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騎百萬
他們有車, 兩條腿跑得再快,也比不過車子,因此聶然直接往山上跑, 增加他們的追擊難度。畢竟要是自己順著公路跑,他們一腳油門就追上了,要是往河岸邊跑, 一條大河隔阻, 很容易擋住自去路, 再加上, 下坡地形, 遇到那種本事好練過功夫的, 從高往低處追很容易, 一層多高的坡度跳起來的完全不是問題, 幾躥幾躥就追上了。從低處往高處追,躥起來的困難度大多了,自己居高臨下,比對方更有優勢。
聶然一口氣跑到半山坡, 有點跑不動了,停下來歇氣。她坐在土沿邊, 抬頭朝山下的路旁望去。有燈車, 那邊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們全都在車邊圍著, 一個人都沒追來。
她想起電視劇里演的那種惡毒反派抓人質逼好人就範, 心想:他們不追, 難道是要虐待狗哥、百萬他們逼我回去?
她又不傻。他們仨都被一鍋端了, 自己回去肯定白送,得去找爺爺和百萬的外公當幫手。
聶然坐了兩分鐘,把氣理順, 正準備起身繼續跑,忽然見到楊雪嶺把狗哥、百萬、狸姐都放了,對著他們說了些什麼,他們仨便朝著她跑來了。
雄獅大小的百萬跑得最快,一步躥出去好幾米遠,跳得比人還高,狗哥和狸姐被它遠遠地甩在身後。
陡峭的斜坡地形對它形不成半點阻礙,呈z字形來回奔跳,速度快到拉出殘影,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聶然的跟前。
百萬正欲縮小,便聽到聶然大喊一聲:「站住,不要動。」
它以為出現什麼突發情況,緊張地扭頭四顧,埋在頭頂鬃毛里的耳朵更是來迴轉動去聽周圍的聲響,卻突然被聶然揪住了頸后的鬃毛。
百萬滿臉茫然地扭頭看向聶然,眼中寫滿困惑:你揪我的鬃毛做什麼?
緊跟著,被聶然揪住的鬃毛一疼,感覺毛都要被扯掉了,這還不算完,聶然抬腿便往它身上爬。
它搞不清楚什麼情況,連鬃毛的疼痛都忘了,眼睜睜聶然爬到它的背上,摟住了脖子。
百萬從來沒被摟過脖子,當場傻在原地,懵了,呆了,耳朵也紅了。
聶然怕百萬像狗哥一樣,腰不受力把自己摔到地上去,沒有直接騎上去,而是爬到百萬的背上趴著,同時摟緊脖子以免自己滑下去。她感覺百萬站得挺穩的,才小心翼翼地坐起來,試探著扭了扭身子,結果百萬相當穩,紋絲不動,非常有廟門口石獅子的風範。
穩了!這坐騎,妥妥的穩了,跑的速度還快,貓狗都追不上,開車都不見得能追上!
關鍵是,百萬這猛獸造型,騎起來比騎獅子老虎還威風。
聶然開心得仰天大笑。
狗哥跑到斜坡下,便聽到山坡上便來類似於嘰嘰嘰嘰的笑聲,嚇得它猛地一個剎步,抬頭便見聶然騎在小麒麟獸的背上嘻嘻嘻嘻的笑得像偷到油的耗子。
花狸看見站在山坡上的百萬馱著聶然,猛獸和騎獸的少女,以及少女手上握著的劍,讓她有種送羊如虎口的感覺,很想調頭逃走。
她對狗哥說:「阿狗,你上去吧,我不去了。」
狗哥:這麼陡的斜坡,你一隻擅長爬牆上房的貓不去,讓我一條狗去爬,好意思?
