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卑職死諫請大帥成全
第351章 卑職死諫請大帥成全
第351章
因為寧海軍的思想教育,寧海軍將士從上到下,對士紳階層,從來沒有好感。與大明的大部分人相比,寧海軍將士活得更為通透一些。
寧海軍將士都清楚地知道,當初他們被逼得家破人亡,被逼得充當流民,苦苦掙扎是因為土豪劣紳,就是因為那些土豪劣紳利用他們的特權和關係網,強取豪奪侵佔了他們的田地,這才讓他們家破人亡,無家可歸!
如果那些土豪劣紳佔去了他們田地,然後交稅也就罷了,可是他們明明把他們的田地給佔了,卻不交稅,那份田稅仍然得由他們這些已經沒有一寸土地的人來交,他們自然就活不下去了。
他們那些土豪劣紳,擁有萬頃良田,錦衣玉食,窮奢極欲,什麼都不用干,自然會有很多人將大量財富送到他們面前請他們笑納,他們只能住在低矮破舊的房子里,臉朝黃土背朝天,年復一年的耕作著貧瘠的土地,一年到頭都沒有喘一口氣的時候,就這樣還吃不飽,沒衣服穿,如果交不上稅還會被稅吏給逼得家破人亡!
擁有萬頃良田的人什麼稅都不用交,躺著享受就行了,還一天到晚琢磨著怎樣奪走農民手裡那點可憐巴巴的財產,官府是他們的幫凶,朝廷對此不聞不問,除了收稅什麼都不管,哪怕他們都家破人亡了也不放過他們。
可以說,寧海軍將士雖然因為程世傑的原因,已經從苦海里上岸了,可是他們的很多親戚,還在無邊的苦海里掙扎著。在孟恩向程世傑提出,他已經受夠了,不再想繼續下去的時候,很容易引起了所有將士的共鳴。
在場的寧海軍將士多少有些激動。
他們寧海軍將士也是爹生娘養的,為什麼要替他們那些人的過錯買單,更何況他們不是犯錯,而是變著法子將天下人往火坑裡推,哪怕亡國滅種也在所不惜!
「大帥,就好比這次,您嘔心瀝血,迭經苦戰,好不容易才將這個必死之局給扭轉了過來,讓大明緩了一口氣,也一步步把蒙古韃子逼到了滅亡的關頭,可是,這有什麼用?他們只需要一計,就將您的努力全部葬送了!我從出生那天就開始忍,一直忍到現在,我真的受夠了!既然他們這麼喜歡作死,那我就讓他們去死!」
程世傑盯著孟恩,他發現孟恩在說話的時候,不時的瞟向周寧,程世傑明白過來,孟恩所作所為,恐怕跟周寧也脫不了關係。
程世傑道:「你們想做什麼,滅掉這個國家?還是想借建奴之手,滅了大明?」
漠北蒙古已經差不多不復存在了,就算再借勢,也借不到蒙古人頭上,唯一可以借的,那就是建奴,程世傑已經下達了向建奴進攻的命令,如果皇太極知道寧海軍現在進攻瀋陽,那麼皇太極恐怕馬上就會引兵南下,大舉入侵大明。
好不容易穩住的長城防線,就會瞬間狼煙四起。
更為關鍵的是,寧海軍現在已經沒有兵力可以抽調了,幾乎能抽調的兵力,雖然程世傑緊急擴充了民兵,但是讓沒有經過多少訓練的民兵本地防禦還成,可是遠征,那就不行了,一場行軍就會讓他們變成七零八落。
「我不想滅掉大明,但至少我可以借建奴之手將那個腐朽到極點的中樞連根拔起!!」
孟恩道:「他們想死,那就成全他們!」
孟恩想過了,現在建奴大軍游弋在延慶以北兩三百里的位置,他其實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不做事,就可以讓建奴在宣府東路取得一個突破口,十數萬建奴大軍就會像洪水一樣沖向京城。
以那些作死文臣的尿性,他們肯定會找人放建奴入城。
孟恩道:「大帥,大明的這些悲劇絕不是皇帝一個人造成的,它的背後有很多推手隱藏在黑暗之中,所以,我想欲擒故縱,讓建奴入關攻下北京,只要建奴入主京城,那些人渣馬上就會泛起,爭氣恐后撲上去爭從龍之功,到時候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一目了然,收拾他們就容易得多了!」
孟恩擁有著絕對的自信,寧海軍將士也有著絕對的自信,以他們的戰鬥力,可以輕鬆擊敗困守的北京城的建奴,如果有多少人投靠建奴,都可以架起火炮,一頓炮擊之後,就可以解決了所有問題。
如果那些人命大,還可以再多轟幾個時辰,北京城的城牆固然堅固,寧海軍也有絕對的信心攻破北京城。
程世傑沒有回答孟恩的話,然而,在那麼一瞬間,他確實是有些心動,可問題是,這樣以來丟的可不是一座北京,還有順天府。
順天府十三縣共計四百七十萬人,其中十三縣人口是二百二十八萬,當然這只是戶籍上的人口,事實上與後世差不多,北京沒有戶籍的人更多,大明的官員大部分都該死,可是大明的官員才有幾個人?
