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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身上的傷,心頭的刺

  晏名揚身上光大傷口就兩處,已經顧不上撕開膠帶粘住皮肉的疼了,他大喊:“梁鑫,你看看他,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葉子菱立刻給張震打電話,她說話抖得不像樣子,“張隊,晏名揚的公寓,趕緊來,我殺了秦錚,叫救護車,有傷員。”


  她也顧不上再解釋,扔了手機就去抱梁鑫。


  “梁鑫,梁鑫,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對不起,都是我,要是我不遲疑你也不會被他傷害,你要挺住。”


  “把我解開,把我解開!”晏名揚把椅子帶的咚咚響,他看到了梁鑫流了很多血,把他的眼睛都刺痛了。


  葉子菱又跑到他那裏去,秦錚打的這種繩子結葉子菱應該很簡單的就能解開,可是她手上有血,滑膩膩的幾次都沒弄開。


  晏名揚吼起來,“找刀子,用刀。”


  這種繩子普通刀子可不行,唯一能行的一把還插在梁鑫身上,卻不敢拔出來。這樣一來葉子菱的動作卻靈巧了許多,她把手在晏名揚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後飛快的解開。


  晏名揚一自由,就從椅子上滾下來,他爬到梁鑫身邊,抓著他的手大吼,“梁鑫,我命令你堅持下去,你要是敢死,我扣你工資扣你年終獎還把你上次偷窺小秘書的事兒告訴她。梁鑫,你聽到沒有,梁鑫!”


  “晏少,我聽到了……”微弱的聲音,從梁鑫嘴巴裏吐出來,卻讓晏名揚狂喜。


  “梁鑫,你忍著點,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好了以後我就給你升職加薪,給你配倆個小美女,好不好?”


  “晏少,你,是個好老板,可是……我大概不能在和你……”血從他嘴角湧出來,開始還是淡淡的血線,可越來越多,越來越濃。


  “不會的,你是個小禍害,禍害萬萬年的。你很好,我不能沒有你。”


  梁鑫似乎是笑了,“你這是告白嗎?我可不要,我喜歡女人。晏少,其實我有報複過你的,在你的咖啡杯裏吐口水,帶著你的早餐去廁所……這些我都沒做過,你不用怕。”


  “梁鑫,梁鑫,你別閉上眼睛,梁鑫。”他衝葉子菱大吼,“救護車,救護車呢。”


  葉子菱慌得去找手機,“我再打我再打。”


  救護車來的時候,梁鑫和晏名揚並排躺著,他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在他們的旁邊,還有秦錚的屍體,傻傻的葉子菱……


  梁鑫到了醫院後還是沒有搶救過來,因為失血過多,他死了,年僅26歲。


  梁鑫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他隻有一個老父親,是一名考古專家,一直沉迷於學術研究,對兒子關心很少。


  大概是因為年輕時候過多了野外風餐露宿的生活,他才50多歲的年紀已經兩鬢斑白,加上黧黑的皮膚和深深的皺紋,讓他看起來有七十歲。


  從見到兒子屍體的那一刻起,這位老父親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


  晏名揚拖著傷腿走到他麵前,撲通給跪了下去。


  “梁教授,您打我吧,是我害死了梁鑫,要不是我非要大半夜的幫我送東西,他也不會遭遇不測。”


  梁教授的眼睛裏像蒙著一層白色的霧翳,眼珠一動不動,仿佛誰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晏名揚不知道該再說什麽,伏在他膝頭痛苦。


  他是真的後悔,平時支使梁鑫支使慣了,大晚上的為什麽要讓人家的休息時間來送蛋糕,為什麽不能自己出去買,他這個萬惡的資本家。


  良久,他聽到梁教授說:“以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本來就是相依為命的父子,從此就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寒霜苦雨橫行的世界殘喘度日。


  晏名揚徹底崩潰,他隱忍的淚水落下來,他趴在梁教授膝上說:“您放心,以後我就是您兒子,給您養老送終。”


  梁教授抬起手,遲疑著落在他的短發上,“你,不是他。是我對不起他,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連父愛都沒給他,我該陪著他去的,好好照顧他,好好補償他。”


