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魂結
我舒了一口氣,心裏卻並沒有多好受,我看不慣他那般調笑無賴的模樣,故意氣他,可他臨走時的那個眼神,卻透著不同於平常的嚴肅,仿佛在質問我,含著怒意,讓人看了害怕的怒意。我並不明白他的意圖,心裏卻也失了惡作劇成功的喜悅。
其實這並不會要我的命,因為我從小便熟知破解的法子,空桑逃生的本領我大多都會,這一條在以前同伽言賭氣的時候用過,把他駭了個半死,臉都白了。生魂結,意味著有生可循,真正的死魂結才是無解的,而死魂結隻比生魂結多了一個手勢,故而操作難度也是很大的,我一般不會用,今日也確確實實地把我氣著了,才會用這招。
不過,這結也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我自己根本出不來,除非有人用外力強行打開,我才能以力借力衝破結界。
地上好涼呀,夜晚太黑了,怎麽也不給點盞燈?我縮在結界的一角,生著自己的氣,白費了這麽大的力氣,把人都嚇跑了,結果自己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動彈不得,也生著伽言的氣,這都過了多久了,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心裏徒然而生了一股蒼涼的背叛感。
夜半,“篤篤篤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立刻支起了耳朵,全神貫注地尋求聲音的來源,空桑的隔空傳音術,我在結界裏屏蔽了五感,隻有空桑的傳音術能接觸到,是伽言!他終於來了。
我不禁“老淚縱橫”,迅速以同樣的方式回應:師兄,快來救我。
不過多久,隻聽得房門一聲輕微的響動,黑暗中一個人影飛快地閃入,我直起身,看著熟悉的身形,鼻子一酸,真的哭了。
“傻瓜,哭什麽,我這不來救你了麽。”
伽言隔著一團霧氣,我依然能感覺出他臉上結的淩霜,眸子中卻是一片溫柔的神色。
“你再不來老娘就凍死在這個鬼地方了!”
他撲哧一身笑了出來:“嗯,這才是我認識的小師妹嘛。”
“快把我弄出去。”我呲著牙。
他左手起勢,用力一擊,三成力道,我借力收回靈力,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向後退了三步,伽言及時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帶到身前站定,我靠著他,緩緩渡了一口氣:“你下手也太狠了。”可實際上我明白,這已經是最輕的力道了,隻是在他身邊,忍不住這樣任性放肆。
“是我不對,你忍忍,我這就帶你出去。”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安慰道。
小心地略過了門口倒地不起的侍女和守衛,伽言扶著我走出了這間關了我許久的房間,外麵依舊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天上居然連一顆星星也沒有,月光慘淡,我心口發疼,隻能靠著伽言行走。
“你這個老婆婆,這都多長時間了你才尋來,我在這裏都被折磨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說,那個大變態,簡直是個無恥之徒,下次見了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報複他折磨他侮辱他……”我趴在伽言肩頭,叨叨不停地說著,把我憋了許久的情緒一股腦地倒給伽言。
他攬著我一路出去,黑夜中他的聲音沉沉的:“對,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芷蕪……”我正欲感動,他又緊接著說:“除了我。”
我掐上他的脖子,搖來搖去:“伽言你太惡毒了,師傅會生氣的,小心他半夜來找你呦。”
他也不躲,任我胡鬧。
突然間,一道亮光照在眼前,疾風閃過,伽言一手將緊緊我攬入懷中,我躲在伽言身後,看清了來人。
“放開她。”
“你算什麽?”
伽言擋在我麵前,聲音冷冰冰的,浸著寒意。
巨大空曠的院落裏逐次亮起了兩排橘色的燈火,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黑暗中去,伽言握著我的手,我半隱在他身後,對麵隻站著一個人,卻像是麵對著千軍萬馬。
他周身帶著肅殺的氣息,修長的黑色袍子在內力的催動下獵獵起舞,金屬製的鳳凰麵具倒映著不斷跳動的火焰,我看見他的眸子裏仿佛有火,神話中鳳凰浴血的火。
“玄錦書,或是她,留下一件。”
他開口,語氣陌寒,再也不是我之前見過的樣子。
“休想,玄錦書是我空桑之物,芷蕪是我,是我空桑之人,豈由得你覬覦。”伽言正色厲言,我才發現,他早已不是那個隻會欺負我、長不大的男孩子了,在這麽多的歲月中,他已然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將我擋在身後,我抵著他高大的肩膀,徒生了一種隻有我們二人相依為命的感覺。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星靈陡然出手,快地令人目眩,伽言放開我的手,迎了上去,我站在當下,看著他們一黑一白糾纏在空中,攪起了一個不小的風暴圈,靈力四漲,又在撞擊中炸裂,伽言的法術是師傅親授,師傅曾說他修為深厚,可屬上層高手,因此我並不十分擔心他,而星靈,我跟他交過手,隻知在我之上,卻並不知深淺,他們打作一團,我卻隻能眼睜睜地在下麵看著。
“吱”一聲奇怪的叫聲從上麵傳來,隻見一個紅色的影子從天而降。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嘭”的一聲,我看著懷裏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震驚不已,它也從驚嚇中恢複了過來,抬起烏溜溜的眼睛看我,四目相對,它竟像是認出了我一般,眨了眨眼睛,然後俏皮的鼻頭一皺,就埋在了我懷裏,隻露出一雙尖尖的耳朵來,上麵還有幾縷白毛迎著風飄蕩。
我試探性地摸上它的脊背,喚了聲:“桑榆?”。
它耳朵尖抖了抖,像是在回應我,我又叫了一遍:“桑榆,是你嗎?”
