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各方博弈(四)
第四十三章 各方博弈(四)
「段兄有所不知,治軍須得從嚴,若無規矩,軍心若散,敗亡不遠矣,若是往日,似劉長恭這等狂悖無禮之行徑,王某定斬不饒,今日念其初犯,先不計較,再敢不問亂言,那就休怪王某無情了。」
王世充雖是欲打壓洛陽方面的勢力,但卻並不准備一上來便與洛陽一系的將領死磕,原本就沒打算真將劉長恭拿下,而今,既是有了段達的出頭,王世充自是樂得借坡下了驢。
「王兄所言甚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若是誰都能肆意妄為,社稷何存哉?今,我大軍出征在即,軍中糧秣卻尤自緊缺,偏偏某些人霸佔國之糧倉不放,怕是大有不妥罷,王兄,您說呢?」
王世充倒是想息事寧人,可段達卻不想錯過這等挑起王世充與張君武的矛盾之機會,但見其順著王世充的話說沒兩句,就又將話題繞回到了洛口倉一事上。
「段兄所言也確是正理,若是無糧,大軍何以遠征,嗯……張將軍對此可有甚看法么?」
雖已私下跟張君武達成了密議,可那玩意兒一來不牢靠,二來么,也難以搬到檯面上來說是,而今,有了段達的挑頭,王世充自是樂得順勢將燙手的山芋往張君武的懷裡塞了去。
「確然如是,大軍一動,便是金山米山,若無糧,談何平亂哉。」
洛口倉重地可以派兵去把著,但卻不能公然承認霸了糧庫,否則的話,從法理上,是斷然說不通的,張君武對此心知肚明得很,反正就是不認賬,揣著明白裝起了糊塗來。
「說得好,那就請張將軍將洛口倉交出來罷。」
見得張君武在那兒裝瘋賣傻,段達的眼皮子頓時便狂跳不已,寒著聲便逼迫了一句道。
「交出來?段大將軍,您這是什麼意思,末將怎地越聽越是糊塗了?」
甭管段達的聲線有多陰冷,張君武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雙手一攤,滿臉無辜狀地便接連反問了一番。
「哼,休要裝瘋賣傻,天下誰人不知你張君武霸佔了洛口倉,而今在此胡攪蠻纏,究竟是何居心,嗯?」
張君武這等做派一出,段達頓時為之大怒,惱火異常地一拍面前的文案,氣急敗壞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霸佔洛口倉?這是從何說起,段大將軍,您雖位高權重,怕也不能如此肆意誣衊末將罷,須知朝廷乃是講法度之地,隨意誣告他人,可是須得反坐的。」
饒是段達已然怒極,可張君武倒好,不單不懼,反倒是就此叫起了撞天屈,順帶著跟段達講起了規矩來。
「你……」
段達乃是兩朝元勛之臣,素來顯貴,哪怕是宇文化及這等權勢喧天者,也須得讓其三分,而今,居然被張君武這等無名小卒給頂得下不來台,怒氣一往上沖,竟是被氣得個渾身哆嗦不已。
「段兄且先消消氣,容王某細究一番再言其它可好?」
這一見段達被張君武氣成這般模樣,王世充心中暗笑不已,也自解氣得很,不過么,身為主持大局者,他卻是不能坐看此事就此陷入僵局,畢竟大軍所需的糧秣可不是個小數字,他同樣在等米下鍋,自是須得緊著從張君武口袋裡搶食來著。
「嗯……王兄請便好了。」
段達怒歸怒,可也知曉王世充一到任,他已管不到張君武了,要想靠官階壓人,明顯行不通,與其將事情徹底鬧得崩了盤,倒不如坐看王世充如何跟張君武鬥將下去來得強,一念及此,段達也就沒再多言羅唣,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了事。
「張將軍既言洛口倉不在你之管轄下,那如今這洛口倉又在何人手中呢?」
王世充在朝中時,就有著能言善辯之美譽,但凡跟人爭辯,還真就沒輸過,這不,玩起揣著明白裝糊塗來,一點都不比張君武來得差。
「好叫大將軍得知,末將雖是從瓦崗寨李密部手中奪過了洛口倉,然,卻從不過問糧倉之事,諸般事宜皆是倉口城縣令柴孝和在一手打理,就連其中糧秣究竟有多少,末將也是不知。」
甭管面對著的是段達也好,王世充也罷,張君武都斷然不會承認洛口倉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左右不過就是扯淡兼扯皮罷了,張君武還真就不怕亂扯上一通的。