  “不,您不能,那樣梁鑫也不會同意的。他其實很愛您,他大學一畢業就去我那裏工作,掙得第一個月的工資說要給您買個治療關節的儀器,說您早年在野外把腿給凍傷了。他一直很尊敬您崇拜您,說起您的時候一臉的驕傲,您要好好活著,替他說著。”


  晏名揚情緒激動,說的話顛三倒四,他是害怕,害怕老人家真的跟著梁鑫去了。


  跟著梁教授來的有他倆個徒弟,一男一女跟他關係很親密。他們一邊哭一邊勸梁教授,讓他節哀。


  可是語言根本緩解不了傷痛,死的那是他的兒子呀。


  葉子菱處理完後麵的事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站在門口再也不敢前進一步。


  她知道,從小根植在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碎了。


  比如自信比如驕傲!


  她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厲害,相反的,她是個蠢蛋。


  因為她的錯誤判斷因為她的一時心軟,她害了一條年輕的生命,害一個父親失去了兒子。


  她的錯誤無可挽回,且要背負一生的枷鎖。


  甚至,她連走過去認錯的勇氣都沒有。


  葉子菱像個幽魂一樣的離開,直到梁鑫下葬那天晏名揚才看到她。


  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她瘦了一大圈兒,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整個人都變得陰鬱。


  她是在眾人都離開墓地後才過去的,但是晏名揚還沒走。


  她一聲不響的在墓碑前跪下,雙手緊緊摳著泥土,對梁鑫說:“對不起。”


  晏名揚許久沒說話,他們耳邊是風過鬆濤的怒吼,如哀如怨如泣如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寒風都把他們的身體吹成了冰塊,晏名揚去拉她,“行了,這不怪你,都是我的錯。”


  “不,是我,要不是我沒開……”


  “你別把錯誤往自己身上攬,要是沒我讓他去買蛋糕送戒指……”


  “不是的,都是我連累了你們,要不是我跟秦錚……”


  “你閉嘴!”


  晏名揚忽然怒吼,那鬆濤仿佛呼應他,也發出了吼聲。


  葉子菱似乎給嚇到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晏名揚臉色發黑,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赤紅著眼睛,指著梁鑫的墓碑說:“你自己說,我們這裏不斷的懺悔羞愧說對不起,梁鑫他能活過來嗎?能嗎?”


  葉子菱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不能。”


  “不能,是的不能。他的屍體已經被燒成灰埋在了這冰冷的地底下,他的靈魂有沒有都不知道,也許就在這山林間徘徊,我們害了他,卻在說什麽對不起,有什麽用!”


  葉子菱感覺到晏名揚很不正常,她想要去扶他,“晏名揚,你還好嗎?”


  “我好,我當然好。我還活在這大千世界裏,我還有影視王國我還有很多錢,我怎麽會不好?”


  說著,他忽然用力去捶打一棵樹,拳頭打在樹上,樹也不過是葉子嘩啦啦的響,他的手卻血肉模糊。


  葉子菱過去抱住了他,“晏名揚,求求你別這樣,錯在我,都是我不好。”


  “葉子菱,我們該怎麽辦?”他回身,緊緊抱住了葉子菱。


  他們倆個人就像兩隻受傷的小獸,抱在一起嗚咽著痛苦,可是這樣非但減輕不了,卻隻能讓他們更痛。


  漢白玉墓碑上,梁鑫笑的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他把青春永遠鎖在了26歲……


  此後,海城發生了一些事。


  有媒體批晏名揚是無良資本家,奴役員工讓人深夜送蛋糕,導致助理殞命,頓時各路來的批判雪片一般,以至於晏安的股票滑落低穀。


  媒體終究還是勝利了一回,他們讓晏安麵臨危機。


  晏廷早就結束了假期,他這才知道自己旅遊的時候發生了這麽多事。讓他欣慰的是兒子長大了,自己一力承擔不讓父母操心。


  可是梁鑫的事兒對晏名揚真的打擊太大,他甚至都沒有去做任何回應,任由事情愈演愈烈。


  最好的方法是讓梁教授出麵替晏名揚晏安說話,但是誰有這個臉去說。


  就在許多自發的遊行者圍著晏安的第三天,梁教授終於發聲了,他用一個老父親用他在學術界至高無上的名譽保證,晏名揚並沒有苛待梁鑫,反而倆個人像朋友一樣。


  他還拿出很多梁鑫跟著晏名揚出國給他帶回來的禮物,有些價格高的不是一個助理能買的起的,都是晏名揚送的。


  同時,晏安的職工經過觀望終於說話了,這才把事態給平複下來。


  可是,沒有人知道梁教授這次能出麵,是因為葉子菱在他家門口足足跪了一天。


  晏安的事態平複後,海城選拔去戰亂區維和的警察,葉明輝副司令第一個替女兒報了名。


  葉子菱走了,臨走也沒有跟晏名揚見一麵。


  他們都知道,梁鑫是紮在彼此心上的刺,他們受著良心的譴責,越是見麵越要想起,太痛苦。


  時間,但願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四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嗎?


