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緣聚緣散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緊接著一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趙繁笙掙脫了小樂的掌控,反手又丟了她一個折成三角形的符咒。
又一聲尖叫,凄厲的讓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而就在趙繁笙正準備趁機逃跑時,受了傷的小樂反應過來。
她捂著被灼傷的眼睛,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的龜裂開來。
這一幕來的過於恐怖,趙繁笙倒退到牆角,這才發現已無退路。
包包里還有一張符咒,她得想辦法將這符咒直接貼在小樂的心臟上。
周乾說,符咒只有貼在鬼魂的心臟位置才能瞬間讓其燒為灰燼。
咬緊牙關,在小樂衝過來想要掐她脖子時,趙繁笙閉上了雙眼,她準備拼一次,拉進她和小樂的距離,而後將符咒貼上去。
可是,她等了好久卻沒有等來小樂的攻擊。
這讓她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曾問渠清澈明凈的雙眼,還有滴血的胸膛,他單手撐著牆壁,嘴角緊抿。
這樣的曾問渠,和趙繁笙任何一次見到他時都不一樣,他更像是人類本應該有的模樣,花季少年,清秀俊朗。
只是鮮血順著他的胸腔流淌,染紅了他白色衣裳。
「唉?你不能死啊?我可以的,你……」
趙繁笙慌了,這是鬧哪出?
「你先住嘴!」
曾問渠是鬼魂,小樂也是,但是鬼魂也是會受傷、會消散的,正如此時的曾問渠一樣,他疼的根本不想說話,但趙繁笙話太多,他只能皺著眉頭悶聲哀求。
掉落在一旁的手機還在亮著,手機里,水婧的話還在繼續播放著:
「問渠~母親很想見你,你放心,舍城的湖泊太小,關不住一隻自由的人魚,終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不是在舍城裡,而是舍城外,在那之前你答應母親別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的話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那些美好的未來被她用慈愛、溫柔的語氣說出來像是真的會實現一般,錘過趙繁笙的心口。
舍城是出不去的牢籠,牢籠里關著的都是犯人。
周乾是偷盜神器並且殺了仙官,水婧是因為人妖結合,九耀則是著了別人的道。
但是這些人真的是罪人么?
趙繁笙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曾經沒想弄明白這些事,但水婧的事情讓她突然好奇,她想知道為何會設立舍城,這又是誰設立的?目的又是什麼?
「你是屬於我的!無論誰都不能帶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小樂突然在趙繁笙恍神的間隙,將自己的手從曾問渠胸腔里掏了出來,而後歇斯底里的大叫著。
瘋子,她就是個瘋子,一邊怒吼一邊淚流滿面。
直到此時,趙繁笙也沒有理清頭緒,只好靜靜的看著這女鬼發瘋。
「曾問渠,你離不開這裡的,你只有永遠和我一起,才能好好的存在於這人世間,你曾經殺過人難道你自己忘了么?」
像是蠱惑鬼心一樣,小樂的聲音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又變的很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來~讓我完全擁有你!我需要你和我永遠在一起。」
「小樂,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也有錯,我不應該背著你偷偷去做骨髓移植手術,這樣的我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一起生病、一起看病、一起好起來的約定,但那時候我必須得先好起來,因為的我母親她一個人很孤單。」
曾問渠的胸口一直在流血,他越說越難受,索性跪在了趙繁笙面前。
趙繁笙捂住了他的胸口,腦海里浮現的竟然是水婧第一次跪在周乾面前的模樣。
他們是母子,他們心連著心,他們如此相像,沒人能夠將他們天各一方。
小樂微微一動似乎想要扶住曾問渠,可她最終還是收回了手,一臉仇恨的站在原地,血紅的眼珠一轉不轉的盯著曾問渠。
「你明知道自己虧欠於我!」
「但我更虧欠她!」
小樂本想用虧欠二字牢牢抓住曾問渠的良心,但沒想到這一次曾問渠鐵了心要離開。
小樂聽到這裡怒火中燒,想要直接佔據曾問渠的意識留住他,可是,有人不願意啊,比如說趙繁笙。
趙繁笙累了,她將符咒撰在手心裡,想著可能是上次的事情曾問渠有所察覺,這次才苦苦保持清醒將自己的意識牢牢掌控。
可他畢竟鬥不過小樂,估計再這樣下去,這位怎麼說呢?姑且說他人品還行的小弟弟吧,可能、也許、又要被小樂佔據意識然後做出自己根本沒做過的事情了。
那些死在曾問渠手下的人類估計都是小樂殺的吧。
一想到這,趙繁笙氣憤不已的站起身。
她想要快刀斬亂麻先制服小樂,而後帶著曾問渠離開。
趁著小樂分心,趙繁笙二話不說直接將符咒拍到了她的心臟上。
「不要啊!」
因為趙繁笙這一次是咬著牙下了殺心的,所以下手快准狠,符咒更是準確無誤的貼在了小樂的心臟上,以至於曾問渠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啊~」
這一次,小樂的叫聲更加凄厲異常。
趙繁笙拍在她胸口的符咒瞬間燃燒起來,
炙熱的火焰像是一條吞噬獵物的巨蟒將她吞進肚子里。