它頭蹭著我的胸口,爪子扒著我的衣領,努力地搖了搖毛茸茸的大尾巴,我這才放下心來,懷抱著它,輕聲說道:“又不是狗,還學什麽搖尾乞憐。”
它吱地叫了一聲,回應著我,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水汪汪、亮晶晶的,我從中能感覺出它的喜悅來,抬手摸上它柔軟的毛,圈在懷裏:“桑榆,你看,我沒有忘記你。”
我抱著從天而降的桑榆,一人一狐仰著頭,看著天空中打鬥的二人。
“喂,小狐狸,你說師兄會不會贏?”
“……”
“真希望他這回能夠靠譜一點。”
“……”
我不知道芊華什麽時候趕了過來,隻覺得左肩一陣劇痛,我回頭,芊華帶著人站在我身後,手裏拿著一柄青光軟劍,她臉上再無恭敬的神色,一雙眼睛狠辣地看著我。
“姑娘這是要到哪去?”
我吃痛,左臂卸了力氣,也不知道她用什麽法寶刺了我,隻感覺渾身靈力在不斷流失,芊華冷笑道:“別妄圖掙紮了,鎖仙青罌劍,就連神仙都逃不了。”
還未待我有所行動,隻見她手中的利劍居然化為了一條細長的繩索,像是無骨的蛇一般,飛快地纏到了我的身上,冰涼細膩的寒意裹著我,一圈、兩圈、三圈,很快便將我捆死,我掙紮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就動彈不得。
我慌忙抬頭,伽言也正向我掃來,他情急地看了我一眼,卻無力分身,正在這時,星靈飛快地襲來,一掌劈到了他肩頭,一道白光閃現,伽言悶哼一聲,眉頭皺緊了幾分,明顯落了下風。
“哼”芊華冷笑一聲:“你們都跑不了的。”
緊接著,她向我懷裏一撇,手掌一伸,我隻覺懷中一輕,小狐狸已經落到了她手上,桑榆被揪著耳朵倒提了起來,四肢不停地蹬著,芊華一用力,狠狠地擰著它的耳朵,一手鎖住了它的命門,它便一動不動地垂了下來。
“不許傷害它!”我急著大喊。
“你知道它是誰嗎就這樣護著它?”她話中有話。
“我,我自然知道,用不著你管。”
“嗬嗬,蠢貨。”她扭過頭,不再搭理我。
桑榆在她手中老老實實地呆著,搭拉著頭,也不看我。
“嘭”的一聲巨響,我看見伽言的身子像紙片一樣飛下,即使夜色深重,我依然能看出他臉色慘白,他白色的衣袍上印著斑斑點點的血跡,像是去年春日裏他為我做的那隻大蝴蝶風箏。
“伽言!”
他緩緩落地,膝蓋跪在地麵上,硬生生地把石板砸出了一片裂痕,緊接著星靈落下,他黑色的袍子灌著風,呼哧哧地響著,仿佛是勝利者的呼嘯聲。
“伽言,伽言!”我呼喊著。
“沒事。”他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安定的眼神,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星靈上前幾步,不斷逼近他,我情急之下衝他喊道:“我留下!”
他回頭看著我,麵具下的眼神幽深複雜,我大聲說道:“我留下,放了他。”
“不可能!”伽言撐著身子站起來,臉色難看的嚇人。
“好。”星靈嘴角牽起微笑,一手從芊華手中接過小狐狸,一手摟上我的腰,長袖一揮,運氣起身,飛向黑暗的夜色中,芊華等人跟在後麵,呼啦啦地一大群人,聲勢浩大地離地而去,我回過頭,看著伽言的身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