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眉間雪上

  白蒼在長長的隧道中走著,從開始的無措急奔,到現在慢慢的踱步。


  到底是經過世事的大俠,白蒼已經在這個過程中已經慢慢的平復了心緒。


  只是按部就班的按照前方一直存在的光亮而去,一步不停,一步不緩,因為他深知,一旦停下了就不想在往前走了。


  白蒼對於這個長的都不見終點的地方已經厭倦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道聲音讓他不要停下來,繼續往下走,好像,就會看到他一直渴求的事情。


  基於心底前所未有的執念,哪怕整個人已經走的極其的疲憊,但是除了機械搬的抬腿邁步,白蒼好像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意識。


  直到,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光亮忽然,覆了過來。


  長久的黑暗中鬱郁獨步,在一下子見到了強烈的光線后,白蒼有些受不住的閉上了眼,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突變的光線環境,直到慢慢的適應下來,才緩緩的張開了眼眸。


  入目所及之處讓白蒼左胸口的心臟猛地一緊,好熟悉,卻又覺得好陌生,為什麼這麼的讓人難過呢?


  入目可及之處,能看到這裡是一座破廟,半殘的佛身,破爛的佛帳,散了一地的竹籤,開始爬出蟲子的蒲團······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來祭拜,沒有人清掃,一眼望去,清冷無比。


  偶爾有一陣風拂過都能帶起大片的灰塵,證實這個地方確實已經長久無人來訪了。


  這是,哪裡?

  但是,白蒼腳步一頓,好像,後殿,有聲音?

  遲疑著挪步,白蒼轉身向著後殿走去,眉頭不自覺的又開始皺著,眉心浮現了一個小「八」字。


  後殿是一塊平台,下了台階就是大片的空地,草木四伏,還有一口殘破的水井。


  可是白蒼的眼睛卻牢牢的盯著平台上一高一矮的兩人,深深的,好像要把那兩人的身影深深的映進眼中,刻進心裡。


  明明心中迫切的想上前,實際上,腳步卻好像被定在了原地,半步都動彈不得。


  白蒼的缺水的唇瓣已經起了干皮,而此時的白蒼緊張的連連舔著上下的唇瓣,上下開合數次卻始終無聲無語。


  缺了邊角的平台上,身材高挑的是一個著藍衣勁裝的女子,一張鵝蛋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讓人見之忘憂。


  看著那張熟悉到骨子的里的容顏,白蒼眼神哀慟,卻仍舊像是被壓制著,發不出半個音節。


  藍衣女子的身前跪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男童,一身破爛的乞丐服鬆鬆垮垮的掛在他的身上,更加稱的他的身子瘦瘦小小的,脆弱的彷彿一觸即潰,一張髒兮兮的小臉除了那雙明亮的大眼之外,毫無可取之處。


  只見那男童雙手捧著一隻破舊的還少了邊沿的茶盞,戰戰兢兢的高舉,遞給身前的那個藍衣女子。


  藍衣女子單手收至背後,微微的俯身,接過了男童手上的破碗,神色愉悅而認真:「俯首作輯謝師恩,吶,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師父了。江湖險惡,咱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看著藍衣女子揚首把一整杯茶水一飲而盡,男童認真的給女子磕了三個頭,語氣認真的點頭承諾:「嗯!」


  女子見之失笑,隨手把破碗放在旁邊的窗沿上,上前把男童從地上扶起來,慈愛的摸摸男童的腦袋,女子臉上帶著初為人師的喜悅:「我先去給你買包包和糖葫蘆,你等著我!」


  說著就要轉身,一步之間,女子就發現一隻髒兮兮的小手牢牢的扯住了自己的衣角,女子驚奇的看著那個畏縮著的男童:「怎麼了?一個人害怕?」


  男童低著頭,只以發頂示人,弱弱的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反駁:「才沒有!」


  看著小東西言不由衷的模樣,藍衣女子嘴角的笑容都深了幾分,眼眸一轉,頓時想逗逗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那你為何拽著我的衣角?」


  男童驚慌的把揪著女子一角的小手收了回去,不安的背在身後,欲抬頭解釋,看到應該被自己稱作師父的女子正一臉笑意的望著自己,頓時語塞:「我······」


  看著小徒弟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樣,女子笑著把人摟緊在懷裡輕拍:「不怕,師父跟著你······」


  白蒼獃獃的看著女子熟悉的音容笑貌,心裡頓時疼如刀攪,上一次看到她笑的這麼開心,是什麼時候?

