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仇報仇
地磚下是一個大概兩三層樓高瓶子形狀的井, 井口很窄,只夠一個成年男人進出, 下面則比較寬,約有十個平方大小,底部鋪滿零散的白骨。
聶然一眼認出那些全是人的骸骨,成年人和孩子的都有。這些骸骨非常碎散,在關節等地上還殘留著爛肉組織,看起來特別像是誰把這些人撕碎后啃食過, 把吃剩下的骨頭掃進了這個大型垃圾桶里。
碎散的白骨堆上積蓄著大量的陰氣,一團團陰風貼在上面飄,很碎、很散。
這些人死後變成鬼都是碎塊狀,聚不成人形。
明明沒有聲音, 聶然看著它們飄來飄去的樣子,彷彿聽到它們在發出凄厲的嘶嚎哀叫。
她有一種在用通靈術跟它們溝通的感覺, 可明明這裡並沒有水, 自己也並沒有施展通靈術。
大概是因為冤魂太多想要訴說冤屈?
聶然決定在沒水的情況下用通靈術跟它們溝通下試試。畢竟離得近,或許不需要用水作為媒介呢?
她蹲在坑邊,閉上眼睛,將思緒沉浸入冤魂中, 卻似突然穿過層水霧又似穿過層迷障,更似穿過了時光,又回到了地下室里。
她看到身穿袈裟的鬼佛爺在地下室里對著靈堂做法事,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小男孩, 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被捆得嚴嚴實實的, 眼睛被蒙了起來, 嘴巴也被堵住, 側蜷在地上動彈不得。
中年男人和小男孩的身上都掛著辟邪的東西, 態度充滿虔誠和敬畏。
他倆等到鬼佛爺做完法事後,感激地道謝,留下捆得嚴嚴實實的女人當作謝禮便離開了。
鬼佛爺等到他們走後,突然露出嘴裡的獠牙,撲上去一口咬在那年輕女人的脖子上撕下大塊血肉,大口嚼食……
那女人活生生地被他一口一口的咬下肉,生吃了,連腦骸都被他用手挖出來吃掉,最後只剩下一條腿和吃剩下的骨頭。
鬼佛爺打開棺材,露出一個額頭上貼著符躺在裡面的女人。
那女人睜開眼,跳出來,撲過去,把剩下的一條腿也吃了,然後安安靜靜地立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男人又來了,把地上的碎骨頭扔進了豎井裡,再用水把地上的血漬沖洗乾淨,再帶那女人去洗澡換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酒庫去見小男孩。
如果不是那女人木木獃獃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聶然見得最多的就是鬼佛爺和那女人吃人,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她們有些是被人販子拐賣來的,有些女人則是夜總會裡做三陪的被人用接活為由頭騙出來后捆到車裡帶來的。這些事大部分都是男人和他的司機一起乾的。那小男孩漸漸長大,跟鬼佛爺學法術后,也逐漸參與進來,幫著擄人,在把那些女人抓去喂鬼佛爺和殭屍前,還會做很下流的事情……
那男生就是江煉。
聶然睜開眼,縱身一躍,跳進了豎井中。
伍慧見到聶然蹲在井邊閉著眼睛不說話,跟中邪似的,非常擔心,想把聶然拉回來,又被楊雪嶺攔住。她卻沒想到聶然竟然突然跳了下去,嚇得大叫聲「然然」沖了過去,趴在坑邊朝下望去,卻是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她大喊:「然然。」
聶然在下面回答道:「媽,我沒事。」
楊雪嶺跟過來,手電筒往下一照,倒抽口冷氣。
伍慧見到聶然站在骨頭堆里,死人骨頭把她的膝蓋都埋了,嚇得連聲音都變了,「你別動,我叫人拉你上來,別怕!」
