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世界十分精彩!
第103章 世界十分精彩!
窗外的世界十分的精彩,汴京的秋天是五彩斑斕的,其顏色之豐富,甚過於宋人能夠造出的色彩,宋人稱之為【天造】。
雖然汴京城之內所栽種之樹木無非銀杏、槭樹、黃櫨、五角楓、水杉、檳榔、香樟、桂花、玉蘭、鵝掌楸、馬褂木、楠木、碧桃、櫻花、珙桐、梓樹、七葉樹等,遠不如山野之外豐富,但能夠營造出來的汴京秋色已經足夠精彩。
紅橙藍綠青藍紫,猶如老天爺揮灑了彩筆勾勒出來一般。
陸伊寧卻是呆坐室內不肯外出。
倒不是困居陋室自怨自艾,而是不斷搜索枯腸,想要找出解決困境的方法。
陸伊寧其實沒有太多的權力慾望,但她心裡很清楚,人立於世,必須抓住一些東西才能夠安身立命,所以,這內藏庫她不想要輕易放手。
大約有人要說,只要她向曹皇后投誠,不就能夠留下來了么?
其實沒有那麼簡單。
利益集團自有其內卷的特性。
曹皇后掌控的利益集團之中,裡面也是派系林立。
稍微一分,也有內外之分。
比如說曹皇后自己手下,便有張茂則太監與侍女嬛兒的派系。
他們在曹皇後面前低眉順眼,但在他們管理的管事奴婢面前卻是權勢熏天,各有一大票依仗他們生存的人。
而這還是曹皇后自己最為親近的奴婢們。
外戚曹國丈家裡,派系更多,曹玘是曹皇后的父親,自有一幫幫他操持家業的掌柜管事。
曹玘的兄弟也各有幫閑,而下面的子弟也各有各的幫閑管事,幫他們掌管諸多的產業。
而這些全都是曹皇后這個外戚利益集團下面的根基,曹皇后需要不斷地平衡這裡面的利益分配,才能夠讓下面的人死心塌地的幫她維持權勢。
陸伊寧本非曹皇后一系裡面的人,即便是靠過去,也無法阻止其餘的人對內藏庫的窺視。
有人說內藏庫的營收本就是曹皇後來支配,曹皇后沒有必要從左手轉到右手。
可便是這左手轉到右手,卻不知能夠平衡多少下人的利益。
所以這個變換不是毫無用處,反而是符合曹皇后這個利益集團的利益的。
陸伊寧想了很多的辦法,都無法真正抗住來之曹皇后的壓力,除非她利用故去的母親與外祖母殘留下來些許情誼去脅迫官家,否則根本抵不過曹皇后的一聲令旨。
可那麼一來,便與曹皇后不共戴天了,因為那是挑釁曹皇后在後宮的威嚴。
即便是她母親與外祖母在後宮的時候,也不會敢去撩撥一個正宮皇后的威嚴,那與找死無異。
陸伊寧苦思良久,終於還是長嘆一口氣,緩緩起身,推開門,外面沒有人,但桌子上放著一個捲軸。
陸伊寧經過的時候隨手拿在手裡,飄然出了門,投入到汴京的秋色之中。
汴京的秋空氣乾燥,天空如同琉璃一般澄凈,透過五顏六色的樹葉看向那澄凈的天空,令陸伊寧的鬱悶的心情也為之一清。
秋日的陽光從樹葉之間灑落,落在陸伊寧的身上、臉上、手上,讓她感覺到暖意。
她輕輕打開了捲軸,似是飄逸又帶著法度的行書入她眼來,她不由得輕笑出聲:「真是胡鬧,這書法有些不倫不類了……」
只是再看看,又覺得十分的舒服好看,便也不再多言,隨即咦了一聲。
她細細地咀嚼著章衡留下的這首定風波,一時間像是痴了一般。
——
晚上,吃過晚飯,夜色漸深,曾夫人見無人,便悄悄進了曾公亮的書房。
今晚她有許多事情要與曾公亮商量呢,卻聽到丈夫在書房裡長吁短嘆什麼【二百萬貫】、【天殺的曹家】【痛煞我也】之類的話,頓時心下揪緊了起來。
「老曾,你這是怎麼啦,這一晚上便見你沒有半點笑容,怎麼,我這看家老娘們惹到你啦?」
曾公亮苦笑一聲:「夫人來了正好,剛好有事情要跟伱商量一下。」
曾夫人心中咚的一響:「嗯,你說。」
曾公亮斟酌了一下子道:「居正那孩子不是給咱們一成內藏庫的商場股份么,這股份不能留了,得儘早處理掉……」
曾夫人一聽頓時急了:「怎麼回事,怎麼就不能留了,有人要巧取豪奪么,以老爺您的官位也保不住么?」
曾公亮趕緊安撫夫人,可自己也忍不住嘆息:「可不是么,怎麼連老夫也保不住呢……」
