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故人為送親使
楊國忠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韋見素彷彿牙疼一般皺起了眉頭,李隆基眼神微動,指著韋見素問道:「韋卿可有話要說?」
韋見素舉起牙笏,剛要開口說話,卻覷見旁邊楊國忠冷眼斜視,彷彿陰鷙的黃鼠狼盯著家禽,使他全身一個哆嗦,猶豫地挪動著步子說道:「李嗣業雄踞隴右,深得陛下信任,無論是否有子入長安為人質,他都會忠心耿耿……不過既然右相提出要讓他兒子來長安擇親,為了不使安祿山有所猜疑,還是一碗水端平的好,雙方各派長子來長安,對陛下來說才是穩妥之舉。」
「說的沒錯,」楊國忠繼續補刀道:「陛下素來待安祿山與李嗣業同樣親厚,封其為東平郡王,也封他為西涼郡王,既大肆封賞河北將領,也大肆封賞隴右將領,如今為安祿山之子安慶宗擇宗室之女厚嫁,自然也可為李嗣業之子李崇雲擇一親王之女嫁之,再以高官厚祿封賞。」
李隆基捻著鬍鬚問:「這李嗣業的長子多大歲數了?」
楊國忠對答:「邊公公曾在李嗣業軍中常年擔任監軍,對西涼郡王家中近況知根知底,陛下何不召來問之?」
邊令誠現在暫時留在李隆基身邊擔任內侍省常侍,皇帝立刻點頭下令:「著內侍省常侍邊令誠上殿說話。」
太監袁思藝吩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去跑腿,稍等片刻之後,邊令誠已經邁著小碎步跨過龍檻,小跑前趨來到御前,跪地叉手道:「奴婢叩見陛下。」
李隆基從交椅探身向前問道:「邊令誠,你給李嗣業擔任監軍多年,可知道他長子姓名,年齡?」
邊令誠抬頭看了看身邊這些楊國忠黨同,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老老實實回答道:「李嗣業長子名為李崇樂,歲后滿十三。」
他曾在安西北庭擔任監軍五年,與李嗣業關係匪淺,對其家中人丁也了如指掌。他甚至知曉李嗣業的兩子一女都是領養,只有幼子才是李氏親生。只是他監軍安西北庭期間,李嗣業待他甚是親厚,背地裡也沒少給他使錢。只要陛下不是執意問起,他倒是極樂意給他這個人情? 將來討還時必然有豐厚回報。
右相楊國忠卻在旁邊更加詳細的補充詢問:「這李崇雲可是正妻所出的嫡子?還是妾室所出的庶子?」
邊令誠坦然抬頭說道:「西涼郡王家中只有正妻王妃? 沒有妾室。」
「那就好。」楊國忠叉手說話:「臣建議加封李嗣業之子為檢校少府卿,加封其母李氏為涼州夫人? 擇諸王年齡相當的幼女? 加封郡主賜婚。」
皇帝猶疑地說道:「歲后才十三就賜婚,未免太早了些吧。」
「如若陛下覺得早? 可以先下聘書,禮書? 再納采? 問名,納吉、納徵,等到請期之日,再延長個一年半載? 自然可以成婚。」
「很好? 」皇帝點頭贊同:「那就設下送親使,分別前去營州和涼州,召喚安慶宗和李崇雲前來長安賜婚,都退了吧。」
眾臣子高呼:「陛下洪福齊天,臣等告退。」
大臣們手握朝笏緩緩後退? 等退出大殿門檻之後,才轉身沿著龍尾道朝宮門外走去。
皇帝在朝上議定賜婚之時正是十三載臘月? 派出兩名宦官充當送親使,分別前往河西和范陽? 已經是天寶十四載元月。
……
天寶十四載二月,宦官魚朝恩率領賜婚隊伍來到涼州武威城? 李嗣業在都督府正堂中接待了這位朝廷來使。
魚朝恩緩步進入堂中? 見到李嗣業端坐在屏風前? 上前叉手相見:「李大夫安好,陛下差我前來擔當送親使,請長公子出來敘話。」
