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集，決定的路。
7月19日，周一。
我像殭屍般行走在通往自己班級的過道上，腦袋裡沒有思考任何事，就算有人向我打招呼也只是「哦～」「早～」的機械式作答。
畢竟昨天碰到了那種事，任誰都不會好受吧。我好像又變的畏懼這個世界了，真是糟糕。
「早哦，冬小羽學長。」
「哦，早。」
隨口回完對方后我才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那個對我露出爽朗笑容的學妹。
這個女生是誰？好像在哪見過又好像沒見過。我不是很擅長記住別人的長相或是名字，不過如果是她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就算只見過一面應該也會在我腦海里留下一些印象吧？可我現在沒那種心情，或許是妄想所致，我只想極力避開所有人那扎人的視線。
假如給我一次轉生的機會，我一定不想再做回人類。太累，太麻煩，太痛苦了。
好熱……
不知是誰敞開了教室的窗戶，像是從高溫鍋爐里湧出來的熱氣撲到了我臉上，拜其所賜我的腦袋徹底報廢了。
渾渾噩噩，一上午過去了。中午，簡單吃了個麵包便又趴回了桌上。
「居然還在這裡睡大覺，沒和女朋友一起去吃飯嗎？」葉生還是像往常那樣親切的靠了過來。
看到他還這麼精神我就來氣。不過也是啦，畢竟失戀的人是我。
「哎呀，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帶你去保健室？啊，不過這個時間徐茂老師可能不在，不然去其他年級的保健室也可以，你覺得怎麼樣？」
像死魚般瞥了對方一眼，我又一言不發的把頭埋在了桌上。不想說話也不想被打擾，沒錯，我自閉了。
「喂，葉生，那傢伙發生什麼了？過了個周末怎麼就完全萎掉了……」
蘇紅炎和陳浩志也靠了過來
「我看就是和女朋友嗯～啊～過頭了吧，哈哈哈。」
耗子嘴巴翹的像茶壺一樣，還發出噁心的「chu、chu」聲惹得大家一陣歡笑。
「咚！」
不知是誰很不禮貌的用拳頭狠狠砸在了我桌上，我被驚的抬起了頭。
「小希她怎麼了！？」
原來是表妹，不過她憑什麼對大發雷霆，要生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什麼怎麼了，她怎麼樣都和我無關吧。」
我就知道這麼說會變成這樣，我被她抓著衣領提了起來。
「小希她今天沒來學校，你難道都不知道嗎？」
「小題大做，只是請假而已吧，放開我。」
其實我完全可以扯開她的手，但感到她的手在顫抖時我又猶豫了，結果她自己鬆開手后竟抹起了眼淚。
「剛剛接到小希母親的電話，小希……小希她住院了……」
看到這一幕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夏小希似乎是住院了，真是罪有應得。
（葉生）「女王你先冷靜一下，小希妹子是受傷了嗎？」
「這件事……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最後擦了擦有些發紅的眼睛，揪起我的領帶便向教室外走，「你給我過來！」
好痛。
「我才是受害者」這樣的話已經失去了開口的時機。我到底是有多倒霉，自己被人綠了不說，連這種事也要被懷疑。
「已經夠了吧，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好了。」我毫不客氣的奪回自己的領帶並將它重新整理好。
「嘟嘟嚕……」
不知何時已經在外面等著的海沙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了頭，陳柔和茶茶也是一臉悲傷的表情。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夏小希……她怎麼了？」
「自殺……」
聽到陳柔吐出的這兩字我不禁倒吸一口氣。自殺，好沉重的字眼……不過為什麼，她為什麼要自殺呢，那樣的女人會有什麼想要自殺的理由嗎？她應該過的很快樂才對吧！整天換著各種男朋友體驗著不一樣的新鮮和刺激，就像她喜歡的遊戲那樣，而且我不覺得她是那種某個角色攻略不下來就會想不開的人。
但最讓我搞不懂的是，自己此刻這心悸的感覺。
「為什麼……」
「抱歉，是自殺未遂！」
「是自殺未遂嗎！也就是說小希她沒死！？」
「噓！你太大聲啦……」
一不小心激動過頭了。總之她沒事就好，真是讓人捏了一把汗。
「那麼……你們知道原因嗎？」
「我們還是先換個地方吧，陳柔……」海沙打斷我的話提出了當下最合理的建議。
「那就去樓下吧。」
