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春和景暖篇 了此餘生
大概半個小時後,周景泗醒了。他摸到一雙手,不由得握緊了,“暖暖。”
顏西洲很尷尬,“我的手跟女人的手一樣嗎?”
看到男人帶著胡茬的性感下巴,周景泗給嚇的柔情蜜意什麽的都沒有了。
顏西洲摸摸臉,“我也不想是我,可是我看到你暈倒在公園裏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周景泗這才想起來,他是在公園裏看到顏西洲抱顧暖才氣暈了過去。
這丟人丟大方了,還給他送到醫院裏。
他就要起來下床,卻給顏西洲用力按住。
“你要幹什麽?”
“出院呀,我沒事。”
顏西洲皺起眉頭,“周景泗,有沒有事你自己不知道嗎?”
周景泗的眸子暗了暗,“隻真沒事,我有數,有事又怎麽樣,爛命一條。”
顏西洲放開了他,“那你這是準備放棄了嗎?”
他坐在床邊,兩條長腿垂到了地上,“人總是要死的。”
“那你就真的沒有牽掛了嗎?”
他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有閃著星火,“暖暖呢,她知道我來醫院了嗎?”
果然,了解男人的還是男人,他想要見顧暖。
沒聽到顏西洲的回答,周景泗眼睛裏的光很快就寂滅了,他垂下頭自嘲的說:“不來也好,我這幾個狼狽的樣子不能給她看到。你別回去把我的事告訴她,聽到沒有?”
“周景泗……”顏西洲收回剛才的想法,他沒有顧暖了解他。
倆個大男人在沉默裏挨過了幾分鍾,顏西洲歎了口氣“有病治病,你還年輕呢。我讓你去找你媽媽了,你是準備回京都治療嗎?”
“求你,別告訴我媽,誰也別說。”
他抬起頭,倨傲不遜的四爺第一次說出了個求字,還是對自己的情敵。
顏西洲快無語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周景泗,你的腦子裏有淤血,會致命。”
他笑,“我雖然不知道我有什麽病,但是我有多疼能不知道嗎?有就有吧,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認了。”
顏西洲發現,周景泗很消極,他在一心求死。
拳頭捏的咯咯響,他想要一拳揍醒他,“周景泗,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做錯事是死了就能逃避的嗎?你要彌補。”
他淡淡的笑,“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消失在暖暖的生活中。顏西洲,我說過你不適合她,要是真的想讓她幸福,你也要放手。”
“我特麽的是不是也跟一樣去死呀。”顏西洲太生氣了,忍不住爆粗口。
周景泗抿抿唇,眼睛裏一片黯然,“你瞎說什麽,你有兒子有事業,跟我不一樣。我除了一身肮髒,我還有什麽呢。”
沒經曆過的人沒法理解別人的痛苦,顏西洲不好評價他,但總覺得他這樣想不對。
“你也有兒子。”
周景泗搖搖頭,“所以我更應該去死,毛豆現在還小,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個什麽人,他知道了會感到羞恥。”
一個人的思想要是陷入了牛角尖裏,根本沒法子跟他講道理。
顏西洲給氣的直喘粗氣,“周景泗我求求你別鬧了,行嗎?”
“顏西洲,我求求你,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嗎?”
顏西洲看著他,徹底無語了。
顧暖回到家裏後坐臥不安,寶寶哭了兩聲她就煩了。
滾成發現了她的異樣,不由的問,“暖暖,你這是怎麽了?”
顧暖看著爸爸足足有兩分鍾,忽然就紅了眼眶,“爸爸,周景泗得了很嚴重的病,或許會死。”
“啊?”顧城想起那個年輕人死灰色的臉,當時還以為自己多想了,沒想到卻是真的。
“怎麽會?他……”
顧暖把周景泗的病情說了一遍,“我真沒想到他會這麽折磨自己,你說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更極端的人嗎?”