  鬱晨拍的怒海驚濤在改過劇本後早已經上映,取得了驚人的效果,票房一路飄紅首映過億,晏安更是為人津津樂道。


  曾經叱吒風雲的海城四公子沉寂了,沈良夜因為痛失愛妻足足用了一年的時間才緩過來,從此變成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工作機器;

  晏名揚因為助理的死再也不遊戲人生,他剪短了頭發再也不穿那些紅的粉的衣服,迷上了格鬥和拳擊。晏安也不再在全國各地一個電影院一個影視中心的蓋,他們把錢拿出來做慈善,成立了著名的晏安慈善基金;


  楚江河栽在一名國際女賊手裏,聽說被她偷去了最重要的東西,這些年他一直在打聽女賊的下落,估計找到了就能把對方給挫骨揚灰;

  白景譽,他是他們中最幸福的一個,和自己醫院的護士結了婚還生了個女兒,但是讓人遺憾的是這名護士不但家境平庸,而且還是二婚,她身邊還帶著個小包子,白景譽當了人家的繼父。


  當然,這些都是外界流傳的,事實的真像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時間悄然而過,新的海城四少已經崛起……


  當四年時間過去,當一切因為明玥的回歸發生了不可思議的逆轉,而葉子菱也完成了四年的維和任務回歸了。


  四年,他們的心裏都平靜下來,對當年的事似乎也做到了放下。


  可是,總是缺了那麽個契機,讓他們再次擁抱對方。


  晏名揚想或許他們真的是沒了緣分,四年前他們總是各種場合能遇到,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可是四年後他們就算在同一個城市有共同的朋友圈,但他們卻很少能遇到。有些時候就算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也會完美的錯過。


  開始晏名揚還不服輸,他拚命去接近葉子菱出入的場所,去了十次卻有九次見不到,唯一的一次,還是隔著人群遠遠的,擦身而過。


  夜深人靜時候,他摩挲著四年前讓梁鑫帶過來的戒指,問自己問什麽沒有直接找過去的勇氣,可是無解。


  或許,即便是過了四年,即便他們認為自己可以放心,可那根名為“梁鑫”的刺並沒有拔出來。


  晏名揚也試過和別人在一起,他媽徐青給他介紹了一個叫宋雨薇的鋼琴演奏家,倆家都要訂婚了,但是每次見到她晏名揚都覺得膩得慌。


  現在的晏名揚比過去黑比過去壯,發型就是普通男人的發型,衣服也多是黑白灰色,沒有人再說他gay裏gay氣,也沒有人再說他娘,跟任何形態的女人在一起他都能配的起來。


  可是他一點不喜歡那種長發化妝聲音甜的女人,他喜歡的是高一點冷一點不愛化妝短頭發,笑起來帶點冷酷意味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他遇到一個,是鬱晨的禦用女一號,可是晏名揚覺得她還是表演的痕跡過重,並不是真實的個性。


  總而言之,誰也沒有葉子菱好,她是他的鬼迷心竅。


  明玥他這個妹妹也操心他的終身大事,在他帶著宋雨薇去跟他們吃過一次飯後她就不看好這個女人,然後幫他查出這女人其實未婚先孕有個兒子,更給母親和妹妹不管了,他跟宋雨薇的事兒也就這麽了了。


  從葉子菱回來後,他天天活在泥沼裏,渾身沒勁欲望很大,辛苦了五指姑娘。


  對了,他和宋雨薇吃飯的那次遇到葉子菱了,本來他送宋雨薇回去,可那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把宋雨薇攆下車,跟蹤葉子菱走了大半個城市。