更多的則是無辜的百姓。
「大帥,大明王朝已經爛到根子了,有太多的人趴在它腐爛的身體上瘋狂吸它的血,撕它的肉,就算大帥,想拼盡全力把這個墜入深淵的國家再次扶起來,那些企圖在改朝換代中博個萬代公侯的吸血鬼還是會不擇手段地將它推下去,甚至連你一起推下去!」
看著程世傑遲疑,孟恩接著勸道:「我們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我們可以將這些臭蟲連同這個國家肌體上的腫瘤一併割除,把一切散發著腐臭的罈罈罐罐砸個一乾二淨,然後你就可以盡情施展所長,締造一個輝煌盛世!」
「伱想給我來一個黃袍加身?」
程世傑盯著孟恩道:「你也想混一個從龍之功?你跟京城裡的那幫臭蟲有什麼區別?他們可以草菅人命,犧牲數十上百萬百姓,你呢?你置順天府四百七十餘萬人,永平府、保定府上千萬人的人命與何地?」
孟恩道:「當然有區別,同樣是葬送這個老邁腐朽的國家,他們是想將整個江山拱手讓給異族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而我只是想讓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人重新煥發生機,共享盛世太平!」
程世傑道:「本帥不需要借建奴之手就能做到!」
「大帥當然能做到,因為你的意志比鋼鐵還要堅強,你的才學比大海還要浩翰,沒有人能與你抗衡!但是,你要對抗的是一個遊盪了幾千年的幽靈,你碰不著它,你那強大的軍隊傷不到它,而它時時刻刻都在盯著你,不擇手段的向你發動攻擊!」
孟恩苦笑道:「就算它奈何不了你,你身故之後呢?你敢說你的繼業者,也就大公子也能像你一樣強悍,強悍到整個國家的舊勢力即便切齒痛恨也無可奈何的地步嗎?」
程世傑怎麼可能保證,真的不敢保證。他能走到這一步,並不是他本人的才華有多傑出,而是佔了先知先覺的便宜,很多時候可以搶佔先機,快人一步,同時讓人摸不准他的路子。
但是歷史始終是動態的,假如說原先的歷史是四個人的遊戲,加入一個人之後,遊戲的規則和進程很快就會被改得面目全非,雖然說,張獻忠被他提前弄死了,建奴的實力也不像歷史上那麼強大。
可是因為一場地上並不存在的天災,漠北蒙古三部集體南下,因為他幹掉土謝圖汗部和車臣汗部,漠北三部的殘餘人馬,都被皇太極吞併了,這就像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幫助建奴。
更加不確定的因素也發生了,唐王北上勤王提前,南陽因為空虛,被李自成突然出兵搶奪,擁有了河南最富庶的南陽,李自成的大軍隨時可以南下荊襄,而作為大明最繁華的荊襄地區,一旦糜爛,後果太嚴重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歷史被改變后的惡果,說得玄乎一點,就是歷史向他發動的反擊。當天下人已經摸清了他的底線之後,當他最為倚重的技術不再讓人驚嘆,而是走進了千家萬戶之後,他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強大到即便與整個國家為敵也能安然無恙的地步?
