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們不要放過彼此
葉城的護城河邊蔥蔥鬱鬱的一片榕樹,這些都是跨越世紀的大樹,時代再變遷,可也改變不了它們的根基。
到了如今,根係盤錯延綿的一片過去,到那盡頭是一棟舊式的別墅。
唐峰趴在躺椅上,他的妻子正給他背上的鞭傷上藥,她抹著淚小聲的抽泣:
“這唐先生也太狠了,你這些年為了唐家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因為家宴沒有出席就懲罰你們……
這……這也太叫人寒心了!”
可趴著的唐峰卻是立馬回頭小聲嗬斥道:
“快別說了,這是唐家的規矩,是我和堂哥壞了規矩在先,而且唐先生的懲罰已經算輕了,你就不要在這哭哭啼啼,萬一被人聽見了,傳到唐先生那邊就不好了!”
女人嚇得臉色蒼白,立馬捂住嘴,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壓低了聲音說:
“算了,我也不怕人聽見,唐先生聽見了又能怎麽樣,他權勢再大可也得講道理是吧?”
唐峰不耐煩的衝她擺擺手,說:
“唐先生也是你可以說的,上完藥就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女人將藥瓶子放好後,白了他一眼,“愚忠!”
耳根子清靜後,唐峰翻了個身坐起來,他微微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抬頭時,眼底哪裏還有剛剛的忠誠。
他低低的笑著,拿出手機熟練的撥通了一串號碼。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小夥子的聲音,問了一聲什麽人,唐峰自報家門後,對方才說等等。
唐峰夾著手機,點了一支煙,他朝關著的門看了一眼,而後捏著煙站起來,他走到房間角落擺放的一張矮櫃邊,輕挪了一下上麵的花瓶。
那是一整幅壁畫,從中間劃開一分為二,慢慢移動開,露出一間暗室。
唐峰目光狠刹的盯著裏麵亮起來的燈光,冷笑了一下,走進去。
壁畫在他進去暗室的一瞬間又重新合上了。
電話那頭,他要找的人終於來了。
他坐在藤椅上,冷笑道:
“雷三爺還真是大忙人啊?”
電話那頭,雷之行陰測測的笑著:
“再忙也比不上唐老板,唐家加大業大,唐老板能者多勞啊。”
唐峰不吃他這套,卻是問他:
“你前兩天不是說唐秋山的身體不行了嗎?我昨晚見了他怎麽還是好好的,雷三爺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譜啊?”
雷之行微挑了一下眉梢,電話那頭的唐峰就是他在唐家找到的“合夥人”。
他冷哼一聲:
“唐老板是在懷疑我的消息?你放心,我的消息絕對可靠,唐秋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唐峰聽了他的保證頓時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暗室裏,他掐滅了煙,問道:
“對了,雷三爺之前和我說過,我們多了一個新的盟友,可是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沒將他介紹給我認識認識,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雷之行低低笑了一下,說:“急什麽,等我到了葉城自然會介紹你們認識,不過我可以事先透露一點消息給你,那人也在唐家。”
……
如今晝短夜長。
葉城入秋後的天,一到時間就黑了。
唐秋山離開書房後一個人往長廊方向走,廊子裏的柱子亮著燈,綿延的一串過去一個人也沒有。
隻是那四處可見的樹叢,黑暗裏都是保護他的人。
長廊透著冷風,到了夜裏寒的讓人有點受不住。
唐秋山隻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開司米,臉色不大好,他身體冰涼可卻是不怕冷。
他目光平淡的掃過眼前的黑夜,一點一點的朝著他住的東苑過去。
唐莊在這百年之久,葉城裏幾乎很多人都不曾來過這裏,時間久了,這裏就成了很多人心裏的一個傳說。
莊園占地麵積很大,院落也不少,原本唐秋山住的這塊地方沒有別名,隻是後來唐晚來來回回幾次總覺得沒有名字的地方看著孤零零的,就像是被人遺棄了一樣。
她想了好幾天,可惜肚子裏卻是一點墨水都沒有,後來索性告訴唐秋山,就叫東苑。
唐秋山對她的提議不置可否,唐晚以為他隻是聽聽而已,卻在兩天後,看見院落前的門上掛了一片匾額。
匾額的木料靜穆沉古,呈紫黑色,沉水級的上好木料,上書東苑二字。
唐晚認得那蒼勁有力的字跡,是出自唐秋山之手。
隻是那木料隔著些距離還能聞著淡淡的香味,靜下心來的時候最是沁人心脾,倒是新奇。
後來唐晚才從江由那裏聽來,那木料是上好的小葉紫檀,非一般人能用。
唐秋山走到門前微微抬眼看了看,都過了這麽多年,這匾額卻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就好像昨去冬來隻是他的一場夢而已。
院子裏麵的傭人都退出去了。
屋子裏的人還沒醒,連燈都沒有開。
推門進去,院子外麵亮著的路燈光都被濾去了一大半,光線不亮,隱隱隻看見床上微微凸起。
唐秋山微微垂了一下眸,將房門關上。
卻在他轉身之際,一把黑漆漆的槍抵在他的額頭上。
那冰涼的槍口透著死亡的氣息。
動一下就離死神越近。
唐秋山不動聲色,聽著身邊嘶啞的聲音:
“別動!”
