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困獸猶鬥(二)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困獸猶鬥(二)
「報,稟陛下,不好了,范大將軍戰死,曹州已落入敵手。」
張君武對大夏方面的情報體系之能力估算得稍有些偏差——五月二十日的午間,曹州淪陷的消息並未傳到夏軍大營中,實際上,直到天將黑之際,方才有一名偏將喪魂失魄地趕到了竇建德的中軍大帳中,帶來了後路已被華軍徹底切斷之噩耗。
「什麼?這、這如何可能?」
對於曹州的防禦,竇建德一直是有所擔心的,畢竟華軍素來以善打攻城戰而著稱,可卻萬萬沒想到定陶會淪陷得如此之快,乍一聞此,當場便被震懾得跳了起來,臉色更是瞬間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
「回陛下的話,卞州刺史王要漢乃是內賊,假作前來救援我定陶,實則賺開城門,范大將軍無備之下,被其得手,大將軍力戰而死,末將拚死殺出重圍,幸在中牟遇到高大將軍所部,方才得以逃脫賊軍之追殺。」
眼瞅著竇建德聲色不對,前來報信的偏將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趕忙將事情之經過簡單地陳述了一番。
「狗賊,可惡,可惡!朕定要取了王要漢那廝的狗頭,來人,擂鼓聚將!」
當初王要漢獻卞州歸降之際,竇建德為示恩於其,可是沒少賞賜,又是封國公,又是加實封,卻不曾想這廝竟然會是張君武預先埋下的一枚棋子,一股子被人玩弄於掌心的羞辱感頓時便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起來,直氣得竇建德眼冒金星不已。
「陛下且慢,此事斷不可有所泄漏,倘若軍心一亂,危矣!」
齊善行正好就在一旁,這一聽竇建德如此下令,登時便慌了神,趕忙從旁閃出,高聲進諫了一句道。
「唉……」
竇建德的心本就已亂成了團麻,被齊善行這麼一說,自不免便更亂了幾分,沒旁的,紙哪可能包得住火,此際縱使秘而不宣,華軍那頭又豈會放過這等亂大夏軍陣腳之良機,到了頭來,結局怕是根本不會有甚不同。
「陛下,此處不宜久留,您須得趕緊撤去鄭州,會合高、徐兩位將軍,如此,我軍還能有一戰之力,倘若遷延於此,張家小兒恐不會善罷甘休,老臣願率部斷後。」
齊善行軍略武略都不在行,可卻有著絕對的忠心,一番進言說將起來,自是慷慨激昂得很。
「嗯……來人,去,將凌祭酒並劉黑闥都給朕宣了來。」
竇建德倒是想趕緊撤走,可一想到張君武每每大破敵軍時,總是先營造出讓對手不得不撤之局面,而後再以重拳出擊,從而一舉敗敵,自不免擔心自己也會落到這等下場,又哪敢真就這麼輕易下個決斷的,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最終還是決定聽聽凌敬與劉黑闥這兩位心腹之意見再行定奪。
「微臣(末將)叩見陛下。」
竇建德金口既開,自有隨侍的宦官緊著應諾而去,不多會便見凌敬與劉黑闥聯袂趕了來,這一見竇建德臉色不對,二人的腳下幾乎同時為之一頓,但都不曾急著刨根問底,而是齊齊搶到了御前,緊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爾等全都退下!」
面對著一文一武兩位心腹的見禮,竇建德並未急著說明根由,而是一揮手,先將左右隨侍人等全都屏退了開去,而後方才滿臉陰霾之色地開口道:「二位愛卿,事急矣,唉,王要漢那狗賊是張家小兒之內應,假作增援定陶,賺開了城門,以致於范願戰死,曹州全境已徹底淪陷,朕心亂如麻,還望二位愛卿能為朕拿出個穩妥之章程來,朕拜託了。」
「呼……」
早在聞知徐世勣千里迂迴曹州之際,凌敬便知事情恐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只是他也沒想到王要漢居然會是內賊,如今曹州已失,卞州又在華軍的掌控之下,大夏軍三十餘萬主力其實已成了籠中之鳥,根本無處可逃了,到了此時,哪還有甚穩妥的章程可言,除了一聲輕嘆之外,凌敬根本就不打算再開口言事了。
「陛下,末將以為此時斷不可自亂陣腳,我軍若是一味想退,必落入張家小兒彀中,當須得綢繆一敗中求勝之策,方可確保無虞。」
劉黑闥雖也意外於曹州的快速淪陷,但卻並未因此亂了分寸,只略一沉吟,便即給出了個積極進取之意見。
「哦?愛卿之意是……」