李嗣業臉上的表情頗不痛快,冷峻地問道:「聖人要給誰賜婚,這又是誰的主意?」
魚朝恩低頭含蓄地笑笑:「奴婢只是一個跑腿的,哪裡知道朝堂上的決策,不過如今朝中右相楊國忠當政,自然一切政令皆由中書省發出。」
「您的長子李崇雲有福了,聖人賜官檢校少府卿,又欲將盛王李琦之女和儀郡主下嫁與他。為了方便來往,請公子與奴婢一起前往長安接受供奉。快把公子請出來吧,奴婢好宣了旨意。」
坐在左上首的節度判官田珍怒聲說道:「這是陛下的旨意還是那楊釗的授意,這樣的福氣給你要不要?」
魚朝恩不卑不亢地轉向田珍叉手笑道:「這位將軍說笑了,奴婢不過一介殘缺之身,是沒有資格娶妻生子的。貴公子能與皇家結親,這不是福氣是什麼?」
田珍還要出言教訓這太監幾句,被李嗣業抬手攔住,語氣和緩地對魚朝恩說:「陛下賜婚太過突然,先容我下去籌備,貴使先請到武威城中館驛休息幾日。」
「既然如此,」魚朝恩輕輕地低下頭去,卻突然鄭重其事地對李嗣業叉手道:「奴婢有一言相贈,不知李大夫是否方便。」
他扭頭用餘光掃視了左右的節度使從屬們一眼,李嗣業自然會意,從案幾前站起來對他招招手:「貴使請隨我來。」
李嗣業引著魚朝恩進入正堂左側廊間,走到最盡頭處推開了隔扇門,引他進入書房之中,背負雙手面朝屏風開口:「貴使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誰知魚朝恩噗通一聲,竟然跪倒在地,眼窩含淚叉手說道:「可知恩公還記得我否?」
李嗣業訝異地轉過身來,低頭辨認跪在地上的魚朝恩,此人相貌俊秀白面朱紅唇,可惜一副好皮囊做了太監。他只是隱隱感覺有些印象,只好使出影視劇套路常用的含糊法:「莫非你是……」
魚朝恩大喜道:「沒錯,奴婢便是昔日在龜茲城中的浪蕩子魚潮兒,幸得恩公相救,魚潮兒才能苟且性命,奴時時刻刻銘記在心,終於今日得償所願與大夫相見。」
李嗣業吃驚地點點頭,眼前確實是魚潮兒,當時他救此人時正好是晚上,面目看不真確,天亮時也只是讓家中馬夫安排將他送出城去。沒想到事隔多年,他雖然穿上了華服錦袍,卻也丟失了男人的命根。
不過人各有志,任何人都有權力選擇他的人生。他多年來他與太監相處,也算頗有心得。這些人雖然失了根本,但自尊心卻異常敏感脆弱,總結成一條就是不要帶有色眼鏡去看殘障人士,即使他們肉體和人格上存在著雙重缺陷,只要以正常人的方式與他們相處,也是相當好說話的。
「想不到時隔多年,你也算是混出個樣子了。」
魚朝恩再度拜伏叩首道:「若非李大夫救我性命,哪有今日的魚朝恩。」
「快快請起,」李嗣業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當年我也只是順手為之,你經歷大難而不死,才有今日之後福。既然是我的故人,就不要到驛館去住了,我那河西節度使府邸還有一座別院空著,你先在裡面歇息兩日。」
這一句故人讓魚朝恩心中頗為感動,這麼多年過去了,李大夫身為西涼郡王,統轄三鎮的封疆大吏,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內廷宦官,依然給予了當年的溫暖。
「恩公,此番朝廷遣我前來,名為送親賜婚,實際上是讓你的長子入長安為質。此謀乃楊國忠所為,分別針對河北三鎮之節度使安祿山和恩公你,希望恩公早做打算。奴能力有限,不能為恩公排憂解難,實在是愧疚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