唐晚緊緊盯著麵前的男人,她在房間裏等了很久,也適應了黑暗。
唐秋山的確沒動了,他抬起眼簾看著對麵的一麵鏡子,鏡子裏有一半是黑的,另一半隱隱約約的能看見這邊的兩道人影。
“你醒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唐秋山竟還笑得出來,他輕輕笑了一下,卻在抬手要去移開槍的時候,那人帶著濃重的鼻音怒斥了一聲:
“別動你沒聽見嗎!”
“晚晚,把槍放下。”唐秋山的目光終於一寸寸的冷下來。
他根本就不用懷疑唐晚是從哪裏得到的這把槍,他房間裏的暗格她最清楚。
可是唐晚根本就不想聽他的話,從她醒來後發現自己是在唐莊,這個就算她離開多少年也不會忘記的地方,她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昏迷之前,唐秋山狠心決絕的一句話將她所有的希望都撕碎了——
反正都是不要的孩子,你開槍吧。
那句話,就像夢魘一樣折磨著她,生生將她的心口撕開,那種撕心裂肺血淋淋的滋味,讓她生不如死。
她知道唐秋山的槍放在哪。
槍口緊緊抵在唐秋山的額頭上,過往的那些在這個房間裏發生的一切一幕幕的在她腦海裏像是走馬燈一樣的回放。
可到底物是人非。
她緊咬牙關,哽咽了好久的喉嚨終於發出聲音:
“唐秋山,你說過我們注定是要下地獄的人,我不在乎早晚。
反正我在乎的一切,你都一點一點的奪走了,唐唐是我最後的希望,可你還是不放過……
外麵那麽多人,殺了你我也活不成。那正好,你在乎我,我在乎你,我們誰都不要放過誰!”
唐晚一滴眼淚就沒掉,她像是早就洞悉到未來的黑暗,她什麽都不怕了。
唐秋山卻是低低的笑著,他慢慢的抬手握住唐晚手裏的槍,再進一步的抵在腦門上,字字清晰的說:
“開槍殺了我,給孩子報仇。”
他下了狠勁握住槍,可是唐晚的手卻抖得厲害。
“住口!唐秋山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住口,住口!”
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她急促的呼吸,扣動扳機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
“晚晚,我有沒告訴過你,近距離瞄準敵人的時候不要分心,你知道我隻要稍微動手你就開不了槍。可既然你想開,我就讓你開。”
唐秋山的聲音低低的傳來,像是以前哄著她的時候一樣的語調。
唐晚被他的話刺激得紅了眼,“唐秋山,你以為我不敢開嗎,反正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她沒有孩子,沒有家人,到最後,連她此生最愛的人都要被她自己毀滅了。
什麽都沒有了!
現在的她和行屍走肉有什麽不同!
她被恨意衝昏了頭腦,連唐秋山的手都按不住她,她渾身都在顫抖,卻是死死的按著槍——
“砰砰砰——”
子彈全都搭在唐秋山身後的花瓶上,花瓶碎裂的聲音驚碎了夜色。
躲在暗處的人都跑了出來,卻是唐秋山在門後清冷道:
“誰都不準進來!”
唐晚丟掉手裏的槍,她慢慢的往後退,苦笑道:
“唐秋山,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都到了這一刻她都開不了槍!
唐秋山看著她近乎絕望的臉,一轉身將她按在門上,黑暗裏,他如墨的眉眼緊緊盯著她,清冷的說:
“晚晚,你還不夠狠心!”
就這樣一句話,直接將唐晚所有的堅持擊碎了。
她被唐秋山鉗製在門上,自嘲的笑了一下。
對,她不夠狠心!
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回望著唐秋山的眼睛,她那雙眼睛從前好看極了,到如今都黯淡無光了。
“唐秋山,你能狠心讓唐唐……你為什麽不連我也一起殺了!你知道隻要我活著,就不會原諒你,我不會原諒你!”
唐秋山捏著她的下頜,冷冰冰的說:
“剛剛是你說的,我們誰都不要放過彼此,我恨許家,你恨我,這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