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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戰機已現

  西京留守張通儒住在皇城太常寺內,方便他對全城的兵馬進行調動。孫孝哲則住在大明宮側的永福坊十六王宅中,方便他搜尋流落民間的宗室子女。安祿山雖然遠在洛陽,但他們依然不敢跑宮殿里過把癮,因為這樣的僭越舉動傳到安皇帝耳朵里,八個腦袋也不夠他們砍的。

  一個團隊中總要有一個干臟活的惡人,孫孝哲便是這個窮兇惡首。他因母親與安祿山私通,所以成為安祿山所有義子中最受寵的一個。

  孫孝哲自入長安以來,授羅宮室財寶,殘殺皇室子弟,但凡李隆基出逃沒有帶走的宗室,多數沒有逃脫他的毒手。他雖然不敢住進大明宮,但被圈禁在大明宮內的宗室女子和妃子們,除去送到洛陽外。每日都輪流被太監帶到永福坊別宮內供他享用。

  西京留守張通儒也畏懼孫的權勢,任何事情都要先與他商議。

  這一日,張通儒來到孫孝哲臨時府邸的內殿之中,孫躺坐在胡床上,一個珠翠滿頭的侍女跪在地上為其洗腳。

  「哦,張留守來了,正洗腳呢,請恕我禮數不周。」

  張通儒略微尷尬地笑笑,坐到他對面的胡床上,拱著手說道:「孫將軍,我今日來是為了左藏庫一事。當初狗皇帝出逃,我大軍尚未入長安,百姓趁亂鬨搶了內苑的左藏庫。如今孫將軍派悍卒挨家挨戶追索,動輒嚴刑拷打,致使百姓對我軍怨聲載道,於我們守御關中不利吶。」

  孫孝哲並未回答他的話,卻突然從水裡拔出右腳來,蹬在了洗腳侍女的臉上:「別躲!敢躲拉出去打死。」

  侍女容顏嬌美,卻面無表情如同僵化,瞳孔里也彷彿無有一絲生機。

  孫孝哲用腳面拍著她的臉蛋問張通儒:「知道這是誰嗎?這是老皇帝的弟弟李業的兒子的三女兒,雖不及郡主公主之貴,但也是十足的皇家血脈。」

  「給我將腳面給舔乾淨,嘿嗬嗬嗬。」

  ……

  「呵,真舒服。」

  張通儒十分不忍心去看,只好偏過頭去說道:「你對宗親皇室、達官貴人下手,都沒有關係? 但不可殘害百姓惹來眾怒? 畢竟這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啊。」

  孫孝哲的腳陡然落入銅盆中? 頓時水花四濺? 侍女失去平衡側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毯扭頭望向一邊? 雙眸如墨。

  「張留守,你沒有聽懂我剛才的話呀。」孫孝哲身軀癱躺在胡床上憶苦思甜:「想當初我義父只是幽州的一個小羊販子? 我也不過是賣豬肉的屠夫的小妾之子? 昔年落魄時誰也瞧不起我們!可如今我的義父已經是大燕朝的皇帝!而我現在是三品的殿中監正!當初我在幽州城裡穿著破衣爛衫被人踢揍的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高高在上、姿色美麗、金枝玉葉的李唐貴女竟然跪在我的面前輾轉承歡,為奴為婢!」

  他彎下腰去伸手捏住了侍女的下巴? 嘴角兀出獰笑? 可侍女面對他還是一副僵硬臉,遂將她的臉蛋用力甩扔到一邊。

  「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天底下真正至高無上的是什麼?是拳頭,是刀槍,是暴力!當你真正掌握了它們的時候? 再尊貴的人也要在我面前低頭。百姓是什麼?庸碌氓流而已,一盤散沙? 只崇拜權貴,崇拜強者? 誰強他們跟誰!現在不過跟他們討要區區財物,他們豈敢反抗?」

  張通儒唉了一聲說:「話雖如此? 但若威逼過甚? 只會物極必反? 唐軍雖然打了敗仗,但很快就會捲土重來。聖武皇帝平定中原之前,定然不會再往關中增兵……」

  「好了,好了,」孫孝哲連連擺手:「眼下再搜刮一筆,給我駐守潼關的干兄弟牛庭階備一份。當初破潼關入長安的時候,義父曾親口承諾所有參戰將領都能在城中分得一杯羹,崔乾佑取了他手中那一份已經轉戰河東,你我這些人也都賺得盆滿缽滿。」

  「但你不能忘掉守在潼關的牛庭階,總不至於大家吃肉他連口湯都喝不著吧。我已經開始著手讓手下人準備二十車財物。如今已經是深秋,廣運渠開始枯水,就派人從驛道送往潼關。」