他也不去。他扯開嗓門喊:「聶然,楊雪嶺說你已經投胎轉世為人,三魂七魄穩固,鎮妖燈沒法再收你。如果強行收你,便成了戕害活人煉製器靈,是道門的大忌,會遭到清剿的。」
聶然才不信,說:「她說你就信啊,萬一是騙我的呢。」
狗哥說:「這個不騙你,干這些事被劃為邪魔歪道,哪個要是幹這種事情,他們自己就得先出來清理門戶。」
聶然問:「他們啷個又把你們放了呢?」
狗哥說:「她喊我們過來帶話給你,問下你,你在封妖窟里拔斬不平破開封印之前說的話算不算數?還問你,你爺爺的事情你管不管,如果你答應管的話,她能幫忙把通緝撤了。如果不管的話,封妖窟被毀,沒地方封妖,以後找到他們便直接斬殺。」
聶然小聲罵句髒話,嘀咕:「威脅我。」不過,要是能把爺爺的通緝令撤了,也不錯。雖然他們不見得抓得到爺爺,但畢竟是個麻煩,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多遭罪的。
她想了想,說:「狗哥,你在這裡等我們,到坡上等,要是見勢不對,你就跑,去報信搬救兵。狸姐,你跟我過去,要是情況不對頭,你就跳到百萬背上來,由百萬馱著我們逃跑。百萬跑得多快的,估計它跑起來,車子都追不上。」
花狸怕被聶然的鎮獄火燒到,說:「謝了,不用擔心我,我能脫身。」
聶然說了句,「那好嘛,走嘛,講道理去。」她又輕輕拍拍百萬的頭,說:「百萬乖,我們回去。」
百萬的耳朵輕輕晃了晃。它馱著聶然,彆扭又緊張,有點連路都不太會走了,走起來總覺得哪裡有不太對勁。以前下這斜坡,如覆平地,現在則有點晃來晃去。
聶然怕摔著,摟緊百萬的脖子緊緊地貼在它的背上,再看到百萬腳下踩滑,順著斜坡往下溜,立即做好隨時從它背上跳下去的準備,以免被摔倒的百萬給壓扁。
百萬踉踉蹌蹌地下了斜坡,站穩了,昂首挺胸地邁步。
狗哥和花狸見百萬走路怎麼有點怪,看著彆扭,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發現它走路的姿勢同手同腳宛若木偶機械。因它前後腿的步調過於一致,又是走在坑坑窪窪的坡地上,以至於走得踉踉蹌蹌的。
百萬連續踩滑好幾下,走出一段后,才逐漸找到正確的走路姿勢。
聶然看沒那麼晃了,慢慢坐直,雙手仍舊緊緊地揪住百萬後頸處的鬃毛。
楊雪嶺看到聶然騎著麒麟獸回來,羨慕得兩眼發綠,也只能幹眼饞。
年輕道士們紛紛投以仰望欽佩的目光:騎聖獸啊,牛逼!
聶然很想裝威風的,但太開心,笑容憋不住,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形狀,露出了八顆大白牙。
青鋒道人看見十幾歲的小丫頭還是一團孩子氣的樣子,既覺她討喜,又暗自發愁。這還是個孩子呢,能指望她去斬殺那些為惡作孽的大妖嗎?她這樣子出去,可別叫人給擄走了。
楊雪嶺偷偷瞄了眼自己老媽的臉色,沒見到她有再動手的意思,暗鬆口氣,問聶然,「當初在封妖窟,你拔斬不平破開封印前的話,還算數嗎?」
聶然問:「什麼話?」必須問清楚是什麼話,萬一有坑呢。
楊雪嶺說:「封妖窟里的妖怪如果出去害人,你會收拾它們。」
聶然想起來了,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畢竟封印是她破的,她要負責嘛。她又說:「但改好了,不再繼續害人的妖怪,我不得管的哈。就像我爺爺,被關了四百多年,現在都不吃人了,還做了好多好人好事的,你們再通緝他,實在沒道理,這個我們得講清楚的哈。隔壁村的郭三娃打死婆娘都才坐了五年牢,我爺爺關了四百多年。我聽說,以前飢荒年代,人還吃人呢,前幾年,熊幺婆還去買別人的胎盤吃呢。那你們怎麼不把那些人、還有熊幺婆抓進封妖窟呢?你們這是搞歧視,這樣子做,太要不得了。」
楊丹青:「……」就這?還指望她對付那些妖怪?