「無稽之談,哼,那柴孝和本是鞏縣縣令,不思守土,卻舉縣投降瓦崗亂賊,罪大惡極,理應處斬,偏偏你張君武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私下任命其為倉口城縣令,此等亂命大悖人臣之道,反心畢露無遺!」
張君武這麼個解釋一出,剛安靜下來的段達又怒了,忍不住便從旁呵斥了一嗓子。
「段大將軍是在說笑話么?您何時瞧見柴孝和投敵了?可有詳實證據否?若無,那末將倒要問問您,這等隨意誣人以罪,又該受何懲處?」
左右與段達之間早就撕破了臉,張君武也懶得給其面子,面色一厲,已是毫不客氣地將其所言頂了回去,反詰的話語間,渾然不見半點的尊重之意味。
「你,你,你……」
證據?若是真有證據的話,段達早拿去打御前官司了,也不致於到如今還拿張君武沒辦法,要知道為了拿回洛口倉,他段達可是沒少與洛陽方面的官員聯名上本,奈何所言所述都是推測與聽說之辭,從法理上而論,根本就站不住腳,再加上蕭懷靜那頭的反擊,隋煬帝愣是不曾就此事下個論斷,這會兒又叫他段達到哪去取實證來著。
「段大將軍乃兩朝元勛,該不會連我大隋律法都不熟稔罷?可須得末將提點您一下,嘿,誣告者反坐,此乃大隋律令第四篇第三節第二款所載,段大將軍若是還不明白,不妨自去解讀上一回好了。」
張君武平日里話不算多,但卻並不意味著他的辯才不行,實際上恰恰相反,在那場怪夢裡,張君武可是曾在辯論上有過出色之表現的,這會兒譏諷起段達來,還真是犀利無比,當即便氣得段達眼冒金星不已,偏偏又無話可應對,只能是黑著臉在那兒狂喘著粗氣。
「張君武,爾休要狂悖亂言,若是洛口倉不在爾手中,那鞏縣與倉口城之駐軍又是何人所部?」
段達是沒了聲息,可劉長恭卻是又跳了出來,明顯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劉將軍既是說到了駐軍,那張某可就有話要說了,哼,張某問你,洛口倉究竟是如何丟的,爾所部兩萬五千兵馬如今何在?嘿,一戰而已,兩萬五千兵馬居然就折了個乾淨,若非張某拚死一戰,只怕如今虎牢關也該淪陷了的,張某不曾問責爾喪師失地之罪,爾倒來誣陷張某,真當張某是泥捏的不成?」
劉長恭這麼一插話,張君武的眉眼當即便豎了起來,怒目圓睜地便臭罵了劉長恭一通。
「狡辯,你這就是狡辯!」
一聽張君武提到了他慘敗之事實,劉長恭的老臉瞬間便漲得個通紅,無言以對之下,也就只剩下色厲內荏的叫囂了。
「無能之輩,張某恥與爾為伍!」
劉長恭既是給臉不要臉,張君武自然不會給其留甚情面,滿臉譏誚之色地便鄙夷了其一句道。
「混賬東西,老子跟你拼了!」
劉長恭本來就不是啥好氣性之人,被張君武這麼一鄙夷,也自顧不得此乃兵部大堂,揮拳便要痛毆張君武一番。
「廢物,躺下罷!」
張君武的勇力絕對屬軍中之翹楚,也就羅士信這等猛將可以跟其抗衡,至於劉長恭么,明顯差得太遠了些,這不,一見劉長恭撲擊而來,張君武毫不客氣地便一伸手,一把抄住其之胳膊,順勢一拉一壓,便已將劉長恭摁倒在了地上,輕鬆得簡直就像是大人揍小孩一般。
「該死,放開劉將軍!」
「好膽,竟敢當庭傷人!」
「張君武,休要猖獗,看某擒你!」
……
這一見劉長恭吃了大虧,邊上幾名洛陽系的大將可就看不過眼了,一邊怒吼著,一邊一擁而上,這就要當庭來個群毆了。
「放肆,爾等要造反么?誰敢再鬧,一體軍法從事!」
見得諸將們要當庭鬥毆,王世充的臉面可就掛不住了,自覺威嚴遭到了挑釁,怒氣不可遏制地便打心底里狂涌了起來,但見其霍然而起,用力一拍文案,已是怒不可遏地罵了一嗓子。
「大將軍息怒,張某隻是被迫自衛,實不敢無理非法。」
張君武得了便宜還不算,這會兒更是賣乖了一回,這等做派一出,當即便令洛陽諸將們的臉全都黑了下來,望向張君武的目光里滿滿皆是掩飾不住的殺氣。
「罷了,此事休要再提,回頭王某便移文倉口城,著柴孝和即刻撥運糧秣!」
今日要議的乃是進兵之事,王世充自是不打算再在洛口倉一事上糾纏不休,左右此際他還沒能掌控諸軍,更別提掌握洛陽之局面了,洛口倉就算拿了回來,一時半會也落不到他的手中,王世充又怎甘心讓洛陽一系當槍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