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出爾反爾
第207章 出爾反爾
蠱蟲包圍的範圍漸漸縮小,露出了董卓理的頭。他像是穿著盔甲的黑暗騎士,在睡夢中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的臉出現了變化,臉皮鬆弛、贅肉增多、眼角出現細紋,從奔三的年紀直接到了中年模樣。接著,又變成了遲暮老人的面容,連頭髮也變得花白。
變老后,董卓理的容貌開始倒退。從老人到中老年人、中年人、青年、少年。最終,他龐大的身軀上架著一顆嬰兒的頭顱,閉著眼睛抽泣著。
我顧不上打量他的情況,拉開一個布袋的抽繩,走向吳翠花。她全神貫注地吸取董卓理的血,蠱蟲連接的臍帶還泄露了些許冷氣模樣的氣體,似乎連他的靈魂也要吸走。
我手腕一翻,將布袋裡面的藥粉全部倒在黑色臍帶上。那些蠱蟲猛地跳開,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繫。來不及輸送的血液迴流,董卓理的臉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是有些蒼白。
「你!」吳翠花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好事?」
「殺人也叫好事?」我漠然與她對視,「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了,你何苦將他的靈魂及軀體都困在裡面?就算你將他生下來,他也不是人。」
「你懂什麼?我自有我的辦法讓他擁有人的身份!」吳翠花的眼神明顯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她越過我看到門口的桑林巫,臉色才變了。「桑林巫?蠱族的族長也要來攪和我的事情么?」
「你不是我的族人,想必是哪家遭到驅逐的人吧。」桑林巫和她說話時,根本就沒拿正眼看她。
「哼,你難道要插手嗎?」吳翠花站了起來。
「不,我可不管這件事,她不是我們族人,她可以管。至於她要做什麼嘛,我和她不是一族人,我更管不著。」桑林巫說這話時,還真的挺無賴的。
吳翠花氣得一抖一抖,「要不是你指使她壞事,她能打斷么?」
「你何時看過我做好事了?」桑林巫攤開手,說。
「好,我這就殺了她,看你還能說什麼!」吳翠花惱羞成怒,闊步向我走來。
但她剛邁開步子,就痛苦地蹲了下來。有黑色的血液從她雙腿間流下,赫然是流產的癥狀。
「我,我的孩子。」吳翠花哀鳴著,奮力站起來,說:「我要讓你償命!」
她起身後,那藏在她肚子里多日的死嬰竟然掉了出來。它的上半身倒掛在吳翠花的雙腿間,皮膚是紫黑色的,眼珠子是純黑色,如一隻惡魔在看著我。
吳翠花走動時,那倒吊的半截死嬰也在動。雙手前後搖晃,像是也要掐住我的脖頸,朝我索命。
這個場面實在太有視覺衝擊力了,我愣了愣,強迫自己轉移視線,不去看那個死嬰。
吳翠花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發出哭聲。接著,她彎下腰來,抓住死嬰的雙肩,施以力度,竟然硬生生把嬰兒從自己的肚子里扯了出來!
隨著嬰兒出來的還有臍帶和鮮血,那雖然不是一個生命,但卻是真真切切地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吳翠花的舉動讓自己元氣大傷,可是她不在乎。她盯著我的眼睛,舉起死嬰,那小小的嬰孩也就巴掌大小,隨著她雙手的合攏,那嬰兒漸漸地壓扁了,脆弱的骨骼在體內折斷,皮膚收縮,擠出腐爛的肉泥。
「滋溜」一聲,吳翠花的手掌間滑出了細小的腸子,像一道紅繩纏繞在指尖。最後,她手上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皮子。
吳翠花沉痛地蹲下來,抓起地上的肉泥往身上糊,那些肉末碰到她的皮膚就像是油滴在了水面上,滑溜溜地滴下來。在半空中時,又變成黑色的蟲子,嗡嗡地飛起來。
「乖兒子,快殺了她!」吳翠花在短時間裡製造出了新的蠱蟲,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她驅使蠱蟲的方式與上次賀采月所用的很像,將蠱蟲結合成一張網,鋪天蓋地般湧來,意圖將我牢牢纏住。我一把扯住床上的被子,用力甩出,打開的整張空調被便完美地攔住了那些蠱蟲。
然而,被子沒有按我預想的那樣罩住蠱蟲,隨後再蓋在吳翠花的身上,相反的是,那張被子只堅持了幾秒鐘。
幾秒后,蠱蟲們用爪子撓破了被子,將它割裂成了一縷縷布條。那樣的攻擊力,讓我都吃了一驚。
這些蠱蟲有死嬰的怨氣,是至陰的生物,要是給活人來那麼一下,傷勢至少七天都不能痊癒。
吳翠花是最明白這一點的,所以,當蠱蟲靠近我的時候,她幾乎就要笑出來了。
可惜,她這次沒能笑成。因為蠱蟲接近我之後,它們只能無助地圍著我打轉,卻沒有一個敢下手去碰我的。
「你,你做了什麼?」吳翠花大驚失色地看著我。
我摸了摸揣在褲兜里的一個布包,笑眯眯地說:「雖然我不是蠱族的人,但是我也懂那麼一點東西。你看,你的蠱蟲是奈何不了我的。」