顧城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雖然自己坐牢跟周家有關係,但最後也確實是周景泗把自己給救出來的,要是顧暖跟他複婚,自己是沒任何意見的。
可是顧暖這孩子說忘了他,本來顧城看著也不像,現在更明白了根本不是那樣。
可是倆個人之間也是個死結,永遠解不開的那種。
“暖暖,你別難過,他……”
“爸,我挺恨他的,他這個人太自私了。其實他活著我能忘記他,找個更好的人結婚讓兒子叫別人爸爸,給他看我過的好讓他氣。可是他要死了,我做啥都沒什麽意義了。”
這話說的,也是有負氣成分在的,顧城能聽出來,顧暖不是對他一點情意都沒有,隻是那情意遠遠比不上他對她的傷害。
“暖暖,聽爸爸的話,你去醫院吧,去勸勸他。不管怎麽樣,他都是毛豆的父親,孩子總要長大,要是給他知道了這些……不好。”
這點顧城是深有感觸,害死了顧寒的媽媽,他這輩子都愧對他。
“爸,你也覺得我應該去嗎?我難道不是應該恨不得他去死嗎?”
傻孩子,還是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兒。
他擦擦她已經流出的眼淚,“你都是說了,他死了哪有活著看兒子叫別人爸爸來的難受,去吧。”
顧暖終於找到了理由,她吸了吸鼻子,“我去。”
“等一下,洗洗臉換件衣服,乖。”
顧暖收拾好趕往醫院,門口卻看到了顏西洲。
他是準備離開的,看到顧暖臉色一僵。
顧暖有些不好意思,她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我是來給他送點吃的。”
顏西洲順手接過來,“不用了,他走了。”
“走了?去哪裏?”顧暖傻乎乎的,沒整明白。
顏西洲拉著她避開了護士推的輪床,“回京都了,他要回去治病。”
這個解釋十分合情理,顧暖沒懷疑。
“可是怎麽走的這麽急?他都沒說一聲。”
“跟誰說呀,他在這裏也沒親人。”
顏西洲無意的一句話讓顧暖無語了,對呀,她都不想讓他知道她出現在醫院裏,他自然沒有可說的人。
顧暖鬆開顏西洲的手,“我再進去看看。”
“看什麽呀。”
“看看醫生,我再問問他的病。”
顏西洲皺了皺眉頭,雖然顧暖可以騙她自己,但是他卻不能騙自己,她還關心周景泗,她也沒忘記他。
顧暖找到了周景泗的主治醫生,對方還挺生氣,說周景泗不尊重東方也不尊重醫生,出院都辦的那麽倉促。
被抱怨了一頓,顧暖才敢問他的病情。
醫生說的跟開始說的差不多,但是強調了病情的危險性,讓病人一定要盡快醫治。
顧暖不僅問:“醫生,要怎麽治呀?”
“當然是手術,不過他那個比較麻煩,需要打開頭蓋骨後才能確定淤血到底壓迫到哪些神經。”
聽醫生說的血淋淋的,顧暖不由得全身發抖。
“那……會有危險嗎?”
醫生放下手裏的筆看著她,“你是他前妻對嗎?”
顧暖點點頭,“是。”
“那我不能告訴你,你不算他的至親。”
顧暖明顯的感覺還有什麽不好的情況,她不由的小聲嚷起來,“可我是他兒子的媽媽,我有權知道他的任何情況。”
醫生還是搖搖頭,“恕我不可奉告。”
顧暖去看顏西洲,他搖搖頭,這個真不知道,醫生都沒告訴周景泗。
顧暖忽然想起藍心柔,對,她在東方有關係。
她去院長室找白院長,今天她幸運,白院長剛好沒在家陪孩子,給她找了個正著。
顧暖跟周景泗的那些事兒白景譽都是看在眼裏的,他做出了違背醫生規定的事,讓主治醫生把周景泗手術的風險跟他說了。
當聽說這個手術的風險高達百分之五十的時候,顧暖嚇的臉都白了。
“為什麽會這樣?”
