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唐先生的心病
唐晚說這話的時候,那人目光不動分毫,他就直直的望著她,不言語,也不動怒。
越是被他這樣看著,唐晚就越掩飾不了內心的慌張。
她沒忘,自己從來就不是他的對手。
屋子裏很安靜,都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終於,那人開口了,兩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冷血無情?”
這是唐秋山活了這麽多年,最悲哀的一件事情。
他從小養到大的丫頭,真是字字誅心啊。
唐晚聽著他似是自嘲的說了四個字,心都涼了半截,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質問他,然而說出來的聲音都哽咽了。
“唐秋山,當年你怎麽能……怎麽能那麽狠心!”
唐秋山看著那雙漸漸泛紅的眼睛,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握了起來。
他靠近一步,垂眸睨著她,一字一字的說,看著她的臉逐步失去血色。。
“我狠心,也比不過你們許家!”
許家……
唐晚臉色煞白的後退了一步。
她的身子沒有支撐點,虛虛晃晃的站在唐秋山麵前,泛紅的眼眶終於留不住洶湧而出的淚水。
唐晚沒忘,她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的父親是害死唐秋山父母的真凶。
這麽多年,她在愧疚和仇恨之間遊蕩,幾近奔潰。
也是她午夜夢回最不敢麵對的事情。
可是她的孩子呢?
她顫抖著身子,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的皺著眉心,痛心疾首的質問他:
“許家是對不起唐家,你可以用我的命償還,可那還是一個還未成型的孩子,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唐秋山,你就是個魔鬼!”
她終究是崩潰了,站在原地歇斯底裏,顫抖的雙手一陣陣的疼,抽筋一般的疼。
卻在抬眼的時候對上那人漸漸眯起來的眸子,背著光,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但是她清楚,唐秋山平時看人的目光都是平淡的,隻有在他起了殺意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她往後退了一步,唐秋山就往前進了一步,一直到她的背靠在牆上,再無路可退。
唐秋山向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身體緊挨著。
唐秋山身體不好,所以屋子裏沒有開冷氣。
可是就算這麽近的距離,唐晚還是感覺不到一絲燥熱,卻覺得絲絲涼意從那人的身上渡了過來。
唐秋山猛地扣著她的雙肩將她按在牆上,微微低著頭,唇齒幾乎要咬著她,在她唇邊殘忍的說:
“你的命?你的命是我的,由不得你來做決定!我不允許你生下那個孩子,他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嗬……
唐晚哭著哭著就笑了,這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啊。
說他,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她掙紮不開,雙肩被按得生疼,可不及她唇角那人冰涼的氣息,像是刀子割在她身上。
她笑的淒涼,心口都在顫抖。
那一顆顆滾燙的淚珠落在唐秋山的唇角,炙熱的溫度令他的唇不由輕顫了一下。
他半眯著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一路吻上去,含著哭腫的眼睛。
壓著的人在反抗,他狠猛的按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一字字輕聲卻沒有溫度的說:
“反正你和我注定是要下地獄的人,帶著孩子做什麽?”
唐晚的心都快被人撕裂了,疼得她緊緊閉上雙眼,她渾身止不住顫抖,撇開頭問他:
“唐秋山,你的心就不會痛嗎?”
唐秋山猛地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處,平穩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擊打唐晚的掌心。
他說的狠心而又絕情。
“你挖了它,我都不會覺得痛。”
他的心病,早就不知道痛是什麽感覺了。
“晚晚……”
他叫她,像是那年在書房裏清清冷冷的叫她一樣,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什麽都不曾改變過。
可是下一秒,他的宣布讓唐晚的心都沉到了穀底。
“姓顧的小子,我暫且饒他。你聽好了,這一輩子,除非我讓,否則到死你都是我的人!”
唐秋山下樓後很久很久,唐晚才跌坐在地上,其實她的身子早就麻痹到沒有知覺了。
淚水都流幹了,耳邊是那人離開前最後的那句話。
她其實很怕聽到那個字,可是她到底在怕什麽呢?