來到教學樓后我們再次重啟了話題。
「阿姨，哦，也就是小希的母親，她說小希以前有次失戀就想過要自殺，不過那次被家人及時發現才沒有釀成悲劇，所以阿姨覺得這次可能也是遇到了類似的事……」
陳柔說完后大家紛紛看向了我。
「被懷疑我也無可奈何，不過……」
這件事雖然丟臉但卻沒必要刻意隱瞞下去，所以我一語道破真相。
「是她把我綠了。」
雖然我說的是實話，但……比起真相人類還是更看重感情或是對自己有利的妄想，尤其是表妹，她絕不會站在我這邊。
「不……不可能！小希她不可能做這種事！冬小羽，這全都是你的謊話！你居然敢污衊小希……！」
無法接受現實的表妹將一切罪惡的源頭統統指向了我，她衝上來就要對我動粗，我連忙護住腦袋，但所幸三人及時攔住了她。
「綾你先冷靜點！嘟嘟嚕，你也把事情解釋清楚！」
和印象中的不同，陳柔眼神嚴厲，似乎是在向我下達命令，接著表妹還補了一句。
「如果讓我發現你在說謊，我一定會讓你住進醫院去陪小希！」
……嘖，真是不可理喻。
巧妙移除掉班長的成分，我將周末的事以客觀角度又描述了一遍，至少我認為自己的說辭是公正的，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感情。聽完我的描述后大家也都稍微冷靜了些。
「雖然沒有留下證據，但我確實看到了，夏小希沒有赴約而是在某家咖啡店和其他男人親熱的場面。」
「可是……」
我猜表妹是想說「可是我還是無法相信」，這也不怪她，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加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那個人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來。但是，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是絕對的。
「你們敢說自己完全了解那個人嗎？你們真的有去了解過她嗎？雖然我這麼說可能不夠資格，夏小希絕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個夏小希。」我停下來長舒一口氣，繼續道，「我所知道的事情已經全部告訴你們了，至於接下來選擇相信還是懷疑，就隨各位喜歡吧！」說完我將雙手插進兜里準備離開。再待下去也毫無意義。
「你要去哪？」表妹垂著頭壓低聲音問道。
「我偶爾也會想一個人靜靜，不可以嗎？」
「算了，綾，讓他走吧。」陳柔攔住我表妹，狠狠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儘快離開。
……正有此意。
*
得知夏小希自殺未遂的這天晚上我沒有回舅舅家，而是在網咖定了間包間準備睡在這裡。
我沒有登錄LO，只是純粹將電腦當做音樂播放器，自己則躺在沙發上沉溺於美妙的旋律中。純音樂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它能舒緩人的情緒，增加工作和學習的效率，能融入各類作品之中，將作品的等級拔高几個檔次。
但是，我的腦袋卻在不知不覺間擅自回憶起了那個人的歌聲。客觀來講，她在唱歌這方面的天賦連我這種外行人都聽得出非常了得。有這樣開掛般的天賦，打扮起來也非常漂亮的人，卻要因為一次失戀而去自殺，真是無法理解，就算對愛情絕望也還可以繼續唱歌不是嗎？
是嗎，所以才叫絕唱嗎？她大概直到現在都沒能從那次失意中走出來，所以才走上了這種歧路。
沒能走出來嗎……
夏小希，她真的會是那種甘願墮落的人嗎？等等，好像還有什麼疏忽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感覺馬上就能想出來了……啊，該死，還是不行，還缺一塊至關重要的拼圖，如果能再多了解她一些一定……
我停下思考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腦門，然後自嘲起來。
「你啊，都已經被人家甩了還想這些幹嘛，這麼蠢也難怪會被人家騙啦！」
是啊，我從來都不是個聰明人，所以才會被各種人一直牽著鼻子走，或許離開這個令我不愉快的地方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只是稍微有些捨不得我的好兄弟葉生……
「嘟嘟嚕~」手機響了起來。
嗯？讓我猜猜會是誰發來的消息，葉生嗎？或者是那個麻煩的女人~
結果卻讓我始料未及。消息來自……夏小希。
