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秋山遇晚二十二
十八歲父母遇難的那一天,唐秋山身中劇毒,在死亡一線他從死神的手裏奪回了自己的命。
他以為,從此那毒藥再也奈何不了他。
豈料那是穿腸毒藥,早就融入了骨血中,就像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隻等著爆發的那天。
事實上秦恒這些年做了很多努力,也嚐試著各種方法都無法解開唐秋山身上的毒,那是最新的化學毒品,醫學上甚至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要解毒談何容易。
秦恒是唐秋山親手從歹徒手中救出來的,雖然也讓秦恒中槍吃了不少的苦頭,但事出突然,秦恒也算是欠了唐秋山一條命,兩人是病患和醫生的關係,也是朋友的關係。
一個月以前,秦恒給他檢查完身體。在病情上,秦恒從來不會隱瞞唐秋山什麽。
隻是唐秋山怎麽都想不到,餘生隻不到十年的時間,甚至會一再縮短。
那一刻,他腦海裏想的都是什麽。沒有唐家,也沒有其他人,唯有唐晚。
唐晚許願的那一刻,他不是不動容,天知道他心裏是怎樣的驚濤駭浪,恨不能當場就點頭。
可是他二十八,晚晚才十八。
過去的那幾年,他不曾後悔過,可是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錯誤的事情。
而且,是一件必須立即停止的錯誤。
秦恒勸過他如果想讓唐晚死心,不是沒有辦法。
可是那個辦法,唐秋山不會用,他不願。
都說冷暴力才是最殘忍的,可與其利用其他女人讓唐晚受委屈,他寧願所有的傷害都是自己給的。
可冷靜如唐秋山,也奈何不住感情的漩渦,他早已置身其中無法自拔。
唐晚回到偏閣後坐在窗邊,她看著遠處聳動的雲層,翻滾間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在假山後麵聽到的對話還在腦海裏清晰的回放,就像單曲循環被安上了永動機,怎麽都停不下來。
她是妹妹……
其他人都覺得他們隻是兄妹之情,都說旁觀者清,迷的卻隻有她一個人。
唐晚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可心頭上的煩悶怎麽都解不開。
她仰躺在美人榻上,淚水終於不堪重力沿著眼角掉了下來,因為躺著的緣故眼淚一直沿著眼角滑向鬢角,連擦眼淚的動作都省了。
“小姐,吃飯了。”
這時候,方伯敲門喊了一聲。
唐晚的房門是從裏麵鎖著的,她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啞著聲音說:“我沒胃口。”
唐晚一天都沒有吃飯了,是她真的沒有胃口。
她從來沒想過要作踐自己的身體,可到了這一刻她隻想安安靜靜的躺著,一點也不想去做任何可能會觸動她的事情。
隻想這樣靜靜躺著,隻要動一下,就會牽扯到心尖,那裏疼的厲害,她不想動了。
後來又有人來叫她吃飯,最後她索性不說話了,因為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恍恍惚惚的聽到有人說她要是不開門就將門劈開。
唐晚精神都出現恍惚了,外麵那人的聲音霸道又清冷。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卻不是因為那人的聲音,而是那扇門是上好的紅翅木,她哪舍得被人劈開。
果然,她從美人榻上翻了起來,隻是小腹疼痛仍在,她不得不微微弓著身子去開門。
可一路過去她才知道自己真是作死,冷汗涔涔,再加上一天沒吃東西,眼前的木門恍恍惚惚總是摸不到。
終於,碰到了門把。
唐晚冰涼的手哆嗦的握住門把,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濡濕了一片,正好有風過來,衣服被風吹的頻頻觸碰肌肌膚,冰涼的感覺刺激得她心尖都跟著顫抖了。
站定後緩了幾口氣她才將門打開。
她是真的體力不支了,才在看見那個人的時候四肢發軟,兩眼發黑。
唐秋山目光幽深的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薄唇抿了一下,直接攔腰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唐晚隻能軟軟的靠著他,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花梨木香氣,鼻尖有些抽痛,很快眼眶都濕潤了。
不過她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跟在身後的方伯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將房門關上。
唐晚的額頭和後背都是冷汗,可是屋子悶熱得厲害,這樣的天氣連空調都沒開。
將她放在床上讓她躺下之後,唐秋山給她蓋了被子,拿了遙控打開空調,空調的溫度是唐晚前幾天調好的。
唐晚伸手將唐秋山手裏的遙控拿了過來,將溫度調高了兩度。
唐秋山身體不好,空調溫度不宜過低。
這些,唐晚熟記於心。
