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他隻在乎她

  衛生間的燈光亮的有些晃眼,唐秋山半眯著眼睛慢慢的垂下眼簾。


  洗手盆裏的血一直往中間匯聚,血色濃稠的慢慢往下流走,附著在壁上的血紅凝成了血珠一串串的連接而下,像是一朵從中間綻放的彼岸花。


  致命的顏色。


  唐秋山的目光在接觸到洗手盆裏的那些血紅時,也隻是輕顫了一下,隻是撐在兩邊的手慢慢的握上。


  修長的手指映著衛生間白色的燈光,像是一節節玉竹,冷的出奇。


  這樣,也好。


  他的嘴角邊似乎有了笑意,隻是燈光太亮都虛化了。


  “咳咳——”


  忽然,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開進來。


  進來的人有些急,而後似乎意識到了不該衝撞到裏麵的人,神色立馬變得慌張起來,站的位置和衛生間的門隻差一個轉身。


  唐秋山擰開水龍頭的時候,修長的手指間隙還是掩不住那些血紅。


  小護士看向鏡子裏的男人,而後臉色一變,驚恐萬狀的看著從他的指縫溜出來的血,嚇得後退了一步,戰戰兢兢的問:


  “唐先生,您……”


  唐秋山沒有回頭,他隻是朝著鏡子裏的看了一眼,眼神裏明明沒有過多的情緒,隻是黑白分明就能叫站在身後的小護士停了腳步,也停了聲音。


  他的手指染了血,放在流水下,瞬間就衝幹淨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洗著手,語氣很輕的說:

  “當作什麽都沒看見。”


  不是商量,是命令。


  小護士臉色都白了,木訥的點頭。


  唐秋山擦幹手終於回身看她,小護士連忙低下頭。唐先生很高,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她剛剛看過去的時候也隻能勉強到他胸口,這一下低頭了,氣勢全都壓上來。


  她屏住呼吸,害怕自己撞破了什麽而被唐先生責罰,眼眶都紅了。


  然而,唐秋山卻是問她:

  “急急忙忙進來做什麽?”


  小護士反應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音說:“唐先生帶來的那位醫生說有事找您。”


  唐秋山走出衛生間朝床上躺著的人看了一眼,而後又看了看護士手裏拿著的藥,“上藥的時候動作盡量輕一點,她怕疼。”


  其實,她最怕疼。


  隻是她性子硬,什麽都敢豁出去。


  想到她在過去的五年,一個人帶著生病的孩子,求助無門又要躲著他,隻能到城南碼頭那樣洗不淨的地方去借錢,她手上的那些粗糙的繭,怎麽來的都不忍細想。


  她跪在地上朝孩子爬過去,手指膝蓋的血肉模糊,不是不痛。


  他養大的丫頭,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


  為了逃避,躲他,她費盡心思。


  可是她不知道,他不在乎孩子,他隻在乎她。


  在天台上,他什麽都能忍,看著她眼底的絕望他更是能忍,從來他都是她的支柱,如果連他都忍不下來,她隻會奔潰。


  他是一世英名的唐先生,世間的一切他都能忍,就算是疾病也能忍。


  可這所有的一切裏唯獨一個她,在一場曠日持久的折磨裏,終究不能忍。


  唐秋山好一會兒都不說話了。


  小護士端著藥走到床邊,而床上的人始終沒有醒過來,醫生說並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她原本就有心理障礙,那槍聲大概擊垮了她所以的堅持。


  唐秋山站在門邊,安安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才離開。


  秦恒已經從急救室出來了,唐秋山開門出去的時候,他正站在病房外的不遠處,頭頂上的燈光傾瀉下來,他的臉色顯得很不好。


  然而唐秋山卻依然不動聲色,他走過去,聲音平靜的叫人聽不出情緒:“沒得治?”


  秦恒搖了一下頭,說:“也不是,孩子的情況比你好一些,隻是這裏的條件不比唐莊,如果可以我們還是盡量快點動身回葉城,孩子耽誤不起。”


  唐秋山的身體不好,不喜歡進醫院,唐莊裏專門留了一個院落給秦恒,裏麵都是最先進的設施,想要照顧唐唐方便而且更加有效。


  唐秋山如墨的眉微乎其微的蹙了一下,他看著秦恒,眼底多了幾分晦暗不明的神色,他卻是問了一句:

  “情況和當年預測的一樣嗎?”