「呀吼~嘟嘟嚕。只能以這樣膽小的方式與你交談抱歉啦~或許在你看到這條消息時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不過沒關係啦，這樣就好，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也只會讓你傷心呢！其實，我很清楚自己在某方面早已失去了應有的理性，一直在做著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懲罰那些渣男的蠢事，最後甚至還將你也列為了目標之一。老實說，我並不了解你，會盯上你也是因為你散發著和那些傢伙類似的氣息，但和你相處了一段時間后我覺得你至少不會是那樣的渣男吧~啊！那之後和你的約會很開心哦，特別是在車上看到你保護我的時候，雖然當時是故意裝作不知情，但我心裡早就撲通撲通了，哎呀，是真的啦！雖然並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但嘟嘟嚕是第二個讓我有這種感覺的男生哦~所以，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暫，我還是要感謝你，謝謝你被我欺騙，謝謝你陪伴了我……啊哈哈，不能再寫下去了，不然我又要失去勇氣了！寫的亂七八糟不要介意哦！順便祝你早日找到女朋友，哦對了，不要再被我這樣的碧池騙到了哦！那就~晚安啦~」
這或許是存儲在伺服器上的定時消息吧。
……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只是不明白自己在笑什麼。
「真是討厭啊，這裡的空氣好嗆人。」
1點15分，爬起來穿好衣服，我開始撥打表妹的電話，估計是睡了，電話一直沒有接，不過因為我一直在打，對方終於還是接通了。
「很晚了耶！」
「哦！」
「哦你妹……咳、說吧，這麼晚不回家在外面鬼混什麼呢？」表妹的聲音有些乾澀。
「這不是怕你打我所以沒敢回去嗎。」
「是啊，不打你一頓我就是很不爽。」
「哇哦，真是不折不扣的惡女發言耶。對了，你知道小希她住院的地方在哪嗎？」
「你……你問這個幹嗎？」
「還能幹嗎，去看望一下嘍。」
「終於良心發現了？」
「少啰嗦，給還是不給？」
「你該不會是要現在去吧？不行！會打擾小希休息的！」
「放心啦，我只是去看看她，不會出聲也不會打擾她休息。」
對面沉默了一會，然後再次說話。
「好吧……定位等下發給你，病房號411，探病碼123466。」
從表妹那裡拿到定位后，在路上買了些東西便趕去了夏小希所住的醫院。
*
「打擾了。」輕手輕腳打開門走進病房，我將買的鮮花和慰問品依次擺在了茶几上。
好在窗帘沒有完全拉上才讓外面的月光得以照進來，也因此我才能看得清她現在的模樣。
兩束馬尾放在胸前，額頭的劉海沒有紮起來，而是自然向兩邊分開。不過最重要的是，她看上去氣色還不錯。
這個人的睡臉……該怎麼形容呢，很想讓人摸摸看，大概就是具有這樣的魔力吧。這樣一看，還真是個睡美人呢。
我的那份怨恨不知何時已經蕩然無存了。是啊，和她比起來我的痛苦著實是件微不足道的事，真是太沒用了，竟沒能提前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大概五分鐘后，正當我從床邊的座椅上站起來準備離開時……
「嘟嘟嚕……是你嗎？」
那聲呼喚令我心臟有一瞬間停止了。
雖然想就這樣裝作沒聽到離開，但她那孤單而又充滿期待的聲音最終還是停下了我走向門口的腳步。
「抱歉，吵醒你了……」我搔了搔臉頰但沒有轉身。
「嘟嘟嚕，可以再陪我一會嗎……」她似乎覺得躺著說話很不禮貌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能拒絕這種請求的，大概只有冰冷的機器吧，所以……我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避開小希的視線坐回椅子上后，我才發現自己竟在顫抖，這大概既是害怕，也是緊張。
「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夏小希還是平時的表情，但又比平時更加柔和。
「啊，是啊……」
「那條消息……肯定看到了對吧？原本醒來后是想取消發送的，結果才發現手機已經丟掉了。啊哈哈，感覺自己好丟臉。」
「完全不會呢，如果不是你告訴我真相，我可能要毫無意義的記恨你一輩子了。我呢，很討厭做沒有意義的事。」
聽完我的話后，夏小希一邊摸著身前的兩條馬尾一邊低頭喃喃：
「那樣也不錯呢，能被一個不很壞的男人記住自己一輩子。」