竇建德原本就在擔心急撤會中了張君武的算計,此際一聽劉黑闥似乎有著反敗為勝之妙計,登時便來了精神,緊著便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明鑒,那張家小兒謀算如此之深,想必早已得知了曹州一戰之情形,也必是算到了我軍定會撤軍無疑,若如此,何不將計就計,集中我軍主力,與張家小兒拼力一戰,倘若能一戰而勝,我軍是進是退,皆可從容部署了去,末將有一策,當得……」
劉黑闥素來膽子大,也敢搏命,哪怕大夏軍如今已處在四面楚歌之窘境,他也敢反算張君武一把。
「好,就依愛卿,朕何懼一戰!」
竇建德畢竟是梟雄,骨子裡自是不缺冒險精神,而今聽得劉黑闥所獻之策頗有見地,戰意登時便大起了,也沒去問齊善行與凌敬之意見,毅然決然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啟奏陛下,張公瑾、張將軍在府門外求見。」
亥時三刻,夜雖尚不算深,可考慮到明日或將會有場惡戰,張君武自是不打算再熬夜,早早梳洗了番,這就準備上榻睡覺了,卻不曾想方才剛進了卧室,人都還沒著床呢,就見趙登高已領著兩名小宦官匆匆趕了來,小心翼翼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宣罷。」
這一聽張公瑾如此遲了還來求見,張君武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卻也並未拒見,語調淡然地便吭哧了一聲。
「諾!」
張君武金口既開,趙登高自是片刻都不敢耽擱,緊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寢室,不多會便又陪著一身甲胄的張公瑾從外頭行了進來。
「末將叩見陛下!」
這一見張君武只著一件單袍端坐在榻上,顯然是準備要休息的樣子,張公瑾的面色不由地便是一苦,只是來都已是來了,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搶上了前去,緊著便行了個大禮。
「愛卿不必多禮了,如此急著要見朕,可是城外賊軍有身動靜了么?」
一看到張公瑾一身整齊的甲胄,張君武這才想起今日張公瑾正是上半夜當值之大將,立馬便猜到了其之來意。
「陛下聖明,末將今日輪值,先前河對岸的賊軍營地突然響起了一陣人吼馬嘶之聲,更有不少火把明滅不定地往東迤邐而去,末將懷疑賊軍這是要連夜撤軍了。」
張君武這等問法一出,張公瑾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緊著便將觀察所見道了出來。
「哦?走,看看去。」
竇建德要撤軍自是早在張君武的意料之中,然則在張君武看來,竇建德縱使要撤軍,也只會悄悄地走人,而今居然鬧出了偌大的動靜來,個中若說沒有蹊蹺才是怪事了的,只是在不曾親眼目睹的情況下,張君武也自不敢輕易下個結論,眉頭微皺地想了想之後,最終還是決定上城頭看個究竟在作計較……
夜已深,街上幾無行人,張君武一行人等皆策馬,趕到東城門處自是快捷得很,待得上了城頭,果然瞧見河對岸的大夏軍營地里動靜不小,哪怕隔著數里之遙,也能清晰地聽到大夏軍營地里的喧嘩聲,更能依稀瞧見一道火龍正迤邐向東而行,怎麼看都像是大夏軍正在連夜撤軍之情景,然則張君武卻遲遲沒有表示,僅僅只是默默地屹立在城碟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陛下,賊軍如此公然連夜撤軍,想必是已知曉了曹州被攻克一事,如今其軍心必已大亂,正是破敵之良機也,末將請命率部出擊!」
張公瑾立功心切,這一見張君武遲遲不曾有所表示,自不免便有些個穩不住神了,但見其一咬牙關,已是亢聲從旁自請了一句道。
「弘慎(張公瑾的字)莫急,仗有的是你打的,竇建德那老小子素來不乏冒險精神,這是在挖坑讓朕去跳呢,不理他,明日一早兵出虎牢關,朕看他能鬧騰到幾時!」
張君武其實根本不在意竇建德何時撤軍,此無他,在沒了水師的情況下,竇建德根本就過不了黃河,北上無門,而往東的卞州、曹州全都在華軍的掌控之中,至於往南么,又有著張善相的六萬大軍阻路,眼下的大夏軍主力不過是條被關在門裡的狗罷了,何時與敵決戰可不是由竇建德說了能算的,主動權掌握在華軍的手中,在這等情形下,張君武自是無必要冒險在夜裡發動急攻。
「陛下聖明。」
這一聽張君武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張公瑾雖是心癢難搔,卻也不敢再多言羅唣,只能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