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臨洮之戰(二)
第五百一十七章 臨洮之戰(二)
「父王,不好了,大兄戰死了……」
瑞明三年九月初三,酉時末牌,天已黃昏,積石關西平王府正殿中,一場夜宴方才剛剛開始,年過五旬的奚道宜一身華服,高坐在前墀之上,其三子奚豹、奚武、奚明陪坐在兩側的下手,至於各羌族部落頭人以及文武官員則更在其下,酒剛一巡,歌舞正歡之際,卻見奚虎一身狼藉地從殿外狂奔而入,踉蹌地跪在了奚道宜的面前,哀聲便嚷嚷了起來。
「什麼?怎會如此,給本王說清楚了!」
奚龍乃是奚道宜的長子,儘管武藝在其五子中算是最差的一個,可於治政上卻頗有見地,奚道宜可是將其當成接班人來培養的,此際一聽奚龍戰死,奚道宜登時便急紅了眼,也沒等奚虎將話說完,便已猛然跳了起來,雙目圓睜地咆哮了一嗓子。
「父王,大兄是為了救孩兒而死的,今日……」
見得自家老父如此震怒,奚虎自是不敢稍有遷延,趕忙緊著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龍兒啊,本王的龍兒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啊……」
奚道宜對奚龍這個長子可是寄予了厚望的,這一確定了其之死訊,忍不住便嚎啕了起來。
「父王,渾干老兒可惡,孩兒這就提兵去取了其之狗頭!」
「四弟說得對,渾老兒既然敢來,我等便叫其回不得!」
「大王,您就下令罷,我等願拚死一戰!」
……
奚道宜素有野心,自受封西平王以來,可是沒少恩威並施地拉攏各部酋長,對手下諸將也是不吝賞賜,頗得軍心,這會兒眾將們見其傷心若此,自是全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在奚武的帶頭下,全都亂鬨哄地請命要為奚龍報仇雪恨。
「好,那本王就拜託各位了,還請各部酋長即刻回去點齊了兵馬,儘快趕來我積石關匯聚,共謀大事!」
奚道宜傷心長子戰死固然是真,可更多的則是在耍哀兵之計,待得見與宴的各部酋長紛紛出言求戰,他自是緊著便順勢而為了一把,滿臉毅然決然之色地下了個決斷。
「父王,南蠻軍此番來勢洶洶,其意不善,強自硬戰,恐有難為,孩兒懇請父王三思啊。」
各部酋長以及文武官員們全都散去了之後,先前一直不曾有所表示的奚明卻並未離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湊到其父身旁,低聲地進諫了一句道。
「嗯……先打一仗,若勢頭不對,我軍便撤。」
奚道宜雖是受封於吐谷渾,可心中卻無時不想自立,又豈肯真為吐谷渾效死力的,先前之所以表態要戰,無外乎是要藉此機會將各羌族部落之兵全都抓在手中罷了,當然了,若是真能擊敗華軍,奚道宜也自不會放過這等立威之良機,倘若不能,那他自然是走為上,至於積石關乃至吐谷渾之安危么,奚道宜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父王英明。」
一聽其父這般說法,奚明瞬間便明悟了個中的奧秘之所在,也自不曾再多言羅唣,僅僅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
「報,稟大將軍,大都督有信在此,請大將軍過目。」
瑞明三年九月初四,從天水至臨洮的大道上,渾干正自率一萬五千前軍向臨洮城急行中,一騎報馬從後方匆匆趕了來,直抵中軍處,這一見到渾乾的面,緊著便是一個滾鞍下了馬背,單膝一點地,氣喘吁吁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去回大都督的話,就說渾某知道該如何做了。」
這一聽是徐世勣的來信,渾干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著一揮手,自有一名親衛行上了前去,伸手接過了信函,恭謹地轉交到了渾乾的面前,不多會,便見看過了信函的渾干一揚眉,已是聲調淡然地給出了答覆。
「諾!」
聽得渾干有所指示,前來送信的報馬自是一刻都不敢遷延,緊著應諾之餘,一哈腰便又上了馬背,順著來路就此匆匆而去了。
「傳令下去,全軍加速,日落前趕到臨洮!」
將報馬打發走了之後,渾干也自不曾有甚多的言語,揮手間便已下了道嚴令,旋即便見華軍先頭部隊就此開始了奔行,煙塵滾滾地向臨洮方向急進……
「報,稟大王,南蠻軍渾干所部已進抵臨洮,個中騎軍五千,步軍一萬。」
臨洮一帶羌漢混居,華軍之大規模行軍自是很難瞞得過羌騎之偵查,這不,渾干所部日落前方才剛進抵臨洮城,天都還沒完全黑透呢,就有一報馬緊著將此消息報到了奚道宜處。
