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春季攻勢(三)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春季攻勢(三)
「回大將軍的話,末將也自迷糊著,今日巳時三刻前後,南陽賊軍突然殺至汝南城下,以騎軍沖城,末將等措手不及,以致於城門失陷,末將率部苦戰不敵,不得不拚死殺出重圍前來報信,末將……」
這一見方碩驚怒若此,胡飈又哪敢說自己是不戰而逃的,只能是胡亂地編造了一番了事。
「混蛋,那陸渾縣呢,可曾有消息傳回,嗯?」
方碩真正關心的不是汝陽軍民的死活,他關心的只是其弟方成的安危,這一聽胡飈扯了半天也沒扯出個所以然來,登時便是一陣老大的不耐,也不等胡飈將話說完,便即鐵青著臉地一揮手,毫不客氣地喝問了一嗓子。
「大將軍明鑒,末將並不曾接到陸渾縣的消息,賊軍是突然殺至的,若非如此,末將也不致丟了汝陽。」
胡飈光顧著推卸責任,卻根本沒意識到他這麼番話其實就是在指責方成的失職,明擺著是觸到了方碩的痛處。
「混蛋,臨陣脫逃,還敢虛言哄騙本將,好大的膽子,來啊,給我拖出去,砍了!」
治下四城已丟了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大罪一條,本來為求自保,方碩便已打算拿胡飈去當替罪羊了的,這會兒見其居然還敢將罪責往方成身上推,方碩登時便怒了,也沒再多問,一拍几子,便已是厲聲咆哮了起來。
「諾!」
方碩這麼一聲令下,自有隨侍在側的親衛們轟然應諾之餘,一擁而上,不管不顧地便將胡飈推出了廳堂,一聲凄厲而又短促的慘嚎過後,便見一名親衛用托盤托著胡飈那死不瞑目的首級又行上了廳堂,將首級呈現到了方碩的面前。
「將這廝的頭懸在府門前的旗杆上,另,傳本將之令,即刻擂鼓聚將!」
方碩根本沒去看胡飈的首級,一揮手,便已從牙縫裡擠出了道將令,不多會,城守府外便響起了一陣隆隆的鼓聲,各軍將領聞令之下,紛紛丟下手中之事,飛快地向城守府匯聚而去……
自古以來,攻城戰便是最為血腥殘酷的消耗戰,哪怕華軍兵力雄厚,士氣也自極旺,奈何地利優勢在鄭軍一方,天都已將午時了,任憑華軍的攻勢一浪凶過一浪,卻依舊未能攻克城頭,哪怕期間已有數次殺上了城頭,可惜最終還是被守軍拚死壓了下去,這等膠著之局面自是不能令孟武感到滿意,沒旁的,只因孟武心中可是憋著一股氣,急欲證明自身之能力。
孟武早年在瓦崗軍中廝混時便是在徐世勣麾下效力,於滎陽一戰時,愣是被急於突圍的徐世勣當成了壁虎之尾給丟了出去,以致於不得不歸降了張君武,雙方之間算是就此結下了深仇,孟武可是沒少綢繆著將來要找徐世勣報仇雪恨的,卻不曾想命運竟然跟他開了個大玩笑——徐世勣歸降了帝國之後,如今居然又成了他孟武的頂頭上司,這叫孟武哭笑不得之餘,也不禁起了要跟徐世勣好生別別苗頭之心思,毫無疑問,若能以前軍之力一舉攻克伊闕關,無疑便能狠狠地打徐世勣的臉,從此意義來說,孟武是斷然不能容忍區區一陸渾城久攻不下的。
「第三隊,接著上!」
連著兩撥的狂攻下來,戰損已然近兩千之數,加之體力上的消耗,華軍原本高昂的軍心士氣也自不免遭到了重挫,然則孟武卻並不打算就此罷手,揮手間便已冷酷無比地下了道命令。
「咚,咚咚,咚……」
將令就是將令,不管殘酷與否,都沒誰敢有甚抗拒之言,很快,隆隆的鼓聲暴響不已中,第三撥攻城部隊再度呼嘯著向城牆沖了過去,而此時,第二撥攻城的士兵依舊還在城牆上下艱苦地鏖戰著。
「兒郎們,穩住了,不要慌,援軍須臾便至,我軍必啊……」
打仗的事兒,靠的雖說是實力,可有的時候,運氣也相當之重要,這不,就在孟武正自苦於遲遲打不開局面之際,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兒突然發生了——硬生生打垮了華軍兩撥沖城部隊之後,方成雖是氣喘如牛,可心氣卻是高亢無比,渾然不顧身上有傷,提著把橫刀在城上一邊往來衝殺著,一邊不停地呼喝著,正自精神抖擻間,冷不丁一支流矢從城下激射而來,無巧不巧地便正中方成的右眼,力道十足,竟是直接透腦而入,倒霉的方城只發出了一聲慘嚎,便即重重地砸在了城頭上,翻滾了幾下,便即沒了聲息。