聶然說:「和尚講的,萬物有靈,眾生平等。你們搞歧視是不對的,真要不得。」
眾道士:「……」
楊雪嶺說:「人犯罪,有警察,不歸我們管。你從封妖窟里放出來的妖怪害人,你管不管?」
聶然說:「管。」
楊雪嶺點頭,說:「我家有卷封妖錄,被封印過的妖怪都有記載,回頭按照名錄把那些逃出去的妖怪都找出來,為孽作惡的,斬了,不再殘害生靈的,由得他們去。怎麼樣?」
聶然問:「那我爺爺和狗哥的通緝令可以撤了嗎?」
楊雪嶺說:「只要你能保證他們不作惡,我可以答應你。」
聶然又問:「你答應的能算數嗎?萬一你爸媽不同意呢?萬一別的道士不同意呢?」
楊雪嶺翻個大白眼給聶然,說:「我爸媽就在這,他們沒反對。全天下能收那些大妖的和尚道士沒幾個,相互都能說得上話。要收那些妖,得冒上生命危險,如果不是出於職責護道,好好地留在道觀寺廟裡多發展幾個善信多收幾個香油錢,不香么?」
聶然一想,說:「也是哈。」
楊雪嶺見談妥,說:「我們休息兩個小時,天亮就進困妖林找斷角黑蛟。」
她連續奔波好幾天,力體透支嚴重,撐到現在人都快困麻了,不休息是真的扛不住。他們這麼多人,也不能一夜不睡覺,養足精神,才好戰鬥。
聶然說:「好嘛。」她扭頭朝遠處的狗哥招手,示意他過來。待見到狗哥往這邊跑,便從百萬的背上跳下來,坐到車裡,用破海報將斬不平裹起來,再取下背包,準備霸佔後座再睡一覺。反正這車子的後備箱大,還可以睡一個人,可以讓狸姐睡。狗哥嘛,副駕駛位的椅子放下來,也可以睡的嘛。
百萬縮回兩個巴掌大小,跳回到車裡,蹲在聶然的懷裡,萌萌噠地看著她。
聶然拿背包當枕頭,把百萬當成抱枕用,抓緊時間睡覺。
花狸等狗哥回來,將剛才聶然跟楊雪嶺的談話告訴了狗哥,上車,放下駕駛位座椅,補覺。
楊丹青心疼女兒,見楊雪嶺蜷在後座睡得極沉,捨不得叫醒她,讓大家都多睡會兒。
狗哥和花狸向來警惕,覺很淺,聽到楊丹青小聲吩咐徒弟讓大家多睡會兒,再看聶然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跟著繼續休息。
聶然睡醒時,太陽都出來了。
她坐起來,揉揉眼睛,問:「怎麼天亮了?不是說只睡兩個小時的嗎?」
狗哥說:「楊雪嶺還在睡。」
聶然說:「我去喊她。」她打開車門,跳下車,往前面的車子去。
那群道士都醒了,三三兩兩聚成堆,有小聲閑聊的,有蹲在路邊吃餅乾的,還有拿著羅盤不知道在看什麼的。
青鋒道人和楊丹青在距離車子約有一二百米遠的山坡上,也不曉得是在談事情還是談戀愛。老夫老妻的,談戀愛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在談事情。
聶然在中間那輛車上找到縮在後座上睡得像只蝦米的楊雪嶺,敲車門,喊:「天亮啦,起床啦。」
楊雪嶺翻過身,繼續睡,還用手把透過車窗照到臉上的陽光擋住。
聶然拉開車門,呵了呵氣,正準備去撓痒痒,忽然身後冒出個人,冷幽幽地問:「你幹什麼?」
她回頭就見到楊丹青那張像掛了三層寒霜的冷臉,嚇了一大跳,難以置信地扭頭朝山上看去,只看到青鋒道人在那裡。她差點脫口問出句,你是鬼嗎?飄這麼快。
她指向車裡,說:「我……我叫……叫她起床啊。太陽都曬屁股了。」
楊丹青看向照在她女兒臉上的太陽光:太陽曬屁股?
聶然以最大的嗓門大喊聲:「楊雪嶺,你媽媽叫你起床啦。」叫完就跑了!
楊雪嶺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一眼看見她媽,沒好氣地問:「你幹嘛啊?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又一頭倒了回去。
楊丹青:「……」
楊雪嶺忽然想起還要進困妖林找斷角黑蛟算賬,瞌睡一下子醒了,又坐起來,問:「什麼時間了?」
楊丹青沒好氣地掃她一眼,「太陽曬屁股了。」
楊雪嶺頓了下,輕聲埋怨句:「媽,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楊丹青:「……」這就是生來討債的吧!