他苦笑了一聲,將事情原原本本道來,曾夫人反而冷靜了下來,想了一會道:「老爺估計這一成股份還可以賣多少錢?」
曾公亮斟酌了一下道:「尚未可知,但二十萬貫……」
他又想了想道:「……估計十來萬貫是可以的,而且曹家估計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這麼多的現錢,估計到時候只能折算成田產、房宅、店鋪之類的。」
曾夫人眯起了眼睛道:「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了曹家?」
曾公亮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可不賣不行,商場到曹家人手裡,估計又要被糟蹋得不行,估計到時候盈利肯定要大幅下降的,到時候這股份可沒有多值錢了。」
曾夫人接話道:「而且,賣給別人也不行,賣給別人會得罪曹家,別人也不是傻子,不會在這個時候接手這樣的燙手山芋?」
曾公亮點頭:「就是這個道理了。」
曾夫人果斷點頭道:「那就賣,二十萬貫也不是小錢了。」
曾公亮好奇道:「你不心疼么?」
曾夫人點頭道:「心疼,但又能如何,趕緊把能夠拿到的拿回來才是正事,只要老爺你還在朝中,錢財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曾公亮嚯的一聲,驚奇道:「夫人境界越來越高了,為夫倒是落了下乘了。」
曾夫人笑道:「什麼境界不境界的,這也是得到居中的啟發,跟我說,錢財再多,沒有庇佑便是一場空。
唯有老爺在朝中矗立不倒,富貴才能夠延續,否則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是了,居正的股份呢,又該如何處理?」
曾公亮道:「亦是一起處理,不過居正願意拿股份換去內藏庫的那些破敗產業,大約想要將那些產業給重新經營起來吧?」
曾夫人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那些破爛玩意……那怎麼可以!不行,我得和他說,不能幹這樣的傻事!」
說完便一溜煙跑了,將曾公亮晾在書房一愣一愣的。
曾夫人跑出書房,便看到曾幼薇正當梁上君子呢,豎著耳朵聽著他們裡面的動靜,看到曾夫人跑出來,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頗為尷尬。
曾夫人趕緊將曾幼薇拉到了一旁急道:「你聽到了沒有?」
曾幼薇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才剛剛過來……」
曾夫人就差拍大腿了,她快速地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他要拿股份去換那些個破爛玩意,到時候錢沒了,還得花錢去填那些個窟窿,這日子還怎麼過啊!咱們得快去阻攔他!」
曾幼薇聽完之後卻是不急,小小的身體便穩在原地,反而拉住了曾夫人道:「娘,別著急,咱們去你房間里說。」
曾夫人立時拉著曾幼薇往她房間而去,匆忙將房間門一關,然後風風火火道:「有話趕緊說,說完我得趕緊去阻止居正干傻事!」
曾幼薇笑了笑道:「此事未必便是壞事,今日我看著居正讓陸伊寧找了過去的,那時候我便知道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果然如此。
實際上我從一開始聽說了此事,便已經覺得不妥了,與內藏庫合作做生意,無異於與虎謀皮,即便後面有爹爹站著,可若是其他的人倒也罷了,卻偏偏是曹家。
當然不是說曹家得罪不起,大宋朝官家對國戚還是防備頗嚴的,但咱們作為臣子的,無非必要,又怎會去得罪?