小樂睜大血淋淋的眼球不停的拍打周身火焰,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趙繁笙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給傷到。
符咒是周乾給的,趙繁笙不用懷疑它的威力,只是看到小樂惡狠狠的朝著自己瞪過來時她還是後退了幾步。
「我要殺了你~」
極度的疼痛讓小樂徹底的喪失了理智,她龜裂的臉上每一條裂紋都開始滲出黑色的血液。這些血液被烈火舔舐發出難聞的焦臭味在房間里瀰漫開來。
緊接著,趙繁笙的脖子也被烈火灼燒,甚至呼吸一窒差點喉管都要斷裂。
她皺著眉,身體被人高高舉起,因為對方力氣太大,觸手之處又全是滾燙的烈焰,所以她只能徒勞的亂踢亂抓,慌亂而又大腦空白。
那種即將喪失意識的感覺又來了,趙繁笙竟然沒來由的期許這個時刻,就像上次一樣,失去意識之後她的所作所為總能超出自己想象。
但是這一次她並沒有失去意識,而是突然心中清明,緊接著一股神奇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開始向著她的心臟彙集,這股力量像是解熱的水流讓趙繁笙不再被灼傷,反而打了一個激靈在曾問渠舉起手的一剎那祭出了另一張符咒。
「誰生誰死?我定!」
符咒隨著趙繁笙的話音一起落下,無數寒冰將整個房間包裹,然後一寸一寸的將小樂圍困最後鉗制並包裹。
趙繁笙看了眼曾問渠,發現他剛才舉手是想阻止小樂,便對他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鄙夷。
「破!」她無情的念出咒語,在曾問渠伸出手觸摸到小樂的那一刻,所有的愛恨都歸於平靜,那些美好的記憶以及回不去的曾經都會在輪迴的盡頭被忘乾淨,又何必執著。
冰塊碎裂的聲音拉扯著曾問渠的心臟,那位曾經帶給他痛苦的女孩子,竟然是陪他最長的,長到即使彼此折磨,卻又不肯離去。
此時的小樂像是解脫了一般朝著曾問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便消失在這人世間。
她曾羨慕曾問渠,羨慕他有一位好母親、羨慕他不會因為身體不好而被拋棄。
可是來自地獄的惡鬼告訴她,不要羨慕要學會爭取,爭取你想要的才不會那麼的孤獨。
後來,她用言語操縱曾問渠的意志,讓曾問渠明白母愛不過是責任,只要你足夠過分與不講道理,那麼,再強大的母愛都會在你面前消失。
她做到了,曾問渠那位討人厭的母親離開了,她徹徹底底的贏得了曾問渠,他們要一起孤單,誰也離不開誰。
漸漸地,小樂的佔有慾開始變了味道,所求也越來越多,多到只要曾問渠恢復意識就害怕他離開自己,更多的是曾問渠好幾次看她時那種厭惡越發明顯。
終於,性格越來越殘暴的小樂自殺了,就在這樓上一間房裡割腕了。
死後的小樂化作厲鬼也將曾問渠拖進了地獄。
他們血融著血,肉粘著肉,從此再沒分離。
這次也一樣,渾然不知的趙繁笙扭過頭去,想拉著曾問渠快點離開。
可她沒想到的是曾問渠的身體竟然逐漸透明。
看著漸漸消散的曾問渠,她伸出手嘗試著留住他,但雙手卻抓了一個空。明白即將要發生什麼,趙繁笙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不是故意的,雖然周乾和我說過你們是嫁接體,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趙繁笙用力的揮舞手臂試圖挽留卻終究一場徒勞。
曾問渠茫然的看著趙繁笙身後的地方,那裡曾經站著他最愛的姑娘,雖然那姑娘傷他、害他、但她愛他,不離不棄,臨走都要帶著他。
「只是……再也不能見母親一面了啊~」
記憶漸漸的恢復,曾問渠淺笑著嘆息,那些曾經與母親一起的美好的畫面,在他腦海里不斷浮現,讓他忍不住再次落淚。
「母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游泳?」
「因為水是母親生命的源泉,母親離不開水。」
「就像問渠離不開母親一樣么?」
「問渠終有一天要離開母親的,但是不管身處何方,問渠依然是母親的孩子,母親也依然愛你。」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天下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他們揉進骨髓里的刀子千千萬萬,留給孩子的永遠是無憂無慮。
曾問渠至始至終都明明白白,可是世事難料,他們母子緣分終究是到頭了。
是真的分別,來的如此之快還來不及說一聲再見便化作雲煙。
耳邊不知是誰的嘆息將一世情仇吹散,遠離紅塵時不經意間掠過心尖,惹了酸澀卻渾然不覺。
「不要,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你母親還在舍城等你,她在等你回信,如果你走了,她該多傷心,我該如何跟她交代?」
趙繁笙從未如此慌張,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後悔與愧疚感將她整個包圍,說話時聲音也明顯加重了鼻音,可有些人始終留不住,消失在喧囂的塵世間。
窗外忽然颳起大風,她張大嘴巴愣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又害怕的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止住了心裡的那份焦急與難受。
房門「啪」的一聲被風吹開,趙繁笙看到了門外的月色與剛才房內發生的一切似乎毫無關係,依舊皎潔。
人走樓空,魂散緣盡。
很多事情無能為力。
這突如其來的結果讓趙繁笙無所適從,空蕩蕩的房子里唯留她一人捏著魚鱗頹廢的站立在原地,直到手機「嗡嗡嗡」的響起,她才勉強從一場自我討伐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