「將軍死了,將軍死了。」
「快逃啊!」
「不打了,我投降,我投降……」
……
儘管接連扛住了華軍的兩輪強攻,可鄭軍的傷亡也自小不到哪去,畢竟雙方的戰鬥力相差得實在太遠了些,也就是方成拚命彈壓著,守軍將士方才能勉強堅持下來,而今方成這麼一死,鄭軍將士們本就不多的戰心瞬間便徹底煙消雲散了去,紛亂的嚷嚷聲中,眾將士逃走的逃走,投降的投降,真肯為方成殉命的少之有少,這等情形下,又哪能擋得住華軍的瘋狂沖城,戰至此時,勝負已然沒了絲毫的懸念……
「啟奏陛下,段司徒在宮門處求見。」
王世充就一天生的戲子,最擅長的便是作戲,至於說到理政么,根本就不是那塊料,自打篡位自立以來,鬧出的笑話可謂是數不勝數,旁的不說,就說十日前,也不知這廝是哪根筋搭錯了線,突發奇想地說是要全面掌握民間疾苦,特意下詔在順天門外安置座位處理政務,詔令百姓共同評論朝政得失,又專門在西朝堂受理訴訟案件,在東朝堂聽取批評建議,於是乎,百姓們聞風而動,每天都有幾百人或是上書或是陳請,沒幾天下來,王世充就吃不消了,有心取締,可面子上又過不去,無奈之下只能稱病告假,貓在皇宮裡甚事不理,一味宴飲打發時間,今日也自不例外,從一大早起便與王家族人一道暢飲戲耍,一直鬧到天都將黑了,還不見消停,正值金迷紙醉間,卻見司禮宦官豆盧達匆匆趕了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王世充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宣罷。」
王世充的酒量雖豪,可這都已是喝了一整天了,雖尚不到爛醉如泥,卻也已是有了八分的醉意,迷迷糊糊間,根本沒聽清豆盧達在說些甚,直到豆盧達再次複述了一句之後,這才胡亂地揮了下手,口齒不清地吭哧了一聲。
「諾!」
王世充可是個兇殘的性子,登基前倒是還能裝出偽善之模樣,可自打登基以來,原形就已是畢露無疑了的,沒少因小事濫殺宦官宮女們,宮中上下無有不怕其者,別看豆盧達乃是王世充身邊最聽用之人,同樣也是畏之如虎,這會兒見得王世充終於有了反應,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哪敢有絲毫的遷延,忙不迭地應諾之餘,匆匆便退出了大殿,不旋踵,便見一身整齊朝服的段達已是滿臉惶急之色地從殿外搶了進來。
「陛下,出大事了,南陽賊軍突然大舉出擊,陸渾、汝南兩縣皆已淪陷,伊闕關守將方碩來函告急。」
段達明顯是急壞了的,連行禮問安都顧不得,這一搶到了御前,緊著便嚷嚷了一嗓子。
「嗯?何事的事?」
王世充在擊敗了李密之後,確實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去,但卻並未忘記張君武這個大敵,實際上,他早就知曉自己與張君武必然會有一場大決戰,早在函谷關落入華軍手中時起,王世充便斷定張君武的主攻方向必定是函谷關,為此,他可是將主力部署在了陝縣、澠池一線,哪怕單雄信在黎陽倉一戰中接連失利,王世充也不曾將以兩淮子弟兵為骨幹的主力調去增援,怕的便是張君武會趁虛而入,卻萬萬沒想到張君武居然會從兵力看似單薄的南線發起攻擊,這一驚之下,酒意頓消,雙眼圓睜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話,就在今早,敵勢洶洶,來者不善啊,還請陛下早作決斷方好。」
段達跟張君武之間可是有著不小的讎隙的,若是王世充敗了,他段達斷不可能有甚好下場可言,正因為此,在抵禦中華帝國一事上,段達可是比誰都積極。
「陛下,臣侄願率部前去破賊!」
「陛下,區區南陽草寇而已,臣侄自當為陛下滅之!」
「陛下,臣侄以為此事恐別有蹊蹺,莫非張家小兒是欲聲東擊西么?」
……
大殿中在座的都是王氏族人,又以王世充的子侄輩居多,個個都在軍中任職,好戰者不在少數,此際鬧騰起來,喊打喊殺聲還真就響亮得很。
「嗯……來人,傳六部九卿即刻到大業殿議事!」
一眾王氏族人們倒是叫嚷得起勁,可在這等生死存亡的大事上,王世充哪敢真聽他們胡言亂語的,揮手間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