所以一旦發生衝突,必然還是以咱們這邊退讓為主。
內藏庫本身又存在著隱患,一個既非宗室子弟,又非外戚的人卻去幫官家管理錢袋子,不出問題才怪呢。」
曾夫人道:「那你怎麼不阻止居正?」
曾幼薇頓時嗔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啊,而且,我以什麼身份去阻止三郎哥哥,名不正則言不順啊!」
曾夫人頓時一拍大腿:「糟糕,這事情把我給急壞了,我還沒有和你爹談你婚事的事情呢!
嗯……這事情不急,我還是得阻止居正拿股份換那些破爛玩意,總得換一些錢回來,再不濟換宅院田產也好啊,不然你到時候嫁過去,什麼都沒有,不是苦了你么?」
說完曾夫人便風風火火去了,留下曾幼薇在原地跺腳。
章衡與曾孝寬在書房讀書呢,曾夫人進來便是一頓噼里啪啦的說教,章衡耐心聽了一會,便知道曾公亮已經將事情給說了。
曾幼薇悄悄尾隨進來,章衡見了微笑與之點頭。
「……居正啊,反正啊,那些破爛玩意你別要,都是什麼陳年老玩意了,那些東西連鄉下人都不愛用了,還有什麼價值,不僅沒有價值,你要真將那些產業拿過來,還得往裡面貼錢呢,那些人都得花錢養著的呢!……」
曾夫人終於歇了一口氣,「……我說了這麼多,居正,你可聽明白了?」
章衡笑道:「師母,我聽明白了。」
曾夫人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聽師母的話,多要錢,多要宅院田產,再不濟,要店鋪也是可以的。」
章衡笑著點頭:「嗯,要換一部分的,二哥要成親,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宅院、田產、店鋪最好都得給他一部分,大哥那邊也是如此,至於我這邊嘛,還是要換成一些產業……」
曾夫人頓時又急了,正要說話,卻被曾幼薇扯住了衣角,曾夫人回頭一看,曾幼薇與她搖了搖頭,頓時知道是自己操之過急了,只好將滿腹的話給咽了回去。
曾幼薇制止了母親說話,然後往前一步,抿著嘴笑道:「三郎哥哥,你要拿這些落後產業,是要進行改造,令其煥發新的生機么?」
曾幼薇的話一出,章衡頓時眼睛一亮,這妹子有點東西啊。
章衡笑道:「正是,內藏庫的產業十分的駁雜,我不全要,只打算要其中幾個產業,比如說造紙、造車、煤礦、以及一些酒窖即可,貪多嚼不爛嘛。」
曾幼薇眼睛一亮道:「三郎哥哥可以說一說,拿到這些產業之後想要做什麼改造么?」
章衡點頭道:「自然,造紙工坊我打算改造成肥皂工坊,我有一個新技術,便是製造肥皂,嗯,便是類似澡豆一樣的東西,但去污能力比澡豆強,還比澡豆耐用,外觀、味道更是全面勝出;
造車工坊不需要改造,還是繼續造車便是了,不過內藏庫的造車工坊車輛的樣式老舊、造車理念也落後,造出來的車又難看,坐著又不舒服,耐用性又差,這樣的車無人問津也是正常。
我打算設計新樣式的車輛,然後在內飾上下功夫,把舒適性提升起來,然後在全工坊進行質量監控,全力提升質量,經過這般改造,造車工坊定然可以恢復活力;
至於酒窖么,這個還得與內藏庫談判才行,酒這玩意不愁賣,關鍵得有證,這才是關鍵,內藏庫的酒窖自然有證,我有酒液提純法,可以提煉高度烈酒,必然能在白酒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
至於煤礦么,我也有一些想法,應該也可以維持不虧的局面……」