白景譽給她解釋,“這個我也看了,應該是跟他受了強烈的刺激有關係。你要是見到他一定要好好勸他,把心態放平積極治療,人會勝天。”
主治醫生忙說:“我聽宋醫生也說過,周先生對我們東方沒信心,但是我們白院長是世界上最好的外科手術大夫之一,他離開了我們東方不一定能找到這麽好的醫生。”
顧暖點點頭,其實她說了什麽跟怎麽離開醫院的都忘記了。
在車上,顏西洲問她要不要去京都找周景泗。
顧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去,我又不是醫生,我幫不了他。他有錢可以去國外治療,要是我再跑去照顧他,我自己心裏這道坎兒過不了,還讓他誤會。”
顏西洲心想,周景泗想的一點都不錯,他不呆在東方不是因為東方醫術不行,是他不想讓顧暖為難。
他說他以前太混蛋了,什麽都不為顧暖考慮,現在也該多想想她和孩子。
顧暖並不知道周景泗已經在心裏放棄了他自己,而顏西洲也答應了要保密,所以顧暖也沒有聯係離開了海城的周景泗。
過了幾天,顧寒終於回來了。
顧暖親自去機場接的人,當看到他的身影時,她撲過去抱住了他。
顧寒眼圈兒和紅了,有很多次,他以為他再也回不到,看不到顧暖。
他身邊的女人咳了兩聲,“喂,阿顧,幸好我知道她是你妹妹,要不我就會吃醋了。”
顧暖這才發現,顧寒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身邊還有個美麗的女人。
那美女身材高挑火辣,穿了一件紅色的風衣,一頭黑卷發幾乎垂到腰間,美麗、明豔、張揚。
她跟顧暖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如果用顏色來形容,顧暖是白她是紅,用物質來比如,那她就是火顧暖是煙。
女人見顧暖一直看著自己,就伸出纖細白皙的手來,在她的無名指上,帶著一顆碩大的鑽戒。
是已婚人士?
顧暖的修養在那裏,再奇怪還是握了握她的手。
女人的聲音柔媚中帶著一點沙啞,十分的勾魂,而且她的國語是帶著口音的,應該是華人。
“你好,我叫你可可以叫我符瑾。”
符瑾,福晉,這名字挺有意思。
顧暖禮貌的回應,“你好,我是顧暖。”
“經常聽顧寒說起來,說他有個第一漂亮的妹妹,跟金庸大師筆下的小龍女一樣,不食人間煙火。”
顧暖為難的看著顧寒,“哥,你都胡說什麽呀,符小姐才是最最好看的人,傾國傾城。”
符瑾爽朗的笑起來,“好了,我們不要相互誇耀對方了,反正我是你嫂子,得便宜的都是他顧寒。”
“嫂子?”顧暖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她是聽錯了嗎?
看到她疑問的眼神,顧寒捏了捏她的手,“回去再說。”
他的態度符瑾都收在眼裏,眸子裏的失望一閃而過。
顧暖是打車來的,而機場卻有專人來接人家符瑾。
看著豪華的奔馳商務,顧暖有些不好意思,她還做了人家的順風車。
司機帶著白手套,用英文尊敬的問符瑾去哪裏。
符瑾看顧寒,小聲問他,“是去酒店還是……”
“先去酒店,然後再回家。”
顧暖倒是沒什麽異議,顧寒電話裏什麽都沒說,她準備的也是一間小客房,現在看到符瑾這樣的身份,估計也不是那麽好接待的。
果然,車子停到了海城的橋隆灣,這裏的君臨大酒店打敗了所有國外酒店,成為海城最豪華酒店。
符瑾早就定好了總統套房,一進門就有人來迎接,經理套房管家什麽的把他們簇擁著送上去。
顧暖千金小姐出身,這些陣仗都見過,但還是驚訝酒店豪華又人性的布置,以及管家無微不至的服務。
顧暖也注意到了,定的是一間房,也就是說,在這幾百平的大房子裏他們是住一起的。
她坐在客廳裏等待,管家立刻送上了清新爽口適合女士喝的蜂蜜薄荷茶。
這個應該是符瑾的口味。
符瑾要去洗澡換衣服,顧寒則陪著顧暖坐下。
雖然這房子夠大隔音也好,但是顧暖還是不好意思問他。
顧寒倒是自己實誠,“暖暖,我結婚了,和符瑾。”
這基本是一句廢話,可也是引出倆個人談話的下文。
顧暖壓低了聲音,良好的修養讓她覺得這樣背著人說小話兒真的不適應,“哥,為什麽你電話裏不說呢?這個符瑾不是普通人吧,你們……”
她找不出一個確切的不侮辱人又能表現她想法的詞語來。
顧寒卻顧左右而言他,“對不起,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我沒陪著你。而在你躺在醫院裏的餓時候我都沒能回來看你。暖暖,我好怕,怕見不到你。”
他說著,忽然把臉埋在了手心裏,隨著肩膀的顫抖,顧暖知道他是哭了。
小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顧暖柔聲說:“哥,你別自責了,你在外麵有多不容易我雖然不知道但我也能想象的到。一會兒回家去吃飯,你還沒見毛豆呢。”
“毛豆?”雖然在電話裏聽她叫過幾次,但他對這個名字還是有異議,“怎麽叫這個?”