忽然,一團陰影從臉上拂過,天空中傳來呼呼的風聲,楊丹青下意識地抬起頭,便見一隻拖著長長翎尾的大鳥從頭頂上空飛過。那鳥,比蒼鷹還要大上一倍,飛行的路線正好是沿著河畔而去,大概是覺得這裡停著幾輛車有點奇怪,飛過去后又在空中繞了圈兜回來。
楊丹青取下左手手腕上的鐲子,對著空中的大鳥扔了過去。
鐲子猶如離弦的箭直直飛去,重重地砸在大鳥的身上,大鳥被撞得直線下落,在快著地時才撲騰了幾下翅膀,落到了不遠處的草叢中。
鐲子飛出回來,被楊丹青伸手接住。
跟著,楊丹青又將鐲子朝著草叢中的大鳥扔過去。
草叢中發出大鳥的凄厲尖銳的叫聲。
聶然正在翻背包,準備找點東西填肚子,就聽到凄慘的鳥叫聲和撲騰翅膀的聲音,好奇地扭頭看去,便見不遠處的草叢中湧起風沙,一隻通體火紅色的大鳥伸長脖子撲騰著翅膀滑出來。那姿勢格外古怪,特別像被誰揪住脖子拖著走,可沒誰揪它的脖子,倒是它的脖子上掛著只鐲子。
聶然放著包,好奇地跑過去查看情況。
這鳥的個頭很大,站起來估計有一人高,尾巴特別長,毛紅艷艷的特別喜慶。它的鳥喙比人的手腕還粗,彎彎的,顯得特別有力,翅膀、腿都特別粗壯。特別是那爪子,像鋼鑄的般,從草地上滑過時,拉出深深的一道划痕。它的一隻翅膀斷了,另一隻翅膀每一次拍動都掀起大風,把地上的沙土和雜草都掀了起來,力道極大。這鳥從頭到腳包括眼神都透著股子凶厲勁兒。
聶然好奇地問:「這是什麼鳥?」
楊雪嶺掃了眼套住鳥脖子的鐲子,這個只能對付鬼和妖,對普通動物沒用。她說:「鳥妖吧,看不出原來的品種。」她回想了下封妖錄上的記載,突然發現有個傢伙能跟它對上號,問:「食嬰紅羽鳥?」
楊丹青點頭,說:「是它。」
聶然問:「它吃嬰兒嗎?」
楊雪嶺說:「根據記載,是喜歡吃嬰兒和人的腦髓、心臟。」她又補充句,「跟斷角黑蛟一起跑出來的。」
鳥妖聽到她們的對話,認出她們是什麼人,眼睛都紅了,雙眼透出濃烈的恨意,伸長脖子便朝離她最近的聶然啄去。
聶然眼疾手快,往後一跳,躲開了。
那鳥妖用沒受傷的半隻翅膀撲騰著地面,兩條腿在地上用力地蹬,比農村啄人的大鵝還在凶,緊追著聶然啄。
聶然接連後退,結果它拚命追。她看這鳥妖沒完了,轉身跑到車子旁,將斬不平從海報紙里抽出來握在手中,將火焰覆蓋在上面,大喊聲:「來呀!」
大鳥瞬間獃滯,下一秒,扭頭,以比剛才更加快的速度往草叢裡鑽。
楊丹青的手掌輕輕地往下一壓。
套在大鳥脖子上的鐲子跟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大鳥的脖子牢牢地貼在了地上,再也撲騰不動了。
楊丹青吩咐句,「拿個收妖袋裝起來。」
旁邊的一個中年道士應了聲,趕緊拿出一個畫滿符的黃色布袋子走向大鳥。
聶然比劃了一下那個還沒自己書包大的布袋子,再看看這鳥,心說:「裝得下嗎?」
中年道士抖開袋子,往大鳥的頭上一套,那大鳥一下子變得比雞還小,只跟野雞差不多大,輕輕鬆鬆地被裝了進去。
楊丹青抬手一揚,鐲子從袋子里飛出回到手上,戴回了手腕上。
中年道士把袋子口繫緊,將它提到楊丹青跟前,行禮,說:「師母,裝好了。」
聶然確定這老太婆是真的有點厲害。
狗哥和花狸坐在車上默默看著,都沒敢下車,再看聶然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暗地裡還有點犯愁。
花狸悄聲說:「阿狗,待會兒給大小姐通個氣吧。」
狗哥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