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所愛隔山海
沈良夜沒有回答,但他覺得他知道。
在來的路上,他和一輛黑色的SUV交錯而過,當時他因為擔心明玥沒有注意,現在想起來那輛車的司機曾經幾次看他,估計明玥一定在車裏。
他顧不得多說,打開車門跳上去。
晏名揚也追上來,打開車門跳上了副駕駛。
沈良夜把手機扔給他,“打電話問魏卓然,魏老太太在做什麽,這事兒黃雅芬自己幹不了。”
雖然晏名揚最討厭的是魏卓然,可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他用沈良夜的手機給他打電話。
電話裏傳來魏二慵懶的聲音,“喂,沈哥,你是良心發現請我去喝喜酒嗎?”
“丫你魏二哥傻X,喝個屁的酒,我問你,魏老太在幹什麽,你的人不會都吃屎去了吧?”
魏卓然一聽是晏名揚罵罵咧咧的就來氣,“晏名揚,你大清早的欲求不滿嗎?是不是欠幹?”
沈良夜皺著眉頭實在聽不下去,“魏二,明玥被人帶走了,我懷疑是魏老太找人下的手,你幫我查,隻要找到人,上次的那件事我答應你。”
魏卓然顯然也沒料到,他飛快的說:“行,我知道了。就算你不提好處這事兒我也要負責,一會兒給你消息。”
那邊,晏名揚也掛了電話,“葉子菱查了外麵的監控,她問你是不是要追一輛黑色SUV,車牌號是海BJ350.”
沈良夜並不記得車牌號,但感覺就是,他提醒晏名揚,“車牌可能是假的,讓葉子主要追查車型號顏色這些。”
晏名揚立刻給葉子菱發出信息,她辦事很有效率,通過交通係統立刻查到了車子往橋隆海灣方向去了。
橋隆海灣?沈良夜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晏名揚的心也狂跳,“那個死老太婆要作死嗎?橋隆海灣的山路是出名的難走,一邊是山一邊是深海,盤山而上還時常有大霧,她要去那裏幹什麽?”
話剛說完他自己已經想到了,“難道是……”
“不要說。”沈良夜阻止他,“我不會讓她得逞的,不會。”
晏名揚的手攥的緊緊的,“良夜,你放心,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找回玥玥。”
沈良夜抓著方向盤的手鼓起筷子粗的青筋,他咬著牙狠聲說:“不要你的命,我們的命都是留著陪玥玥的,她的後半生是應該和親人家人一起度過。”
“對,我們不能放棄。”晏名揚咬緊了牙關,可是那種無力感為什麽會越來越濃重?
葉子菱不停的把交通係統拍到的車子圖片發給晏名揚,其實後期的作用不太大,去橋隆海灣隻有一條路。
沈良夜把車速開到了最大的速度,坐在副駕駛的晏名揚都覺得臉上的肌肉因車車速在顫抖,可是他卻嫌不夠快,恨不能車子插上翅膀飛起來。
他的車子是賓利慕尚,跑車的底子速度驚人,沈良夜開車的技術更是一等一的。在他這種不要命的追擊下,離著黃雅芬開的那輛日產SUV越來越近,慢慢的可以看到了一個黑點兒。
沈良夜目露喜色,雙手更是緊緊抓住了方向盤。
這個時候,車子已經到了半山腰,橋隆灣山路是出了名的九曲十八彎,一直彎到山上去,路也很窄,隻能容下一輛車子通過。
車子上山是需要很大力量的,賓利慕尚一貫以力量和速度著稱,自然上個山不在話下,很快的就跟前麵的車子接近。
黃雅芬看著追上來的車子,一點也不驚慌,她還有空看了一眼昏迷在副駕駛座上的美麗女人。
蒼老黑瘦的臉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她一腳把油門兒踩到底。
不過是幾十萬的車子,在這樣的高速下地盤兒已經不穩,車身搖晃,看著要飄起來。
晏名揚的手緊張的抓在膝蓋的布料上,“良夜!”
沈良夜明白他的意思,黃雅芬完全是不要命的樣子。
該死的,她要去死隨便,可為什麽要拉上玥玥。
沈良夜一咬牙,也把油門兒踩到底。
距離越拉越近,近到沈良夜可以看清對方車裏堆疊的婚紗,跟女人小半白皙的側臉。
那樣的白皙安靜,除了他的玥玥還有誰?