“怎麽就不能叫了,挺好聽的,我起的。”
在顧寒麵前,顧暖就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總能露出她嬌憨的一麵來。
顧寒寵溺的朝她笑,“你那水平,還真不怎麽樣。”
“孩子還沒大名兒呢,要不你給起一個。”
顧寒遲疑了一下,“讓爸爸起吧。”
倆個人之間終於提到了這個雷區,顧暖想了想還是問了,“哥,你跟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沒。”顧寒不承認。
他不承認,顧暖總不能去逼迫他,倆個人就聊些別的。
他問她:“顏西洲還找你嗎?”
養個妹妹不容易,防完周景泗還要防顏西洲。
顧暖搖搖頭,“我們已經說清楚了,他現在聽說升官了,很忙。”
“嗯,他是個有野心的人,不合適你。”
倆個人陷入了沉默裏,其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話太多了,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顧寒先開了口,“那他呢,你最近見過嗎?”
顧暖端著杯子的手一頓,杯裏的茶差點灑出來。
她當然知道這個他是指的周景泗,這個人這些日子幾乎淡出了她的生命,她已經盡量不去想著他,不管是那麽卑微的愛還是那麽濃烈的恨,她都希望扔在記憶的長河裏。
顧寒的問話勾起了她的回憶,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沒有了,他病了。”
“這個我知道,不過不管他怎麽樣都是他的事,隻要他不來騷你和孩子就好。”
顧暖點點頭,“你放心了,他這次還是信守承諾的。”
這個時候,符瑾已經換好衣服出來,她好像特別鍾愛紅這個顏色,身上穿了一條紅色連衣裙。那針織的麵料很貼身,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
披在肩頭的卷發微濕,散發著濃鬱卻好聞的香氣,她洗過的臉沒化妝,但皮膚底子非常好,瑩潤飽滿,白的動人。
顧暖注意到哥哥的目光在她身上的停駐超過了三秒,然後才有些狼狽的別開頭。
對,那絕對是狼狽,在符瑾一個挑眉的動作裏潰不成軍。
還是第一次看到陰沉到要下雨的哥哥有這麽一麵,顧暖不由得輕笑起來。
“阿顧,你不要換衣服嗎?我們去妹妹家吃飯,可不能讓她等的太久。”
顧寒站起來,“我去洗個臉就走。”
倆個女人都注視著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
顧暖的目光落在符瑾的戒指上,這樣的一個戒指是逃亡的哥哥能買的起的嗎?
符瑾這個女人非常敏銳,她見顧暖看自己的戒指,索性大方的說:“估計阿顧那個悶葫蘆什麽都沒說吧,你有什麽以為就問吧。”
她這樣說,顧暖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看到她那一臉虛弱的笑容,符瑾歎了口氣,“那我來說吧,我跟他結婚還不到倆個月。在那之前,我是個寡婦。”
寡婦就是死了老公的女人,顧暖知道不禮貌也瞪大了眼睛。符瑾看著年紀也不大呀,怎麽就成了寡婦?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我也這麽覺得。在認識阿顧之前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被家裏一窩老鼠蠶食鯨吞,然後自己帶著個水晶球撲克牌去酒店裏給人算命,可是沒有想到他幫了我,而我也幫他解決了一些麻煩,我們就結婚了。”
所以,這場婚姻也許沒有愛情,是利益聯姻嗎?
顧暖這樣想的,卻沒有問出來。
恰好顧寒也出來了,他拿起外套說:“走吧,我餓了。”
顧暖表現出愉悅的神情,“走,爸爸在家給你包餃子呢,是你最愛的芹菜牛肉餡兒。”
顧寒抓著外套的手一頓,跟著說:“那有炸帶魚嗎?”
顧寒剛來顧家那會兒恰好是新年,可是誰都沒心過那個年。
牛肉餃子和炸帶魚都是顧城單位食堂裏做好的,他拿出來天天煮,帶魚則是一頓頓熱一下就行。
顧暖恨透了那個味道,隻有缺吃少穿的顧寒覺得那是美味。
一句話,一下衝淡了隔閡,兄妹倆個相視一笑。
符瑾從側麵看著他們,眼裏的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