  他發現,葉子菱竟然跟張震在一起。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奇怪,張震跟葉子菱真的很配,他們倆個人才是最完美的一對。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看到倆個人各自回家沒有親吻他這顆心才放下。


  沈良夜說他這樣是不行的,他遲早要抑鬱了,還不如去找葉子菱真槍實彈的“幹”一番。


  他怕,他真怕,他怕一說出葉子菱就拒絕,那他就真沒戲了。


  變得如此膽小,他果然是成年人了。


  他雖然是一條陷入泥沼的“狗”,但是卻不妨礙他雷厲風行的工作和每周去看望梁鑫爸爸。


  過了四年,梁鑫爸爸比他還早的走出了痛苦,他沉迷於唐代文化的研究,特別是佛學。


  晏名揚過來的時候照例帶了很多東西,茶葉營養品什麽都有,梁教授嫌他浪費,說他送的東西都堆滿了房子,別再浪費了。


  他用檀香沉木雕刻了兩隻手串送給晏名揚的父母,還對他說:“不用整天來看我,我這裏有你雇的保姆照顧,我的學生也幾乎天天過來,我一點都不寂寞,你有空多回家陪陪你父母。”


  晏名揚聞著手串上散發的檀香,心也跟著沉靜下來,“我現在都住在家裏,不外頭去住了,天天跟他們在一起。”


  梁教授托了托眼鏡,“那你也該成家了,都三十多了,你父母肯定也想早點抱孫子。”


  晏名揚笑,“我以為您是大學者不會跟他們那麽俗呢。”


  “誰說的,再大的學者也懂繁衍後代傳宗接代是佛法自然。”


  “什麽亂七八糟的,您就哄我吧。”他本來是笑著,說著說著忽然收起笑容,“葉子菱回來了。”


  梁教授這次是摘下了眼鏡,他擦擦渾濁的老眼,兩年前他割過白內障,現在總是迎風流淚。


  晏名揚忙拿了幹淨的濕紙巾給他,“跟您說不能這樣用手揉,手多髒呀。”


  老頭憨憨的笑著,“回來挺好呀,你們倆個人什麽時候結婚?”


  晏名揚苦笑,“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們心裏都紮著刺,時間都沒有改變過。”


  梁教授瞪大了眼睛,“我都放下了,難道你沒有?”


  “沒有,我總要想到梁鑫血淋淋的躺在那裏,見到她的時候想的更清楚。”


  梁教授歎了一口氣,“你們都是癡人呀。一切都是緣,不好的是孽緣,好的是良緣。”


  晏名揚苦著臉很無奈,“沒您這樣的,這算什麽?四兩撥千斤?好的壞的您都說了,趕明兒可以擺攤去算命了。”


  梁教授好脾氣的笑,“你呀,你說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就看不透呢?就像四年前梁鑫剛出事那會兒你說我的,梁鑫希望我好好活著,他那麽善良的孩子又怎麽希望你們過不好呢?”


  “可是,他的命我們再也給不了了。”


  “名揚呀,我問你,要是那個時候你們換換立場,要是梁鑫需要你救命,你會不管他自己一個人逃走嗎?”


  當然不會,晏名揚搖頭,“不,我不會,我也會衝上去。”


  “就是,他救你的那一瞬間其實哪裏顧得上想很多,他就知道你是他想要保護的人。”


  時隔四年,晏名揚再次淚如泉湧,“可是我不值得他這麽去做,他有他的人生,他在最好的年華裏……”


  “他在最好的年華裏救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上司,他可曾說過後悔、遺憾?”


  當然沒有,梁鑫最後跟他說的那幾句話全是平日裏的笑談,難道他也是在安慰他嗎?不讓他自責?


  “孩子”梁教授把手放在他肩頭,“逝者已逝,我們活著的人還是要往前看。你替鑫鑫孝順我,也要替他活下去,去看他沒看過的風景,體驗沒有過完的人生。他一直想要個完整溫馨的家。你去結婚,去生孩子,然後帶著孩子去給他看,去告訴他你過的很好,他一定會很開心。”


  晏名揚伏在梁教授的膝頭,久久沒有起來。


  臨走的時候,梁教授忽然說:“四年前,我是怨恨你的,你知道是誰改變了我,讓我站出來替你說話的嗎?”


  晏名揚站住,回頭看著他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


  “是葉子菱,她在我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所以你去找她吧,跟她說我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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