「這可不好說，沒準我就是有那種渣男的苗頭哦？所以你看，我這就是活該倒霉。哎呀、不好不好，看來今後有必要嚴格管束自己才行，我可不想再被小希你盯上了！」說完我便哈哈大笑，但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想要笑的意思。我真是個可悲的男人，明明很清楚自己嘴很笨卻還要逞強，結果就是這樣，以後還是不要隨便開玩笑了吧。
「那個、冬小羽……」
就在我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時夏小希忽然很正式的叫起我的名字，這讓我花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
「啊！在！」
我誇張的直挺挺坐好，結果惹得小希一陣發笑。
「已經沒關係了，今後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是啊，你可別再做傻事了。這世上的好男人多到數不清，何必為了一兩個混蛋想不開，像你這樣既可愛又會唱歌的女孩死掉什麼的實在太可惜了，如果真的找不到喜歡的人也可以稍微考慮一下我嘛！」
忽然察覺自己的發言好像還挺人渣的。我……好想撤回啊。
但是這一次夏小希並沒有嫌棄我的發言，而是和我開起了惡劣的玩笑。
「奇怪，我可不記得有和你分手哦？啊！難道是嘟嘟嚕單方面把我甩了～」
「才沒有甩你呢！不，不對，要說的不是這個……」我先是猶豫了會，然後擺出嚴肅的姿態，繼續道，「我覺得，那種交往不能算數。呼……事到如今我就實話實說吧，我之所以會向你告白完全是出於工作上的某件事所迫，在這之前我並沒有想要對你告白的想法，可以說我們彼此都不是出於真心，所以這種交往自然也不成立。」
真是好遺憾。我在心中如此惋惜。
「原來你也在騙我。」
「正是如此。」
我很快意識到，自己似乎講出了一生中最糟糕最差勁的話。
因為害怕看到小希現在的臉，所以我懦弱的躲開了視線。該死，真沒想到自己就是那種惹女孩子流淚的混蛋，難怪會有那樣的「詛咒」。
不過，沒有誰是無辜的。
寂靜。沉默。
然後，我的耳邊響起了隱約可以聽到的哼唱聲。當我好奇的抬起頭時，發現一位彷彿誕生自月光中的精靈正閉著眼有節奏的點著放在被子上的手指，這美妙的聲音就來自那迷人的小嘴。
小希並沒有哭，反而臉上洋溢著幸福。
隨著聲音漸弱，小小的個人演唱會也落下了帷幕。我從她的歌聲中得到了下定決心的勇氣。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這次或許會離開很久。」
「你要去哪……」
對於她哽咽的聲音我只是默不作聲，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能變得比任何人都耀眼……」
我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因為我也有類似的想法。
「好啊，我期待那一天。」
背對她揮了揮手，我離開了這裡。
一路上我的心都未能平靜下來。
那個一直保持空氣般存在感的女孩竟會為了我說出那種話，我也必須好好回應她才行，不是用言語，而是用行動。
下定決心后便是懊悔不已。
「耍什麼酷啊混蛋！對她坦誠一點不好嗎！真是注孤生啊！注孤生！」
*
做好所有準備后我趁夜提著行李箱偷偷溜出家裡，因為看到「Distortion」基地的燈還亮著我便準備去和還醒著的人做個簡單的告別。不論好壞，也算受他們照顧了。
開門的是馬爾克，這個工作狂居然忙到3點都不睡。
出乎意料，馬爾克沒有說任何勸阻的話，反而態度積極的對我一番鼓勵，他還將這次未完成任務的獎勵當餞別禮發放給了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迫不及待取出銀色金屬箱里的手槍后我愛不釋手的撫摸起來，它讓我想起了LO中我的「愛人」緋紅。
「雷電寶貝，今後就只能跟你相依為命了～」
「哇，這傢伙好噁心，居然對武器又親又抱。」
萊恩，就算你如此惡言惡語也無法打擾我們恩愛！
「那麼我就出發了馬爾克隊長，代我向大家問個好。」
「好，你就放心去吧，去看看這個世界。希望你能從這次旅行中有所收穫，另外別忘了大家所教你的東西。」
「雖然連半吊子都算不上，但我會努力的。」
向馬爾克輕輕點了點頭，我離開了組織基地。
至於我在這條街上留下的最後身影，就是這將不知是誰丟的盒裝果汁踢的濺了一身的狼狽模樣（珍惜食物，不要亂丟垃圾！）。雖然連果汁都欺負我讓我很惱火，不過，等著吧17區，我會再回到這裡的！
〈第一卷「日常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