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誰要動祖宗之法?
第151章 誰要動祖宗之法?——
撲通
歐陽修一個恍惚便坐到了地上,然後爬起來道:「狄青雖有武績,文績卻不行,而且,官家倆月前才剛剛讓他卸職,如今便讓他復職,難免有朝令夕改之嫌疑,所以,臣覺得還是讓韓相公與王相公再當一段時間。」
趙禎微微頷首,
看向了趙時,
趙時皺了一下眉,還嘴道:「樞密使乃武職,需要什麼文績……」
「樞密使何時是武職了?」
歐陽修卻完全不給趙時面子,不等趙時說完便反駁:「甚至,臣認為這天下官職本就不應分文武,而只應分職權,而樞密使的職權便是執掌天下兵事,兵事非只有戰,戰也非只有廝殺,廝殺之外還有增兵,減員,後勤,補養,士卒升降,軍功累積等等繁雜的事物,這麼多繁雜的事物,只是武將,怎麼能理的清?」
你才是最瞧不上武將的那個人吧!
或者說,
歐陽修已經夠看得起武將了,卻依舊是這樣,那……趙時忍不住看向了沉默不語的文彥博,韓琦甚至是包拯,直到此刻……趙時才覺得剛才哪一些因中性筆而帶來的輕鬆氛圍,就好像是假的一般。
或者說,
那也是真的,那也是他們,只是,那是不涉及底線的他們,而現在……
趙時搖搖頭,
很快的收斂了這種不應有的恍惚情緒,
這很正常,
不是嗎?
趙時覺得自己沒做出什麼太驚艷的事情,但是,就這一下,卻還是,或者說,卻反而讓在場這些人,除了看不清楚趙時臉色變化的歐陽修之外,其他人卻都是微微一怔,然後,文彥博,韓琦眼睛明亮,忍不住的捋須頷首。
郎君這一手氣度從容,不賴。
賈昌朝也是眼睛一亮,只是他緊隨其後的不是欣賞,而是糾結,糾結要不要在這時候就跟趙時站到一塊。
而除了這三個人之外,包拯與趙禎的表情就略略有些複雜了,包拯是欣慰中帶著點苦澀,以趙時這種氣度溫養功夫,他這個老師,真的已經沒什麼東西能教了,而趙禎是苦澀中帶點欣慰,然後忍不住問趙時:「你覺得歐陽修說的對嗎?」
「當然。」
趙時豁然抬頭,表情從容,:「甚至,臣覺得歐陽公這才是說出了為官之本質,為官本就不應局限於文武,而是要能者居之,只是……」
「歐陽公,做到了嗎?」
歐陽修一怔,他其實已經準備收斂了,畢竟他還記得趙時要幫他緩解之前烏龍所帶來的名氣損傷,卻沒想到趙時竟還敢反問,本能的便還嘴道:「當然。」
「當然?」
趙時搖搖頭:「你可能雙標而不自知,旁的不論,就以狄青為例,狄青做樞密使的時候,且不敢說功勞顯著,但是應該未曾犯下什麼大錯吧!」
歐陽修搖搖頭:「未曾,只是,他也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吧!」
「對。」
趙時點頭,然後輕輕的,輕輕的問道:「那請問歐陽公,伱可記得除了龐籍,龐相公,范仲淹,范相公,還有在場的韓相公,做過樞密使的足有二十四人,剩下的二十人都做出了什麼功績嗎?」
歐陽修一怔,
趙時繼續道:「再言之,歐陽公或許能做到把狄青與其他相公一視同仁,但是,其他人呢?」
不僅僅是歐陽修,
文彥博,
韓琦,
甚至,
趙禎聽到這裡都是微微一皺眉,顯得有些深思,卻顯然皺眉的力度都不同,更不要說目的了,趙時沒有理,只是看著面前的歐陽修繼續道:「其他人也能如歐陽公一般,雖有些瞧不上,卻終究會配合工作嗎?」
歐陽修張嘴……
「未必吧!」
趙時打斷:「而狄青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幾乎四方皆敵,無一人配合的情況下,依舊做到了數年樞密使,無一錯處,這……還不夠嗎?」
歐陽修顫了一下,
倒不是反省了,而是驚嘆:「郎君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辯才,實在是……」
辯才?
