓯蓉一起把許願帶系在天燈上,隨即點燃天燈底部的蠟燭,熱氣將天燈緩緩送上天空。

  放飛的瞬間,舒淺鈺和蓯蓉在心底默默許下心愿。

  火涇城的百姓們皆說,待天燈升入雲端,天神便能聽見放天燈者所許下的願望並給予回應。

  承載著願望的無數盞天燈接連不斷的飄向天空。

  銀花火樹,無比壯觀,漫天的天燈,有遠有近,遠的天燈宛如點點星光。

  舒淺陌和宋桓不許願,兩人在一旁閑話。

  舒淺陌時不時看一眼不遠處的蕭木槿。

  ***

  放完天燈,舒淺鈺等人動身回家。

  宋桓和廉氏先上宋家的那輛馬車。

  蕭木槿臨上馬車前,忽然轉身往回跑,匆忙跑至舒淺陌的身前,那麼義無反顧。

  蕭木槿害羞的仰頭看著舒淺陌,抬手比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舒淺陌不懂手語,登時失落的垂下腦袋,不知所措。

  「不用謝。」舒淺陌溫聲道。

  聞言,蕭木槿一怔,猛然抬頭對上他那淡漠中含著柔和的目光,面露驚訝。

  她確實是在同他表達感激之情,感謝他今夜在井清寺的大殿內救了她。

  舒淺陌沖她微微一笑,目光深深。

  蕭木槿回神,羞赧地低下頭去,解下經常隨身佩戴的那塊玉佩。

  這是她最為珍視的一塊玉佩。

  蕭木槿毫不猶豫地拉起舒淺陌的一隻手,直接將玉佩放入他的手掌心,隨即回身,火速跑向她所乘坐的那輛馬車。

  舒淺陌手裡握著那塊溫玉,立在原地,望著少女奔跑的背影,那支桃花玉簪的吊墜晃晃悠悠,晃入他的心中。

  她頭也不敢回的跑至馬車旁,慌忙踩著矮凳蹬上蕭家的那輛馬車。

  玉,石之美者,世人素來珍之藏之。

  贈他美玉,言念君子,他知道。

  舒淺鈺站在一旁淺笑,待蕭木槿一行人走後,她才走至舒淺陌身旁。

  她心照不宣,淡淡的道,「哥哥,我們也該回去了。」

  舒淺陌看著妹妹,低聲道,「妹妹,宋少軼說,她的啞疾並非是先天罹患,而是因幼時生過一場病,改日你去給她好好瞧瞧,看看是否還能治好她的啞疾,讓她恢復聲音。」

  他們這些經常行走江湖的醫者,許多治病的法門不同於宮中那些墨守成規的御醫。

  讓醫術精湛的妹妹去給她看看,說不定還會出現轉機。

  舒淺鈺愣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答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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