章衡娓娓道來,曾幼薇朝母親看了看,曾夫人看到了曾幼薇眼裡的驕傲,心下笑了笑,但也就放心了。
如此事情便算是定了下來了,接下來便是等消息了。
中秋節休沐結束,章衡又回了太學。
雖然曾府吃住的確是舒坦,但太學有直講講課,曾公亮沒有時間留在家裡專門給他們講課,所以到太學上課還是最佳選擇。
於是章衡又過上了每天搶太學饅頭的生活了。
只是吃慣了曾府的精美飲食,再來吃太學饅頭,不免就差了點意思了。
不過章衡在太學還是過得頗為舒心的,只有經歷過社畜生涯的人,才知道在學校的生活是何等的幸福。
不過就是章術天天逼逼叨叨逼逼叨叨的令人心煩,天天就是師母怎麼還沒有消息過來,怎麼我岳丈岳母怎麼一點也不著急,還有我的清照妹子,怎麼不來太學見我之類的話。
章衡倒是好奇道:「二哥見過我那未來二嫂嗎?」
章術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哪能呢,咱是守禮的人,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怎麼能說見就見的。」
章衡笑道:「你都沒有見過,就天天清照妹子清照妹子的叫,到時候我那未來二嫂若是二三百斤,豈不尷尬?」
章術瞪眼道:「懂不懂禮貌,二三百斤怎麼了,那叫富貴!
放在盛唐時候,那才是真正的美人!
以後可不許你這麼沒禮貌啊,無論她長什麼樣。
都是我的親親清照妹子,都是你的二嫂,給我放尊重一點!」
章衎悠悠道:「的確是如此,於二哥來說,高矮胖瘦也好、賢淑彪悍也罷,只要有錢,他都甘之若飴的。」
章術頓時就急了:「啥玩意,啥玩意!我是這麼膚淺的人么,我看重的是內在,可不是看中她家的錢,以後切莫再這麼說,你再這麼說,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少不得要……」
章衎捋起了袖子:「少不得要幹嘛?」
章術頓時笑容滿面:「大哥的教誨總是沒有錯的,如果有錯,那也是我的問題。」
章衡在旁發出嗤笑聲,章術也捋起了袖子,斜眼看章衡,意欲震懾一番姦猾老三,但卻瞥見老大也在瞥他,頓時囂張氣焰頓消,乾笑道:「老三以後別這般引人誤會嘛,你看書便看書,瞎笑什麼呀,我還以為你在恥笑我呢。」
章衡頓時直起身子,正色看著章術道:「二哥,您別誤會,我就是在恥笑你,我覺得你下賤!」
章術頓時勃然大怒:「大哥你看到了啊,是老三在挑釁我的啊,我這次要是不打他,我這當哥的威嚴何在!」
章衎點點頭。
章術大喜:「大哥懂我!」
章衎慢悠悠道:「我是說,老三說得對,你便是下賤。」
章術:「……」
章衡囂張無比的笑聲傳遍整個太學。
有人聞聲而來,見到兄弟三人頓時大喜:「大郎二郎三郎,你們都在呢,夫人吩咐我今晚叫你們去府里吃飯。」
卻是周掌柜。
章衎趕緊答應下來,周掌柜這才回了。
章術喜道:「大約是婚事有著落了。」
章衎也面有喜氣。
雖說他也喜歡嘲笑章術,但老二的婚事有著落,他心裡也是開心。
章衡笑道:「那還等什麼,去曾府!」
兄弟三人喜氣洋洋,與直講說了一聲,然後乘上了小母驢車,往曾府而去。
章衡臉上笑嘻嘻,但他總是覺得心裡有些沉甸甸的,總覺得此行不簡單,但隨即啞然失笑,嘲笑自己神經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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