沈良夜卯足了勁兒,衝著對方的車子就是一撞。
狹窄的盤山公路,已經開到最快的車子,怎麽能抵得住沈良夜這一撞,頓時歪歪扭扭起來。
晏名揚抓緊了安全帶,“良夜,別逼急了她。”
沈良夜眼睛血紅,他此時恨不能跳到對方車上把明玥給抱下來。
“良夜,你聽我說。葉子菱給我發來一份橋隆灣的地形圖,前麵有個拐道兒,專門為了錯車修建的,那邊有鐵欄杆,你想法子把她給在那裏逼停。”
沈良夜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我知道,這裏我來了很多次,你別忘了我們以前是幹什麽的。”
他們以前這幫海城少爺們也學電影頭文字D裏賽車,橋隆灣的山路就是傳說中的“秋名山。”
沈良夜自然就是秋名山車神,而晏名揚卻玩不了這種極限運動,每次都隻有搖旗呐喊的份兒。
當年能跟沈良夜爭鋒的除了楚江河,也就是魏二魏卓然,但因為沈良夜和楚江河的聯合壓製,他從來都沒有勝利過。
想到了這些,晏名揚心才放鬆了一點,要是沒有太特別的情況出現,黃雅芬在地形上占不到大便宜。
他打開車窗,明明知道危險,還是把頭探出去。
這樣快的車速,山風跟刀子一樣打在他臉上,吹的肌肉變形顫抖。
晏名揚大喊,“黃雅芬,你趕緊停下車,要什麽條件盡管提。”
這麽大的山風這麽快的車速,黃雅芬隻聽到風中傳來的一點男人聲音,她看了看副駕駛坐上的女人,冷笑著說:“看來他是真愛你呀,這樣還緊追不舍,不知道你死了他會怎麽樣?”
昏迷的明玥哪裏能回答她的話,隻是安靜的躺著,似乎還沉睡在夢裏。
晏名揚喊啞了嗓子,一點用都沒有。
沈良夜對他說:“你趕緊坐好了,前麵要到錯車點了。”
晏名揚咬緊了嘴唇,一隻手緊緊抓住車頂的把手,一隻手落在沈良夜手背上,“良夜,玥玥就靠你了。”
沈良夜的手心全是黏膩的冷汗,他怕,他很怕。
他對自己的車技有信心,要是車裏是跟自己無關的人,他覺得自己會氣定神閑的把計劃執行下去。
可是現在卻不能,因為車裏的人是玥玥,是他孩子的媽媽,是他想要過一輩子的人。
關心則亂,他想要的是最大的勝利,卻沒有最大的信心。
可是,他沒有別的法子。
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他一聲低吼,拚了!
牙齒嵌入唇肉裏,鮮血彌散在口腔間,他知道,他沒有退路。
晏名揚的手緊緊摳住了他自己的大腿肉,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
車子全速前進,龐大的車身滑到了黑色SUV的左側,大力的撞擊過去。
按照人的本能,黃雅芬隻有把車子往錯車點的方向打,要不就會撞到山上。就算她不要命了去撞欄杆,車子也會因為阻力減速墜落下去。
她開的這款車子安全氣囊功能非常好,墜落的時候安全氣囊會全打開保護車裏的人,而他們搶救及時就不會造成的的傷害。
果然,一切都按照沈良夜預想的方向發展,車子交錯間,他甚至可以更清晰的看到明玥。
她穿著那件晏郢做的婚紗,婚紗上的水鑽在閃閃發光。
晏名揚也看到了,“玥玥,她應該在昏迷,都不動。這個該死的老太婆,等到了我手裏我扒了她的皮。”
沈良夜顧不得應和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氣在雙手,朝著黃雅芬的車子頂過去。
“玥玥!”一聲低吼,山海動容。
也許是他的深情感動了上天,黃雅芬的車子打了個旋兒,一頭撞在鐵欄杆上,最後不動。
沈良夜和晏名揚狂喜,本來以為車子會掉下去,這樣卻是最好的結果。
沒等車子停穩,沈良夜就跳下去,他步子大的扯的腿疼,卻顧不上這麽多,快速的跑過去。
5米,4米,3米,車子靠著的欄杆搖晃,有山石不斷的掉落下去。
晏名揚在後頭嘶吼,“快,良夜你快,車子要掉下去了。
沈良夜真恨不能自己長四條腿,盡了最大的努力跑過去。
近了近了,馬上要到了,可是山石崩塌的聲音越來越大。
沈良夜伸出手去抓汽車的尾翼,他不能讓明玥掉下去。
“晏名揚,你快,快去打開車門。”
晏名揚快速跑過來,他看到了明玥,她躺在車頭,額頭有血,一動不動。
他也不管自己是一雙肉拳,用力砸到玻璃上。
砰砰砰,他砸了幾下,雙手也血肉模糊。
萬幸的是本來已經撞成蜘蛛網狀的玻璃也碎了,他忙伸進手去要打開車鎖。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不停閃爍的小紅燈。
似驚雷在頭上滾過,心裏就像被萬馬踐踏,“良夜,閃開!”