卻是她要將遙控放回到桌上,手忽然一軟,緊接著就被唐秋山連同遙控一起握在掌心裏,她的手涼,可唐秋山的手比她更涼。
四目相對,唐晚的心跳漏了半拍。
方伯讓人端了粥進來,唐秋山將唐晚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一勺一勺的喂她喝。
整個過程唐晚的動作都是機械式的,唐秋山看在眼裏,“有什麽氣可以衝我來,不要作踐自己的身體。也別讓人心疼。”
“你也會疼嗎?”唐晚啞著聲音問,說出口的時候她的眼眶都紅了。
唐秋山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說:“方伯急的都吃不下飯了。”
原來,他說的心疼的人是方伯。
“我聽說昨天二爺過來,談及你的婚事了,哥哥,你要結婚了嗎?”唐晚頭皮都硬了,喉嚨發哽的難受。
可她還是想問,想知道。
是唐秋山曾經親口允諾的,有什麽疑問不必藏在心裏,直接問他。
唐秋山的眸色沉了沉,否認道:“我沒有要結婚。那是二叔的意思,被我拒絕了。”
唐晚的眼裏漸漸有了光彩,她抓著唐秋山的手,“真的嗎?那……”
她才十八歲,被他寵了這麽多年在他麵前什麽心思都藏不住,唐秋山很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的神色,那麽清晰,那麽深刻。
就如秦恒說的,她是鐵了心。
然而,唐秋山卻將她的手拿開,放進被窩裏,到最後,隻是讓她好好休息。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和關上的門,唐晚忽然微微笑了笑,外麵的陽光十分耀眼,連著她眼角的淚花都十分奪目。
兩天後,天才剛大亮,是唐秋山平常起床的時間,當時他在房裏係著襯衣扣子,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就是唐晚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我已經報好大學了,那個地方距離葉城有點遠,是北方城市,雖然距離開學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但我想先過去適應適應環境。”
唐秋山一句話都沒說,隻有唐晚在外麵將門上了鎖,避免唐秋山突然出來打斷她出走的計劃,她繼續說:
“這幾年唐家對我恩重如山,哥哥更是對我像親妹妹一樣照顧,我很感激,但自知無以為報,如今我成年了可以自力更生,更不能再留在唐家給哥哥添麻煩。
機票我昨天就買好了,今天就可以飛過去。還有,再過兩個月天氣就要開始轉涼,每年你到了那個時候總是要咳嗽,一定記得多穿衣服。
哥哥,保重身體。”
門外行李箱拖動的聲音越來越遠。
唐晚抬眼看著這四方的院子,過往的一切就像電影末尾的快放鏡頭,一幕幕溫暖在心尖上,可也疼的眼眶發脹。
她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真的要走嗎?”
震驚與難以置信頓時從頭頂上方罩了下來,唐晚愣愕的轉過身,那人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可是門上的鎖還在,為了等會兒方便人開門,那把鑰匙還插在鎖眼上。
“你……”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可唐秋山卻明白她的疑問,隻淡淡的說出兩個字:“窗戶。”
高高在上的唐先生,居然跳窗戶。
唐晚腦海裏想起那一幕並不覺得滑稽,反倒是心酸的難受。
她握著行李箱的手慢慢收緊,可那人已經逼近,她沒出息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心裏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那就是離開。
她是愛極了麵前的這個男人,可是她做不到看著他跟別人結婚,唐二爺說的孫小姐不行,那就必定會有其他人,他總要結婚。
他是唐家的家主,他必須結婚。
那對她來說是極刑,她明知受不了,隻能一走了之。
很明顯唐秋山還在等著她的答案,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他,她笑的很自然,很好看,可是眼眶紅紅的樣子也很難過。
“哥哥,我是去上大學,你應該替我高興才對,而且我十八歲了,可以照顧好自己。
將來等我在大學交到了男朋友有了自己的歸宿,我就回來看你們,你們始終是我家人。”
事實上,當年收養唐晚的時候,唐秋山就想過,等她年過十八就讓她自由選擇離開唐家還是留在唐家。
當年他是知道自己不是長壽的,隻不過不曾想過這個時間竟是這樣短暫。
他從不悲天憫人,也不埋怨命運的不公,於他這一生,遇上她就足夠了。
她是倔強的,一根筋的她隻認一個理。
她是真的要走,得不到就舍棄,她做得到,她養大的丫頭,他最清楚,她做得到。
可是做不到的人,是他。
在她說出要離開的時候,他就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將她霸占在身邊的念頭。
與她分離,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