她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望著對麵牆上的一麵鏡子。
一麵鏡子,兩道人影,卻是一動也不動。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人上樓。
樓上黑漆漆的一片,江由看見那人坐在落地窗前,今晚沒有月光,黑黑的人影一動也不動。
他伸手開了燈。
水晶吊燈亮了起來,那人卻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由對身後的人做了一個手勢。
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擺在桌上,那人依然沒有回頭看一眼。
江由讓那些人先退下,而後腳步輕輕的走了過去。
在她身邊壓低了聲音說:
“小姐,唐先生這次來,將後廚的師傅也帶來了,老師傅聽說是給你做的晚飯,都是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你的口味,他們都記得,誰也沒忘。”
這話說的,像是在提醒著她什麽。
唐晚聽著心煩,可也許是饑腸轆轆了,她聞著菜香,過了一會兒終於轉過身來。
看著桌上的菜肴,每一樣都很精致,每一樣看上去都是色香味俱全。
有淡淡的辛酸在心底蔓延開。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多淘氣,多貪吃啊。
整個唐莊上下誰都知道,她是唐先生的心尖寵,誰也不敢怠慢她,就生怕惹她不高興。
她又偏偏嘴饞,常常往後廚跑。
那些師傅,都變著法的哄她開心,給她做好吃的。
她吃的開心,那些人就高興,她要是不喜歡吃,那些人就愁悶。
所有人都圍著她轉。
看著她轉過身來,江由的心裏舒了一口氣,看了看她纖瘦的身子,心疼的說:
“小姐你這幾年瘦了很多,今晚都是你喜歡吃的菜,你就多吃一點吧。”
江由拿起筷子遞了過去,唐晚盯著那雙墨綠色的筷子看了很久,那墨綠色裏帶了點黑,顏色深邃而沉重。
她看著看著,那顆漂浮起來無處安定的心忽然像是找到了落腳點,慢慢的著陸,趨於平靜。
就好像它原本就該落在那個地方一樣。
很多事情誰能說不是命呢?
她和唐秋山,注定是要糾纏一輩子了。
她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拿過筷子。
江由心裏高興,連忙盛了一碗飯過去。
唐晚拿著碗筷的手突然頓了一下。
她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度假山莊的大門,一眼就看見那個被人帶進來的女人。
是顏如歡。
江由也察覺到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心裏斟酌了片刻後,又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解釋:
“顏小姐隻是唐先生三年前救下的一個女孩而已,唐先生看她可憐,才收留了她。”
看她可憐……
唐莊又不是善堂。
唐晚從來就不知道唐秋山也會有大發善心的時候。
江由看她不接話也不敢再解釋什麽,生怕自己越描越黑。
……
顏如歡被領了進去,然而卻不是唐秋山住的那間屋子,而是會客廳旁邊的一間小木屋。
從外麵看,小木屋很簡單,沒想到裏麵卻是別有洞天。
屋內燈光昏暗,卻是不斷有波紋在牆上動蕩。
木屋對著門的那一麵牆被做成鏤空,繁複的雕花,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外麵在燈光下波光嶙峋的湖麵。
不時還能聽見湖裏魚兒跳躍的聲音。
屋內沒有開冷氣,卻透著絲絲涼意。
這樣的環境和聲音,越發顯得寧靜。
顏如歡開門進去的時候,唐秋山靠在躺椅上背對著門。
開門的動靜不小,他卻沒有回頭。
顏如歡微微斂眸。
也是了,她是唐先生叫來的,這個時候開門進來的除了她還能是誰呢?
這時候正好有人端來藥,她伸手接了過來,轉身將門關上。
“唐先生,喝藥了。”
顏如歡聲音溫溫軟軟,走過去的腳步也很輕。
那人卻是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安安靜靜的樣子,像是睡著了。
她慢慢的蹲下來,將藥碗放在躺椅邊的矮桌上。
蹲下之後就不想起身了,因為抬眼就能看清那人的臉。
都說男人三十幾歲是最好的年紀,顏如歡沒見過唐先生二十幾歲的樣子,但是她覺得像唐先生這麽完美的人,該是一直都這麽好。
她看得入神,手卻不知不覺的攀了過去,然而還沒碰到那人的臉,突然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扼住了手腕。
“啊——”
顏如歡吃痛的皺了眉頭,抬眼就看到男人睜開眼睛平平淡淡的睨著她。
那樣子,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心沉了又沉,知道自己壞了規矩,連忙要站起來。
可那人扼住她手腕的手卻沒鬆開,她身子又被拉扯著蹲在地上。
她驚得叫了一聲:“唐先生……如歡,如歡知道錯了。”
唐秋山沒有回答,他放開了顏如歡,指尖卻落在了她的眉宇之間。
顏如歡不敢再說話,慢慢的跪坐在地上,仰著頭,像平常一樣。
她的睫毛劇烈的抖動著,那人和往常一樣清清冷冷的樣子,可是她總覺得今晚的唐先生有些不一樣。
像是,在生氣。
無聲無息的怒火像是匯聚在指尖,點點的寒氣觸碰在眉眼之間,身子也不自然的顫抖了。
“睜眼。”
唐秋山清冷的聲音從頭上罩了下來。
顏如歡聽話的睜開眼睛,目光閃躲,卻似不敢對上那雙眼睛。
半晌之後,唐秋山似是歎息的說了一聲:
“你比她聽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