幸虧桑林巫給了我一個香囊,裡面裝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聞起來像是在柜子里放了幾個月,快要發霉的草席味道。據她說,佩戴以後,不止是移花蠱,還有很多蠱蟲都不敢接近我。
我只知道香囊里有一樣最關鍵的配料,那就是某條蠱王的屍體。準確來說,那是晒乾后研磨過的粉末。蠱蟲聞到它的味道,自然不會自不量力地去靠近。
吳翠花一時還想不到這一層,還以為是桑林巫在幫我,惱怒地指著門口,說:「你身為蠱族的族長,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桑林巫聳了聳肩,「我做什麼了?我只是在這裡看戲而已啊。」
「哼,你是害怕而已吧?當年你用奸計讓我爺爺輸了比賽,也害死了我姑母。可憐我姑母先是中了情蠱,再在你手下慘死。你當上了族長后還用手段驅逐了我們家族,我爸爸從小就懷著對你的仇恨長大,只有我覺得無所謂。現在看來,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吳翠花眼中燃起了怒火。
我本以為吳翠花只是桑林巫隨意選中的一個人,可沒想到她們之間還有那麼多輩的仇恨。看來,桑林巫還是沒有跟我說實話。
不管怎麼說,吳翠花還是要除掉的。她和桑林巫的仇是一回事,但她蓄意用無辜人的生命來養移花蠱,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桑林巫不著痕迹地看了我一眼,故意刺激吳翠花。「哦,難怪我覺得你長得挺眼熟的。你們家被趕出去後日子一定不好過吧,瞧你落魄成什麼樣了,居然要動用移花蠱給自己找個地方落腳。唉,真是沒用。」
吳翠花勃然大怒,指著她的鼻子罵起了難聽的話。
趁她分心,我連忙爬到她的腳下,忍著噁心,抓起了那些殘留的肉泥。
我來不及一點點翻開尋找了,只能合攏兩手,憑感覺去找出我要的東西。吳翠花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低頭一看,怒道:「好啊,你居然還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她說話的同時,我摸到了一顆柔軟的東西,那是死嬰的心臟。我心中一喜,用手指攏住心臟,再狠狠一甩,將剩餘的肉泥都甩到了吳翠花的臉上。
「不可以!」面對飛來的血污臟物,吳翠花居然沒有躲開。她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上,任由血和肉把她描繪成一個怪物,連眼珠子里都沾了些肉糜。
那樣的眼神里,卻包含著哀求與傷心,看得我輕輕一顫,幾乎就要放棄了接下來的事情。
猶豫不過是一秒的事,我招呼出血蠱,攤開掌心,說:「吃吧,你的外賣到了。」
血蠱聞了聞味道,立刻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嗖地俯衝下來,叼著心臟漫天地飛。
吳翠花發狂地追著它跑,想要搶回死嬰的心臟。但血蠱邊飛邊啃,連一點碎末都不曾掉落。
在心臟的中央,是吳翠花親自培育的移花蠱,那才是最關鍵的存在。等血蠱將它吃乾淨了,製造出來的蠱蟲紛紛落下,化成滴滴黑血,融入地面鋪設的瓷磚縫隙里。
吳翠花腳下一滑,重重摔倒了。她在下落時磕到了下巴,緊接著便咬到了舌頭,鮮血染紅了她的牙齒、她的嘴唇,她聞著滿腔的血腥味,癲狂地笑著。
她知道,她輸了。移花蠱被毀,肚子里的死嬰再也沒辦法成人。
「我,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把你生下來的!」豈知吳翠花還不死心,用手指蘸了嘴上的血,再收集僅剩的血和肉,將餘下的東西捏成了一個嬰兒的形狀。
混合好后,那團肉詭異地活過來了。吳翠花將人皮覆蓋在上面,於是那些肉和骨頭就鑽了進去,組合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嬰兒。嬰兒嚎啕大哭著,身體不斷長大,成了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模樣。只是,那孩童的下半身是殘缺的。
男孩的四肢拉長,一歲歲快速變化,最終長出一張和董卓理一模一樣的臉。可惜吳翠花收集的還不夠,他的臉上破了幾個洞,在臉皮之下,是可以伸進一隻手的血色深洞。
在最後,他抬起短小的手,深情地看著吳翠花,說:「媽,媽。」
「哎!我在!」吳翠花眼中溢出淚水,沙啞地應著他。
他亦笑了,在極致的笑容里,他的軀體嘩啦一聲融化成了血水,再落到地面時,就化成了一堆灰。
吳翠花的生命也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她保持著探手撫摸的姿勢,只是她再也碰不到那曾經的孩子了。
「呃」的一聲,董卓理從睡夢中醒來,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婆,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看見眼前的景象,瞪大了眼睛:「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