轟!天崩地裂,山海憤怒!
巨大的響聲過後,汽車騰起一股濃煙,接著就看到山石滾滾連著汽車的殘骸落入了大海中。
沈良夜和晏名揚趴在亂石堆裏,一動不動。
天地仿佛都被這一聲巨響給驚嚇住了,這一刻萬籟俱靜,彷如地獄!
半山腰中,楚江河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也浮起一層淒惶,不是的,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這一年的10月6號,結婚的人很多,海城著名的四海廣場,一對對新人徘徊徜徉,放飛了一對又一對的鴿子。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娶了你,嫁給你,就要好好過一輩子。
可是這些人裏卻沒有明玥和沈良夜。
這一年的10月6號,海城發生了一件驚天大案子。判了無期的女殺人犯黃雅芬從醫院裏逃脫,開著一輛黑色的SUV把她即將舉行婚禮的繼女明玥弄上車,自爆於橋隆灣。
車子炸的粉碎,人也炸的粉碎,甚至連碎塊都被聞到血腥味而來的鯊魚給啃噬。
當天,前創世總裁的外婆,創合沈家的老太太魏素秋自殺在醫院裏。據警方說,她是這起綁架爆炸案的主謀,屬於畏罪自殺。
有人說明玥的死是因為她搶了妹妹的男人,還把妹妹害死,所以繼母才從獄中出來殺人泄憤;也有人說前創世總裁魏誠然愛明玥成魔,他的外婆才設計讓明玥去地下陪著他。
人死了,什麽說法都不重要了,明玥懷著一對五個多月的雙胎,死無全屍。
唯一留下的一片裙角,一隻鞋幫日夜被沈良夜捧在懷裏。
當日的大爆炸,沈良夜和晏名揚都受了傷。沈良夜傷在腿,晏名揚傷在臉。
可是這又有什麽,相比連一片肉都沒有留下的明玥,這又算什麽?
海城的天看著很藍很高遠,但某些人心中的天已經是塌了。
事故發生後的第十天,蘇醒後的沈良夜從醫院消失,把自己關在紫瀾軒的婚房裏。
他把自己關了五天,不吃不喝也不曾出門,直到楚江河和白景譽找人把門給撬開。
門一打開,屋裏濃重的煙酒味道撲麵而來。
屋裏拉著窗簾,漆黑一片,他們以為是掉進了酒缸裏。
楚江河打開燈,終於在床邊發現了蜷縮的男人。
他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頭發蓬亂臉上有擦傷,濃密的胡子把半張臉都給蓋住了,露在褲管外的一雙腳別說穿鞋子,就連襪子也沒穿,上麵血肉模糊的,應該是踩到了碎玻璃。
碎玻璃,一地的碎玻璃,他把空的酒瓶子全砸碎了,亮晶晶的鋪了一地。
沈良夜一手拿著酒瓶子,一手抱著明玥的照片,因為突如而來的光線微微抬起頭,一雙桃花眼紅的不敢逼視,似乎能滴出血來。
不過是幾天,他已經瘦的脫形,寬大的衣服裏麵就剩下一把骨頭,臉頰也深深的凹陷,跟鬼一樣。
最後麵的晏名揚鼻子一酸,再沒走進來,而是去外麵的客廳坐著。
半月喵嗚喵嗚的叫著,跳上他的膝頭。
晏名揚對著貓咪那雙剔透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悲聲慟哭。
白景譽的眼眶也是紅的,他回頭看了客廳一眼,卻沒有去阻止晏名揚。也許大家都需要一個宣泄的渠道,不如就哭一場吧。
可是沈良夜這樣……
楚江河蹲下,他雙手按住沈良夜的肩膀。
沈良夜除了最初抬抬頭,好像沒了其他的反應。
楚江河的雙手用力,幾乎掐到了他的骨頭。
“良夜。”
沈良夜終於有了反應,他咧了咧開裂的唇,給了楚江河一個類似微笑的表情,算是呼應。
然後,又跟木頭一樣沒了聲息。
楚江河心裏跟針紮一樣難受,他癱著一張臉說了一句很長的話:“你不能這樣下去,明玥的後事還等著你去處理。”
提到明玥倆個字,沈良夜的眼睛裏忽然有了點亮色,他抬頭,把身邊的人看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他想要的那個人。
茫然間,他想起來明玥已經死了,從此變成一縷幽魂飄蕩。他看不見摸不著,連想一想都變得那麽飄渺的時候,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楚江河見他不正常,立刻喊白景譽,“景譽,看看他。”
白景譽立刻按住了他的手,可剛剛還那麽頹廢的沈良夜力氣的的驚人,他一把推開白景譽,站起來赤腳踩在碎玻璃上。
鮮血再次把他凝固的傷口割開,他的手也緊緊抓住了玻璃碎,一次次握緊,指間鮮血淋漓。
自殘,他在自殘。
他受不了明玥碎裂在他前麵的悲劇,他受不了明玥帶著兩個孩子死去的事實。
為什麽,為什麽他沒死?為什麽不能讓他們一家四口一起去?