  秦恒的心從看到唐唐的那一刻到現在都沒有安定下來,他呼吸了幾下才說:


  “當年你中的毒太深了,我也隻是推測可能會影響到孩子,照目前這樣的情況來看,八九不離十了。”


  唐秋山自小的身體就不好,雖然不是什麽大病,卻耽誤了很多事情。


  好在唐家的繼承人都必須接受嚴格的訓練,他身體孱弱卻也咬牙堅持,當年那些年幼的唐家子孫,唐秋山基礎最差,卻是做到最好。


  後來身體的情況也得到好轉。


  然而,卻在他十八歲那年,天翻地覆也隻是一夜之間。


  那時候唐秋山已經開始熟悉家族的事務,那一天正好是他的母親四十歲生日,生日宴辦的很隆重。


  寒冬天氣,在海上的遊輪。


  唐家家大業大事務繁多,唐秋山也隻是敬了母親一杯酒就先離開了,然而就在他前腳剛回到唐莊,後腳就接到遊輪爆炸的消息。


  唐秋山猩紅了雙眼衝出去,卻還沒跑出兩步,心髒驟停休克了過去。


  整整三天三夜……


  誰都以為他醒不過來了,醫院也下了病危通知。隻是唐家事不外傳,唐秋山父母葬身火海,唐老太爺情緒失控,那時候都是唐家的老管家一個人頂著壓力。


  但他畢竟是外姓。


  就在唐家內亂之時,唐秋山奇跡般的醒來了。


  十八歲少年郎,震懾唐家眾分支。


  那一夜,是唐家分支的噩夢,唐秋山怒火燒的廣,出頭的幾個人沒有活路。


  隻是他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誰都不知道,隻有秦恒知道,唐秋山是中了毒。


  整層樓的出入口都有唐家的人守著,走廊裏盡管沒有其他人,秦恒的聲音依然壓得很低。


  因為,這是唐秋山的命令,除了江由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唐秋山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落在窗外逐漸籠罩下來的黑暗,橘黃色的燈光搭在玻璃上,折出一段耀眼的光,一直順著牆延伸。


  就好像一段沒有盡頭的路。


  “有幾分把握?”


  秦恒的神情越來越複雜,到最後說:


  “孩子的情況是比你好一些,但因為今天的折騰他離開隔離室那麽久,現在情況危急,如果能熬過這幾天,希望就會越來越大。”


  熬不過的話……


  唐秋山清楚他沒說出來的半句話,他收回視線,看著秦恒,“今晚出發回葉城。她還沒醒來,即使醒來也先瞞著。”


  回首這麽多年,唐秋山明白,恨一個人總會過的好一些。


  至少還能咬牙堅持。


  秦恒半句話都沒再說,他抬眼朝著唐晚的病房看了一眼,隻是點了一下頭。


  “秦恒。”


  唐秋山忽然叫了秦恒的名字,他的眼神一頓,不用唐秋山開口,他就先說了:

  “當年的事情是我騙了你,幫她逃離手術室,手術室裏的一切也是我安排的,是我一個人的錯,她隻是作為母親想要保護孩子的本能而已。”


  唐秋山卻是輕搖了一下頭,他冰涼的手一下壓在秦恒的肩上,語氣清冷的說:

  “過去的那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我隻要你向我保證,但凡將來那件事情真的發生,如果有危險,先保她。”


  秦恒茶色的瞳仁猛地縮了一下,他怔的抬眼看著唐秋山,可是對方眼神不動分毫,絲毫都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好,我答應你!”


  唐秋山說完之後低低的咳了兩聲,秦恒見狀連忙過去扶了他一下,他擺了擺手,說:

  “真要出事也不是現在,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


  顧家老宅。


  自從顧辰風被唐家的人送回來之後,他的父親就不準他再出門。


  門外,老宅的各個出口都守著人。


  顧辰風在房裏焦急萬分,終於等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他慌的跑出去,抓著靳南的手臂問道:


  “唐晚和唐唐的情況到底怎麽樣?”


  靳南跑的氣喘得厲害,他想順呼吸卻被顧辰風搖晃的頭暈目眩,斷斷續續的說:


  “唐晚……唐晚還沒醒來,不過沒有什麽大礙,但是唐唐……唐唐那邊唐先生封鎖了消息,暫時還不知道。”


  顧辰風氣急敗壞的轉身,猛地砸向牆壁,砰的一聲,嚇得靳南瞪大了眼睛,連忙過去將他的手抓開。


  “少爺,你的手臂還有傷呢!”


  顧辰風冷哼一聲將他甩開,背對著靳南就要朝樓下走,卻聽靳南說:

  “度假山莊那邊的人在收拾東西上車了,看來他們是要連夜回葉城。”


  回葉城……


  顧辰風的腳步頓了一下。


  終於,要離開了嗎?


  過了一會兒,言語裏的落寞都遮掩不住,“我知道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可腦海裏總是閃過唐晚的音容笑貌。


  自己判斷的一點都沒錯,唐晚這個女人,有毒。


  ……


  醫院裏一個燈光都照不進去的角落。


  秦恒掐滅了手裏的煙,他靠在樹幹上很久之後才從白大褂裏拿出手機。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起來了,那人陰測測的笑聲從聽筒裏傳出來,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是不是給我帶來什麽好消息了?”


  秦恒挑了一下眉梢,茶色的瞳仁隱隱閃爍著寒光。


  “今晚動身回葉城了,我們之間的聯係可不能斷了。


  電話那頭的人十分篤定的說:“那是自然,對付唐家可不能少了你。”


  秦恒靠著樹幹冷冷的笑了,“當然,唐秋山的身體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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