  伺候孫孝哲的宦官袁利主來到門前,聽見主子正在會客連忙閃到一邊,卻被孫孝哲瞧見,大聲呵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麼!進來!」

  袁利主進門后連忙跪在地上:「奴婢拜見兩位將軍。」

  孫孝哲抬起雙腳讓侍女擦乾,套好足袋捅進六合靴里,拍拍手問道:「讓你準備些大車弄好了沒有?」

  袁利主叉手說道:「啟稟將軍,已經全準備妥當了。」

  「如此甚好,六天之內,把貨搜刮齊備裝車出發,今年也就這樣了。張守備你也別再來煩我。」

  孫孝哲對袁太監擺擺手道:「你退下去吧。」

  袁利主憐憫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宗室女一眼,慌忙告退離開了府邸中。他縮著肩膀走出武備森嚴的十六王宅,街道上有結隊巡邏的叛軍。但凡有兵卒盤查,便取出孫孝哲給他的腰牌,如此暢通無阻來到了東市一間廢棄封閉門窗的店鋪前。

  曹安定獨坐在店內,聽到兩長一短的敲門聲,提著油燈走過去,悄悄打開一條縫隙,才將他讓進來。

  兩人坐在長案前,袁利主搓著手低聲說道「六日之內必然要押車出發,這些財物全是給潼關守將牛庭階的,那牛庭階曾數次來信催求,對這些財物看來是極為重視。」

  曹安定點點頭問:「我的人呢?」

  袁太監苦著臉說道:「你的人我已經安排他們做了馭夫,以後你自去聯絡他們即可。我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來見你,日後切不可再與我聯繫了。」

  說罷他轉身便往門口走去,曹安定把他的粟特尖頂氈帽戴到頭上,猶豫了一瞬間,對臨出門的袁利主打了個唿哨說:「今年冬天長安必然會回到朝廷手中,到時候他們定會清算你們這些屈膝侍奉叛軍的人,你還是想個辦法早早脫身的好。」

  袁利主沉默點頭,轉身走出了店鋪。

  曹安定一刻也沒有耽擱,立刻從後院牽了駱駝出門,出了東市坊門,沿著街道去往春明門。守在城門口的叛軍只是簡單搜查了駱駝上的貨物,由於安祿山是粟特人,這些人對粟特商販也都很寬鬆。

  他牽著駱駝離去城門三四里后,朝後方張望無人跟隨,才把皮貨扔掉,騎上駱駝揮起鞭子往西疾馳。

  ……

  鳳翔太守府邸的暗室內,曹安定在燈火前摘下帽子,臉色紅潤汗水流淌。他用氈帽扇著風,使得油燈的光影飄搖不定,照在對面的李嗣業臉上顯得陰翳森然。

  「六日之內,車隊必然出發,我已經在車隊里安排好了人。」

  李嗣業快步走到隔扇門口推開,牙將庫班尼守衛在門外筆直站立。

  「去把封常清將軍叫來。」

  庫班尼轉身離去,等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封常清走進了暗室,朝李嗣業躬身叉手,又看了站在燈火前的曹安定一眼。

  李嗣業坐在案幾前抬手說道:「這原是我派在長安進奏院的參軍曹安定,所有的事情聽他給你講講。」

  曹安定將情報得來源簡單複述了一遍,封常清揪著鬍鬚點了點頭,扭頭問李嗣業:「大夫是想命我領一軍從渭河以北繞過長安前往潼關,然後在潼關外設伏將車隊財物劫持,引守關將領帶兵相救,我再趁其空虛佔據潼關?」

  李嗣業笑著誇讚道:「不愧是封常清,與我所謀甚是相合,只不過鳳翔和潼關位於關中平原東西兩頭,你還要迂迴跋涉長途奔襲,橫穿八百里秦川,其難度可謂不小。「

  「橫穿八百里不算什麼,想當年我安西軍從龜茲跋涉兩千里遠擊大小勃律,跨越蔥嶺其艱難豈不遠勝關中?只不過潼關現在駐守多少人?守將是誰?萬一此人願意舍財不上當怎麼辦?「

  李嗣業看了曹安定一眼,曹安定連忙湊到燈火前說道:「我在長安探聽了這麼久,多少知道一些。這潼關如今駐守九千餘人,守將是安祿山的義子牛庭階,與駐守西京的將領孫孝哲關係親密。安祿山曾經承諾破長安后參戰將領都可以在城內搶劫一批財物,牛庭階駐守潼關不能親往,早已經焦急難耐,如今所有守將分贓已畢,就差他這一份兒了。將軍若能充做流竄匪兵在接近潼關的地方劫走他財物,此人必然雷霆暴怒,定要親率兵馬出關將財物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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