「再探!」
這一聽渾干所部已進抵臨洮,奚道宜的眼神登時便是一凜,但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陰冷地吩咐了一聲,便將前來稟事的報馬打發了開去。
「父王明鑒,渾干老兒如此輕兵急進,實驕兵耳,必敗無疑,當可速與之戰,以穩我軍心!」
儘管奚道宜不曾明說,可奚明顯然是看出了其父心中之所思,這便緊著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嗯,好,明日一早全軍進逼臨洮,本王倒要看看渾老兒能有甚長進!」
奚道宜雖是無心為吐谷渾賣命,可卻想著要借大勝華軍之事來立威,以為下一步整合全羌族造勢,自是有心要拿渾干所部來當靶子,在他看來,華軍主力還遠在百里之外的渭源,要想趕到臨洮,少說也得兩天的時間,在此之前,憑藉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再怎麼著也不會輸給渾干所部,打得贏,那便是大賺特賺,打不贏,以此為借口,全軍就此退走,也能向吐谷渾可汗伏允交待了的,一念及此,奚道宜自是不會有甚遲疑,緊著便下了個決斷……
臨洮,顧名思義就是緊靠洮河的城市,古稱狄道,乃是隴右重鎮,其歷史可追溯到戰國時期,立縣已有千年之久,原本也算是富庶之地,只是經隋末之亂后,絲綢之路斷絕,臨洮也自因此蕭條了下來,再不復往昔之榮光。
「嗚,嗚嗚,嗚嗚……」
在渾干所部進抵之前,臨洮守軍只有三千之數,面對著奚道宜的六萬大軍之壓力,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閉城自保而已,城中軍民無不因之惶惶不安,正因為此,見得渾干所部大軍趕到,城中百姓皆為之振奮萬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雀躍和平之曙光的出現,這等願望無疑極美,可也就只保持了不到一夜的時間罷了,隨著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陣凄厲的號角聲驟然大作間,便已將城中軍民的和平之願景敲成了碎片。
「報,稟大將軍,奚賊率六萬五千步騎已至河對岸!」
告急的號角聲一響,自有一名輪值校尉匆匆趕到了城守府,將敵情報到了渾干處。
「嘿,來得好快么,章縣令、趙縣尉,本將這就率部出城迎敵,二位只管按計劃緊閉城門便好。」
奚道宜所部來得雖是突然,可渾干卻不放在心上,很是隨意地沖著隨侍在側的臨洮兩位主官吩咐了一聲,便即大踏步地向府門外行了去……
臨洮說是緊臨洮河,可實際上卻並非依河建城,無他,洮河雖不算大河,河面也不算太寬,只有三十餘丈左右罷了,可每當汛期,卻常有泛濫之災,加之河水渾濁,不合飲用,故而臨洮城其實是建在離洮河五里開外處,城池正對面的河段上原本架有便橋一座,今年八月初,吐谷渾揮師河西之後,奚道宜為了劫掠隴右各縣,特意在洮河上多架設了四座浮橋,於大軍行進自是便利得很,就在渾干聞訊趕到南城門處時,奚道宜所部已沿著五座便橋衝過了洮河,但並未背河列陣,而是將重兵聚集在了臨洮城的南門外,六萬大軍聲勢浩大地在離城兩里開外處列好了攻擊陣型,擺出了恭候華軍出城應戰之架勢。
「打開城門!」
時值奚道宜排兵布陣之際,華軍早已集結在了南城處,然則渾干卻並未急著率部出城,而是默默地在城頭觀察著敵陣,直到奚道宜所部完成了布陣之後,方才大步行下了城門樓,於翻身上馬的同時,揚聲高呼了一嗓子。
「咯吱吱……嘭!」
隨著渾干一聲令下,自有數十名守軍將士轟然應諾而動,手腳麻利地推開了厚重的城門,緊接著,懸在城頭上的弔橋也自重重地砸在了護城河的對面。
「全軍聽令,跟本將出城破敵!」
見得城門已開,渾干自是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但見其一把抄起擱在得勝鉤上的長馬槊,往城外一指,厲聲斷喝之餘,縱馬便衝出了城去,旋即便聽號角聲驟然大響,一萬五千名華軍浩浩蕩蕩地奔出了城門,在離城一里處停了下來,飛快地展開了陣型,與此同時,城中守軍卻是緊著將城門再度閉緊了起來,竟是不曾給渾干所部留下後路。
「嘿,渾老兒要玩背水一戰么,來得好,誰敢先去一戰!」
這一見城中守軍居然又關緊了城門,奚道宜的嘴角邊當即便綻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一揚手,聲線陰冷地便下了道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