手電筒光晃眼睛,聶然只能用手遮住,衝上面喊,「這些人死得太慘,我得幫她們把屍骨拼起來。爺爺說了,見到這些冤死的、慘死的,能幫一把幫一把,積陰德。」
刑警湊過來,見到坑底的情況,立即請求支援,再讓派法醫過來。
老刑警又安排兩個刑警趕緊去查房主在哪裡,把在這個房子里住過的人都帶到局裡去,包括那叫江煉的。
根據聶然提供的情況來看,江煉是有重大懷疑的。
楊雪嶺見以刑警們似乎想下去,告訴他們,「等聶然忙完再下去。」
聶然從小到大幫著亂葬坑的人收殮屍骨,對拼骨頭非常熟悉。她把骨頭跟碎魂對應起來,湊到一堆,再按照人體結構一擺,很快便湊出一具具屍骸。
這些屍骸拼齊后,魂魄也聚到了一起,聶然又再用爺爺教的招魂術和聚魂術把魂魄穩固下來,這樣它們不至於風一吹就散了。
它們的怨氣很重,導致變成碎塊魂魄都不散,聶然想把她們重新聚出個人形非常容易,基本上十幾分鐘就擺好一具屍骨聚好一副魂魄。
伍慧站在坑邊就見到聶然跟中邪似的埋頭在屍骨堆中飛快地翻找著屍人骨頭,還用自己的外套把骨頭兜起來,之後去到角落把撿去的骨頭飛快地拼成一個完整的人形,便站在屍骨邊,嘴裡念念有詞,手上還在比劃。比劃完之後,又去刨屍骨堆撿死人骨頭、拼骨頭、念念有詞地比劃,之後又繼續忙……
伍慧問楊雪嶺,「聶然是不是被鬼迷了?」
楊雪嶺回道:「沒有。」她見伍慧不信,解釋道:「她是在幫底下的冤死者拼湊屍骨和魂魄。這些人全部都是活生生地被鬼佛爺和剛才被聶然滅掉的那女人一口口生吞啃吃掉的,其慘死的過程甚比古時的凌遲,怨氣極重。聶然從小與亂葬坑的冤魂野鬼為伴,見不得這些。」
伍慧想起熊幺婆掐死聶然扔去亂葬坑的事,又氣又恨又心疼孩子,喊道:「然然,你上來好不好,把這些事情交給警察辦,他們一定會把兇手繩之以法公持主道的。」
聶然回答道:「我很快就好了。」
坑底窄,這裡的屍骨又多,根本擺不開,聶然只能把她們擺好疊起來,一具具屍骨疊成了骨塔擺在坑底,說不出的瘮人。
楊雪嶺在聶然剛開始擺的時候,還沒注意到,等她把骨頭拼出一個塔形地基形狀時,立即確定聶然要幹什麼,扭頭讓刑警去拿繩子和布過來,準備把坑裡的屍骨吊上來擺在地下室里。她沖聶然喊:「聶然,別再疊冤魂骨塔了,你看看你疊的屍骨造型。」她從刑警手上接過沙發布扔下去,說:「你把屍骨撿齊后裝進布里,用繩子捆上,提上來,我幫你拼。」
聶然頭都不抬在回了句,「我怕你順手幫她們超渡了,她們的仇都還沒報呢!」
伍慧氣結,說:「你幹嘛非要幫她們報仇,都說了這事情有警察管,你快上來。」
聶然沒理會,反正他們輕易的不敢下來。底下的冤魂這麼多,要是沒點道行進到這裡,輕的,受到冤魂們的怨氣影響被迷了心智變成瘋癲,重的,當場昏迷橫死的都有可能。
楊雪嶺看聶然犯上了倔,懶得理她,坐到旁邊的榻榻米上等。那麼多屍骨,可有得等了。
法醫來了,原本想下去,被攔住了。
刑警們熬不住了,守在旁邊,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聶然疊了一會兒,發現底下還有很厚的骨頭,即使疊骨塔都鋪不開,只好照師父說的,拿布裹了屍體運上去。上面的地方寬,夠擺。
刑警們沒睡沉,聽到有聲音,立即驚警,抬眼就見到聶然爬出來了,趕緊圍過去。
聶然擔心他們把屍骨給運走了,不讓他們碰。
楊雪嶺說:「你別耽擱警察辦案,底下的屍骨至少有一百多具,即使你的速度再快,沒個幾天時間拼不完。」
聶然說:「我又沒有攔著不讓他們抓兇手,怎麼耽擱他們時間了?」她說完,把捆好的屍骨拽上來,重新擺整齊。
洞口小,一次拖不了兩具屍骨,她只能來來回回地爬上爬下忙活。
聶然剛運出十具屍骨,把最底下層塔基鋪好,又來了兩個年齡跟呂青鋒差不多大的老道士。
這兩個道士走路的時候,腳下有氣流涌盪,身上的衣服還有種無風自動的效果,氣勢穩重,給人一種似青松又似磐石的感覺。