趙時一怔,
這是辯才?
你覺得我在跟你辯論,而不是講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趙時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而歐陽修看不清趙時的表情變化,便繼續道:「讓老夫敬服,只是,郎君說狄青舉世皆敵,狄青為何會舉世皆敵?還不是因為他確確實實不適合成為一名樞密使嗎?」
趙時下意識的看向了賈昌朝,
真的,
就這一刻,
趙時差點就沒忍住給歐陽修來一個陰謀,陰謀很簡單,只要趙時現在改口說支持賈昌朝,再讓已經答應的王德用多撐一段時間,營造出狄青官復原職與賈昌朝上位二選一的局面,那麼……
歐陽修怎麼選?
趙時能憋死他。
但是……
下次吧!
趙時抿了一下唇,下次再用陰謀詭計對付他,陰謀詭計這東西有癮,一旦習慣了用陰謀詭計,便很難堂堂正正,自己還沒有到陰謀詭計才能贏的地步,既如此……
你覺得是辯論對嗎?
那我就跟你……
辯一次,
趙時緩緩平和,音調略微提高:「歐陽公是覺得……」
旋即……
「咳咳咳」
文彥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倆聲,然後趁機就對趙禎作揖道:「官家,今日天晚,大家難免都有些神思紊亂,不如明日朝上再議?而且,且不談狄青可不可以官復原職,那總要先有空缺才能補上,所以,咱們是不是還需要先議一議王德用的去留,再談狄青的上下?」
趙禎遲疑了一下,
點了點頭,
「好。」
旋即,
這幾位或得到了中性筆,或未曾得到,竟然也就施施然離開,只餘下趙時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院子里。
抬頭望月,
用力的抿了一下嘴:草!
……
……
第二日,
皇宮,
趙禎小心翼翼的端著羊肉湯湊到趙時身旁:「昨日,文彥博是不得不打斷你,你聊得有些過深了。」
趙時點點頭,
接過了羊肉湯,
他昨夜幾乎不可能說服一位有偏見的文壇魁首,除非直指他的偏見所在,而直指歐陽修偏見所在,便是直指大宋根子重文抑武,重文抑武的根子不是不能變,也不是不能說,而是不應該在昨夜那種場合說,也別指望著立時三刻改變,得徐徐圖之。
滋溜
趙時呷了一口羊肉湯,又從另一邊曹皇後手里叼走了一枚礬樓的密雲糕,開口道:「其實我昨夜就是嚇一嚇他們。」
嚇一嚇他們?
正在給趙時剝水果的趙禎微微一頓,他其實也不是很想讓趙時動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一旦觸碰,後果不堪設想,只是:「為什麼?」
趙時經過昨夜的事情,其實也明白單靠自己三言倆語根本就不可能一下子讓大宋變成大唐,況且,大唐雖強,不也消亡了嗎?
所以……
咔嚓
趙時嫌棄的拿過趙禎剝了一半的水果剝開,咬了一口道:「您聽說過破屋子理論嗎?」
趙禎拍了拍手上剝水果的雜質,有些好奇的坐到對面:「什麼意思?」
「就是說,有一間屋子太暗,當你想要開窗戶的時候,肯定有人不同意,覺得要凍死,但是,如果你說你想把房頂掀了,說不准他們就同意了。」
有些意思,
趙時微微皺眉,就是:「這與你昨夜說的有什麼關係嗎?」
「有啊!」
趙時起身,吃飽喝足:「我要是直接跟他們說,我想讓狄青官復原職他們肯定不同意,但是,我如果跟他們說我要掀翻重文輕武的國策,他們是不是就同意狄青官復原職了?」
趙禎一顫,
好像有些道理啊!
然後扎紮實實的鬆了一口氣,看著趙時欣慰道:「好好好,嚇一嚇好,好好的嚇一嚇他們。」
「是啊!」
趙時埋頭吃飯:我又不是真準備動那祖宗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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