  忽然一絲白絮從白蒼的耳邊落下,白蒼無神的望過去,驀然才發現,下雪了。


  看著不遠處,藍衣女子溫和的牽著男童的手步步離去,白蒼只覺得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


  眼眶一陣灼熱,白蒼仰頭,看著白茫茫的大雪大片大片的傾覆下來,落在臉上,一片冰涼,白蒼合眼,再睜開時,突然看見了鏡中的自己,已經白了眉目。


  恍惚間,突然看到那女子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渦輪,瞬間就把還在盈盈淺笑的女子給吸了進去。


  原本白蒼只是痴痴望著那邊一大一小的兩人,但那一瞬間,身體中集聚出來的力量讓他猛地起身撲了過去,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笑容艷麗的女子。


  「師父!」一聲爆喝,白蒼上前的速度很快,卻也只來得及摸到女子的一片衣角,然後天崩地裂,眼前所有的景物都開始坍塌!

  「師父!」白蒼滿頭大汗的從上蹦起來,跳下就四下尋找那個藍衣女子。


  倉皇之下,彷彿還能看到師父白雪漸漸消融的模樣,:「師父······師父······」


  暗夜四伏,紅燭微晃,一切都昭示著自己剛才所見的,不過是一場夢境。


  白蒼停止了自己的四下尋找的舉動,微微顫顫的伸出手,一條染血的帕子安靜的伏在自己的手心,已經凝固黯淡的深紅色,看得白蒼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著。


  「師父,我回來了,你在哪裡······」


  室內,紅燭泣淚,天明。


  *


  白蒼未眠,看著天光微曉,人已經不由自主的推門走出了房間。


  看著太陽漸漸的出現上升,等到他被人發現的時候,肩上已經結了一層輕霜。


  「白蒼師兄」身後傳來一聲輕喚,白蒼微微的頓首后,清俊的側臉就出現在了來人的眼前。


  不等白蒼看過去,來人已經恭敬的低了頭:「白蒼師兄,白頁師叔讓我提醒你,今日要收拾白雪師叔的屋子了。」


  白蒼聞言有些恍惚,思緒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個個的午後,那個擁有熱烈笑容的女子總是一邊對著自己嘰嘰歪歪,笑語不停,一邊把自己的屋子打掃的纖塵不染。


  似乎是感染到那份快樂,白蒼的唇邊微微上翹:「嗯,我知道了。」


  看著傳話的人離去,白蒼踩著記憶中的路,慢慢的去往那個被自己稱為師父的女子的院子。


  有多久,沒來過了呢?

  看著一院子的鬱鬱蔥蔥,白蒼在自己長大后少的可憐的角落中憶起,隨著自己越來越大,師父的笑容似乎越來越寡淡。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慢慢的往院子里搬來一株又一株的花草,精心的照料這些花,開出一場又一場的艷麗色彩。


  不過,那株桃樹可是自己和師父一起種下的呢!白蒼目光靜止之處,是院中央的一株高大的桃樹。


  白蒼陡然憶起,自己初進門的那一年,因為年幼的自己在大冬天嚷著想吃桃,師父除了一頭的額汗都安撫不了自己。


  後來為了哄騙自己,帶著自己親手在院子的中央栽了這棵桃樹,說是等到開春會開花,到了夏至會落花,然後在秋天就能吃到又大又甜的桃子了。


  第二年的秋天,桃子當然沒有結出來,師父陪著自己大哭了一場后,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看著眼前這株已經葉子都凋零的差不多了,白蒼宛然,也是,寒冬將至,再開花,要等到明年了呢!

  桃子?


  白蒼不確定的回想,自己秋天回來的時候,房間里是不是每天都有新鮮的桃子?

  白蒼輕笑,抬步要往裡走的時候,忽然在邊緣一個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株,山楂樹?

  山楂果帶著明艷的深紅色,近球形的聚集在一起,組成一朵「大花」,綠葉紅果,美麗異常。


  這美麗的情景似乎勾起了白蒼什麼樣的記憶,一個踉蹌下,白蒼原本要邁向房間的身子一轉,像小廚房而去。


  推開門,更多的的光亮投進了房子里,一眼晃去,小廚屋乾淨而整潔,廚房間的器皿用具卻是一應俱全。


  白蒼帶著複雜的心情一一翻過廚房裡的所有角落,最後在切菜的案台上看到了讓自己覺得不安的源泉。


  一大籃已經洗乾淨的山楂果,已經熄了火的鍋里,是已經冰冷凝固的糖漿,案板上放著三串已經穿好的糖葫蘆,另外的地方還放著若干的竹籤、散落的果子和被主人匆忙放在一旁的圍裙。


  白蒼幾乎閉上眼就可以想象到,一個圍著圍裙的女子,在這個充滿著甜味的小廚房裡忙忙碌碌的樣子。


  白蒼手撐著桌案,鼻子開始發酸,已經淡漠的快要消散的記憶在這一刻忽然無比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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