他倆進來后,先看了眼趴在榻榻米上的小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楊雪嶺,便將目光落到聶然身上,從頭打量到腳,又再看了眼旁邊擺著的屍骨,去到豎井處查看。
聶然見楊雪嶺還在睡,毫無覺察,過去輕輕地踢了踢楊雪嶺,喊:「師父,醒醒。」
師父?兩個老道士齊刷刷地回頭看向聶然。
聶然見到他倆看來的目光,「嘿嘿」一笑,指向楊雪嶺,說:「我師父睡著了。」
楊雪嶺睜開眼瞥了眼聶然,待看到來的二位,立即起身行禮,「見過潭真人、瓊玉真人。」
真人?地位蠻高的啊。聶然跟著行禮。
潭真人笑道:「我們下去看看,待會兒聊。」他倆說完,一前一後跳進了坑裡。
楊雪嶺在聶然的耳邊小聲說了句,「專管宗教這一塊的。」
兩位老道士跳進坑裡,覺察到角落裡有什麼東西,扭頭望去,見到一把黑漆漆的劍擺在角落處,劍上有字,斬不平。
突然,一聲劍鳴聲響起,那把劍化作一道虛影從眼前消失了。
他倆抬起頭朝洞口望去,便見那十六七歲模樣的小姑娘把劍抱在懷裡,還衝他們笑眯眯地嘻嘻笑了笑。那滿身的鬼氣襯得整張臉都陰森森的,再加上身上隱約透出來的鎮獄火的氣息,瞧著就瘮人。
他倆查看完坑底的屍骨,便回到洞口處。
潭真人跟做法似的在原地踩著禹步繞於一圈,雙手交揮比劃一通,大喝聲:「起!」道袍袖子鼓了起來,一股勁風從袖子里飛出飛到了豎井裡,跟著那些屍骨彷彿被龍捲風捲住般,呼啦啦地飛出來,落到了聶然剛擺出塔基的骨頭上,疊成了一座堆到天花板的骨塔。
他拔出身後的劍,腳下繼續踏著禹步,手裡的劍凌空揮舞,一道道散發著白光的道家符號飛到骨塔上。他厲聲喝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此間事了,就此散去!」他大喝一聲,「去!」抬手抓出一把符灑出去落到骨塔上貼在上面。
那本鬼氣森森的冤魂頓時被一層白朦朦的光罩住,她們紛紛脫離自己的骨頭,飛走了。
聶然瞥見旁邊有瓶礦泉水,拿過來擰開口子倒在地上,再把手往水裡一沾,閉上眼睛便「追」了過去。她以為她們要去學校找江煉,卻跟著一個鬼來到車站旁邊的旅館站在了一個中年婦女跟前。
那中年婦女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鬼沖著那中年女人陰森一笑,突然貼到中年婦女的身體里消失了。
與此同時,聶然「看」見,一具骨頭消散了,跟著忽然想起這個女鬼是在校門口被中年婦女騙走後,賣給了江煉的爸爸。這是個人販子。
聶然不懂,睜開眼便跑去問楊雪嶺,「師父,鬼沒有直接找人販子報仇,而是鑽進人販子的身體里消失了,那是怎麼回事?」
楊雪嶺說:「人販子都是產業鏈,不是一個人能幹得了這事的。鬼如果能夠修鍊到能夠直接殺人的,至少得有百八十年的道行。她們的怨氣確實重,卻沒什麼道行,無法直接報仇,便以魂飛魄散為代價化作咒術纏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叫做冤孽纏身,通常來說是會禍延家人子孫以及周圍的人,與她關係越親、牽連越深、得到好處越多的會被害得越慘。那鬼是帶著潭真人的道印化作冤孽纏住那人販子的,付出魂飛魄散的代價,明眼的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是不會解救他們的。」
聶然說:「我還以為……」還以為道士們要直接把鬼超渡了,卻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一出,挺有她的風格。
楊雪嶺從聶然之前乾的那些事,現在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想法,說:「你是不是對我們當道士的有偏見?」真以為當道士就不分青紅皂白么?