程世傑現在還有一個更大的不確定因素,那就是他當初親手扶持的宋獻策部,現在宋獻策利用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不僅像滾雪球一樣發展壯大,他麾下擁有近百萬人口,號稱三十餘萬大軍,哪怕裁撤老弱病殘,能打的兵馬差不多近十萬人馬。 宋獻策的大順軍利用的是寧海軍的訓練方式,大量的火器裝備,論戰鬥力,完全可以秒殺李自成部,將來宋獻策怎麼想?
雖然說,程世傑可以利用後勤斷掉大順軍的火器控制,可事實上,這一點,程世傑已經在做了,宋獻策也並沒有因為火器彈藥補給的問題影響戰鬥力,他裝備了替代方案,那就是大力發展顆粒式黑火藥,雖然火器的威力不如寧海軍的主力裝備,而且採取了更為極端的方式,大順軍鑄造了四門萬斤重的紅夷大炮。
這可是目前為止,可以擁有著射程上的優勢的火炮,除非寧海軍的五寸炮可以成熟起來,否則炮戰的時候,誰勝誰敗還不知道呢?
原來宋獻策只是程世傑的幕僚,當他已經擁有百萬人口,十數萬精銳大軍,宋獻策還能甘心當程世傑的小弟嗎?
就他宋獻策願意,他麾下的將領恐怕也不願意,寧海軍與大順軍弄不好還要再大打一場,決出勝負,才能分出主僕。
孟恩道:「大帥,您不敢保證!世事難料,再怎麼強橫的人傑,也無法保證在自己身故之後整個家族巋然不動。想想吳起,想想太岳公,想想幾千年來那些先行者都是怎麼死的!」
程世傑猛喘幾口氣,咬牙道:「本帥跟你扯這麼多!總之,建奴若南下,寧海軍儘可能的將建奴堵在長城之外,否則京津一帶必將伏屍百萬!」
「不行!」
孟恩一臉堅決的道:「恕難從命!」
程世傑盯著孟恩道:「怎麼,你們想造本帥的反?」
程世傑望著下面的寧海軍將士道:「好啊,你們誰來,砍了本帥的腦袋祭旗?誰來?」
孟恩道:「卑職不敢!」
「不敢,不敢,還有你們不敢的事情嗎?」
程世傑望著孟恩道:「準備讓本帥暴斃,還是自縊?或許是不慎中箭,墜馬而亡?」
孟恩道:「在寧海軍眾將士面前,誰敢?」
「他們還是我的軍隊嗎?」
程世傑靜靜的望著寧海軍將士道:「本帥,還指揮得動軍隊嗎?」
「當然,寧海軍永遠是大帥的軍隊,除了大帥,沒有人指揮得動他們!也沒有人配指揮他們!」
程世傑愣了一下,盯著孟恩,只見他依然是那樣從容,目光中透著坦率和真誠,這道目光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來人!」
李定國從人員出第一個站出來:「請大帥示下!」
「拿下孟恩!」
「是!」
李定國上前。
在李定國還沒有碰到孟恩的身體時,他朝著程世傑跪下,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
這讓程世傑非常奇怪。
孟恩的所作所為,很顯然他是有備而來,這是要發動兵變,控制住程世傑,在周寧這個參謀總長的配合下,就可以成功指揮寧海軍全軍。
「大帥若是想把孟恩千萬萬刮,還是斬首示眾,抄家,滅族,孟恩毫無怨言,孟恩不敢犯上作亂,只能以滿腔血情,以死相諫!」
說到這裡,孟恩拔出橫刀,橫在脖頸前,絲毫沒有猶豫,直接狠狠砍去。
程世傑並沒有阻止孟恩,他認為孟恩只是在他面前演戲。
然而,當橫刀割到孟恩的脖頸,鮮血直流的時候。
程世傑動了,他手中的駁殼槍,直接擊中孟恩的胳膊。
「噹啷!」
橫刀掉在地上。
孟恩無視自己的脖子在飆血,他想還尋死。
李定國按住了孟恩,開始給他包紮傷口。
就在這個時候,台下的寧海軍將士,足足有五六百人站了出來,他們整齊的亮起刀,橫在脖頸前,整齊高喊:「卑職死諫,請大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