白景譽是有備而來,他快速喊他身後的藍心柔,“快,給他打針。”
把一頭瘋狂的野獸注射入鎮定劑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等針打完,白景譽和楚江河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
白景譽因為要護著藍心柔注射,受的傷比較重,給沈良夜弄出了血,但總歸護的藍心柔毫發無傷。
楚江河給他打到了眼睛,左眼烏青一片,眼球有點充血。
把人給抬到次臥去,他們卻沒法子掰開他的手拿出他懷裏的照片。
看著照片裏笑的像曇花開放的女孩子,白景譽再也忍不住,他高大的身軀伏在藍心柔肩頭,無聲的哭泣。
明玥,難道她真的隻是曇花一現,再也不存在人世間了嗎?
屋裏回蕩著晏名揚困獸一般的嚎哭,宛如人間地獄。
楚江河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氣氛,他猛的上前去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
外麵,正對著小花園兒。
亭廈下鋪著木地板,正好可以看夕陽看雨看雪。
還有個新做的秋千架,是他幫沈良夜親手弄得,他說以後給孩子們玩。
也許,在沈良夜的憧憬裏,他和明玥在晚霞漫天的傍晚,在這裏喝茶聊天,看著孩子們在花園裏嬉戲……
心就像給揪住,他的眼眸也濕潤了。
大家都以為沈良夜會不堪打擊頹廢很久,至於什麽時候好卻不知道,但是卻沒想到的在鎮定劑的作用消失後,他竟然站了起來。
去橋隆灣出事的地點,去RY,去結婚的教堂,去警局,他有條不紊的收攏著關於他和明玥的所有事物,鎮定的讓人心裏發慌。
沈家自然是心疼這個兒子的,但對明玥的出事也沒表現出多大的悲哀,倒是晏家,天天愁雲慘淡,晏廷更是把明玥的出事歸咎到自己身上,他和徐青相對落淚。
出事那天晏郢回來參加婚禮,在知道明玥出事後他真正表現出自己的冷血冷心,呆了幾天就走了。
沒有人在意他,仿佛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可是誰都沒有想有想到,明玥下葬那天他又回來了。
沈良夜終於要給明玥辦葬禮了,她沒有屍骨,墓地裏隻有她的幾件衣服。
葬禮那天,海城一改往日的晴朗,天空裏飄著蕭冷的雨絲,密密麻麻惆悵入骨。
明玥葬在明蓉的墓地旁邊,那裏還埋著她和沈良夜的第一個孩子。
現在,等於三個了。
以後,明蓉、明玥,還有三個孩子,祖孫三代便住在這裏。
沈良夜穿著一身黑衣,清瘦的麵孔清冷淡薄,要不是發紅的眼睛,幾乎都看不出他有多悲傷。
但是了解他的人都很替他擔心,這樣繃著不是好事。
雨越下越大,天氣也越來越冷。
看著最後一捧土埋好,沈良夜對晏名揚他們說:“你們回去吧,我在這裏陪陪玥玥。”
大家自然不放心他在這裏,晏郢示意他們走,自己留下陪著沈良夜。
沈良夜不說話,晏郢也不說話,他們在大雨裏一直呆到了晚上。
當天夜裏,狂風大作,暴雨如注。
沈良夜自殺。
發現他的人是晏郢,倆個人一起從墓地回來後這個最不會察言觀色的人卻覺得沈良夜不正常,便留在紫瀾軒。
因為他的及時發現,沈良夜保住了一條命,可當晚就發高燒大病一場,氣若遊絲命懸一線。
他想死的,死了就可以陪著玥玥。
可是偏偏他死不了,做個夢都夢不到明玥。
難道玥玥在恨他不能保護她和孩子,不想見到他嗎?
沈家三口來醫院探望沈良夜,沈文坤在醫院裏氣急攻心差點嗝屁,李欣跪在沈良夜麵前求他給沈家人一條活路,還跟他說,“沈薇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