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別跟都護談錢
李嗣業做好了充分準備,又抱著一捆棉被,來到了都護府的正院門外。門口站崗的兩名衛隊親兵一看又是他,探頭朝裡面望了一眼,連忙拱手說道:「李使君,你快走吧,不是我們不放你進去,旅率他老人家盯得緊。」
李嗣業把雙手捅進袖子中,慢條斯理地說:「這次不用你們為難,都護會親自派人來請我進去。」
兩名兵卒奚落地笑了笑,只把他的話當做吹牛。
陸謙戴著護耳皮帽出現在門內,雙手抱胸冷聲道:「還在這兒等呢?我勸你老老實實地回你的蔥嶺去,你就是把自己凍成冰柱,也別想見到來都護。」
李嗣業嘿笑著反擊:「你以為就你這小鬼兒,也能擋住我的路?」
「你以為呢?「陸旅率腆著肚子大大咧咧地擋在門口:「今天我就站在這兒,我看有誰敢把你放進去!」
「姓李的,別想著能夠重新攀上都護的大腿,你這輩子就在蔥嶺那個小地方呆著吧!」
李嗣業突然嘴角一笑:「陸旅率,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都護府里的值守官吏來叫我,你也能攔住?」
陸謙哈哈笑道:「不過幾個刀筆小吏!流外官而已,我陸謙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就算你想找他們幫忙,也過不了我這一關。」
值守官吏悄無聲息地站在幾步遠外,把陸謙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臉上閃過一絲陰沉之色,隨即斂去擠出一絲笑容緩緩走上前來。
「都護有令,讓李嗣業進去見他。」他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看著李嗣業說話,眼角的餘光都未曾瞟陸謙一眼。
陸謙愣了,身軀依然擋在門口,僵硬得不知道該退,還是不該退。
值守官吏不軟不硬地呲了他一句:「這是來都護的命令,陸旅率,我一個小小的流外刀筆吏人微言輕,說話不中用,你如果不相信,自己進去問都護去,如果相信,就別擋在門口。」
陸謙尷尬地退到一邊,本來想向這位值守官吏解釋一句,但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李嗣業這個奸險小人,故意引自己說錯話,實在是可惡。
官吏朝李嗣業莊重地拱了拱手:「李守捉使,請。」
「有勞了。」
李嗣業回了一禮,主動退後半個身位,跟在官吏左側朝都護府大堂走去。小吏微微錯愕,心中略微舒服,同樣都是七品官,蔥嶺守捉使的表現就很謙遜,不似那陸謙小兒,區區一個親兵旅率,顯得比大將軍還要狂妄。
值守官吏與李嗣業來到正堂台階上,剛繞過屏風,卻突然停了下來,對李嗣業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們在這裡等一等。」
李嗣業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也不便去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這官吏朝李嗣業微微一笑,抬頭望向堂頂的斗拱樑柱,耳朵卻傾聽著大堂正中央的滴漏,手指在左手手背上輕輕地敲擊著,似乎在默數著時間。
等到李嗣業快要失去耐心,官吏突然從閉目養神的狀態恢復過來,若無其事地說:「我們走。」
他們來到來曜書房的隔間外,伸手在門壁上輕叩了兩下。
「進來!」
小吏躬身進門叉手道:「都護,蔥嶺守捉李嗣業已經帶到。」
來曜憋著怒火大聲問:「不過是讓你去叫個人,怎麼如此費勁兒!」
小吏再度躬身叉手,輕描淡寫地說:「衛隊旅率不肯放行,因此耽擱了時間。」
李嗣業恍然大悟,原來整人還有這麼一手,小吏也算是此道高手,輕描淡寫兩句話,不肯多說一個字,這刁狀告得一點兒都不生硬。
來曜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今天是哪個旅率值守?」
小吏輕描淡寫地繼續捅刀:「好像是陸謙旅率,他今日心情好像不太好。」
簫挺一聽,恨不得現在就跑出去,給自己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表弟倆大耳光子,你得罪李嗣業也就罷了,怎麼連都護身邊的人也得罪?特么沒長腦子嗎?
來曜沒好氣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出去吧,叫李嗣業進來。」
簫挺心中鬱悶至極,別看來曜都護現在沒計較這事兒,但他老人家是不會忘事兒的,給他留下來壞印象,以後還想陞官嗎?不把你擼掉就不錯了!
李嗣業抱著棉被進來,躬身叉手說道:「卑職李嗣業,參見來都護。」
來曜性子爽直,也不與他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問:「這種棉被,你現在有多少?你哪兒來的這麼多棉花布匹?這棉花能不能縫到衣服夾層中,做成冬衣?」
李嗣業不急不躁,從第一個問題開始回答:「啟稟都護,這種棉被,我們用一個月時間做了兩千多套。棉花是今年春季在蔥嶺開荒五百多畝所種,秋天收穫棉花,卑職便發動全蔥嶺軍戶加工棉花,命娘子們縫製成棉被。你所說的這種冬衣叫棉襖,我們也已經做了一千多件。」
「很好!」來曜揮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笑著說道:「這真是缺什麼來什麼?李嗣業,你怎麼會想到種棉花?想到做棉被,難道你能夠未卜先知?」
「並非卑職未卜先知,只是蔥嶺苦寒,將士們物資匱乏,所以我便動員大伙兒種植棉花,做成冬衣,多少能夠改善一下生活。」
來曜似乎沒有理解李嗣業最後一句話的意思,背負雙手站起來,哈哈笑著說道:「你現在就回去,把所有做成的棉被棉襖拉過來,不,我特意給你調一個輜重團,帶著駱駝馬車和你一起回去拉。」
「卑職遵命。」李嗣業叉著手,身體卻不動彈。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輜重團由高仙芝將軍給你調撥。」
李嗣業瞬間不能淡定了,這來都護壓根兒就不提錢的事兒啊,當這棉被是白給的?就算是我支援安西四鎮,支援大唐,但你也不能讓我全把本錢給折進去啊。
來曜見李嗣業只應喏,卻不肯離去,便盤著腿探出身體相問:「你可還有什麼要事?或是有什麼難處?」
不管對方是故意忘了,還是壓根就不知道有買賣付錢這麼一回事兒,李嗣業必須提出來,不然他就賠大發了。
「倒也沒什麼難處,只是我蔥嶺軍戶五百多口人,砸鍋賣鐵,忍凍挨餓,把幾年的積蓄和老本兒都拿來出來,才種成了這五百畝的棉花田。又廢寢忘食不知晝夜趕工做棉被,棉襖,有不少人因此而病倒,卻連藥材都賣不起。還請都護體恤則個。」
簫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該不會是要跟都護要……
高仙芝挑動著眉毛,放下茶碗饒有興趣地正面看著李嗣業,如無意外,這將是他見過的最大膽的守捉使。
「這個你放心。」來都護大手一揮豪氣地說道:
「你下去之後,命蔥嶺守捉所有軍戶,加班加點趕製棉衣棉被,等解決了今年冬季安西將士的嚴寒保暖,我來曜在這裡做主,給你們蔥嶺守捉每人記功賞賜!「
李嗣業鬱郁地想道,我要的可不只是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