聶然說:「沒有啊。」她說話間看到面前的骨塔上面的骸骨一具接一具地坍塌變成骨灰,沒幾分鐘,就只剩下一大堆骨灰堆在那裡。
兩個真人收功,朝楊雪嶺和聶然拱拱手,告辭走了。
聶然直懵,問:「這就走了?這事就這麼完了?」
楊雪嶺說,「不然呢,挨個把涉及這事情的人揪出來,告那些人販子拐騙活人拿去喂殭屍?
她說道:「行啦,完事了,你該回學校讀書了。」
聶然說:「我在學校打人,被開除了。」
伍慧趕緊說:「你姜叔叔的表哥是你們學校的股東,你這事我已經跟他解釋清楚,他也找過校長了,你沒被開除,可以繼續回去上課。」
聶然呆在原地,無語了。
聶然出了別墅,便被自家老媽給送回學校,先到辦公室見了班主任。
班主任的態度還挺好的,叮囑幾句以後好好學習,不要再打同學,有事先告訴老師之類話,便讓她先回宿舍,待會兒再去上課。
聶然又被親媽給拎去宿舍。
胡雪和唐欣怡的床都空了,馬佳佳的東西還在,但人沒在,應該還在上課。
聶然在唐欣怡的床板上找到幾根頭髮,看長短應該是唐欣怡的,便拿著頭髮去到陽台,打開水龍頭用通靈術看她怎麼了,然後就見到唐欣怡把自己關在家裡特別害怕地躲在衣櫃里,一個勁地喊,「你不要找我,你不要找我……」那滿頭黑氣的樣子,一看就是遇到鬼了。
在她的房間里飄著幾根沾有鬼氣的狐狸毛,那味道正是胡雪的。
聶然突然聽到有敲門聲,立即醒驚過來。她回頭便見班主任又帶著兩個穿西裝像是學校領導的人來了。他們中走在最前面的還有一個熟面孔。顧穆先,姜豫的表哥,老宅鬧鬼最後房子都跑了的那個。
顧穆先見到伍慧,熱情地打過問好,然後才說明來意,有點事需要勞煩聶然幫忙。
聶然可嫌棄他們學校了,可好歹都快成拐著彎的親戚了,人家能把她安排進來借讀,不管自己樂不樂意,那也是搭了人情的,而且親媽在這裡,聶然怕被收拾,不敢開懟。她說道:「顧伯伯,您說。」
顧穆先把聶然和伍慧請到江煉的宿舍門口,說:「然然,您幫忙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不幹凈的東西。」
管管拿出鑰匙打開門。
聶然一眼看見天花板上貼著一個鬼。那鬼渾身被啃得只剩下骨頭,眼珠子和腦髓都被挖了出來,貼到天花板上死不瞑目的樣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聶然問:「江煉的室友是不是都瘋了?」這麼一個慘死的鬼掛在這,他那幾個室友又都跟岑溪的死有關,不出事才怪。
顧穆先感慨句,「高人!」
校長說:「全瘋了,送去了醫院,家長找到學校鬧,要說法,要調查,這裡面有事情還驚動了刑警,我們現在也是滿頭大,鬧不好會影響到學校聲譽。」
聶然滿臉震驚地看著校長,「你們學校藏污納垢幫著惡人,還要聲譽啊?」
伍慧掐了把聶然,輕叱道:「怎麼說話呢。」你也太直白了吧!
聶然說:「我可以幫忙把天花板上的鬼東西解決了,但要給錢的。」
顧穆先表示沒問題,應該的。
聶然說:「我得問我師父是個什麼價。」她當即打電話給楊雪嶺。
楊雪嶺問:「冤孽纏身的事,你要管嗎?」還是有道印護持的。
聶然麻利地掛斷了電話,說:「這事給再多錢都不管。」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