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詞動人
她忽然發現,他或許就是自己苦苦尋覓的知音。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鄭浩將最後一句唱完了。卞玉京的琴聲也是鏗然一聲,戛然而止。
她從琴後面站起了身,向著鄭浩盈盈一福,如嬌鶯啼鳴一般說道:「小女子卞賽這廂有禮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鄭浩也是躬身為禮笑道:「敝姓鄭,單名一個『浩』,久仰卞姑娘芳名了。」
「原來是鄭公子,公子曲兒唱得真是好。聽得卞賽心都醉了。」卞玉京說道。
「卞姑娘的琴彈得更好,聽得鄭某如痴如醉,真箇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鄭浩也說著恭維的話。
這時候,周士茂和冒襄過來了。
冒襄大老遠的就向鄭浩伸出個大拇指來,大笑著說:「賢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想不到你曲子唱得這麼好,把咱們聽得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無一個不舒坦,你和卞姑娘的琴聲可謂絕配!」
周士茂也讚賞地說:「的確是非常之好!這樣唱《鳳求凰》我倒是第一次聽見,很新鮮,也很能動人!」
鄭浩感覺到,周士茂雖然在稱讚自己,但是,他對自己顯然還是輕視的。
只是從眼神之中就能看出。
身為一個男人,唱曲兒好有什麼用?末技而已!
鄭浩淡淡笑著說:「我這也是情不自禁,聽著卞姑娘琴聲如此優美,不自覺就站起來將這首賦唱了出來,獻醜了。」
他與這兩人又寒暄了兩句,然後就坐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周士茂這時候卻是又大聲地說道:「諸位都知道,玉京姑娘文采出眾善能作詩,今晚咱們本就辦的詩會,愚以為,諸位不如以詠柳為題,各作一首,由玉京姑娘做評判,得到第一者,可以向玉京姑娘提一個不那麼過分的要求,如何?」
聽了周士茂的這番話,現場諸人頓時都興奮起來。
周士茂這潛台詞就是,若是能拔得今晚這詩會的頭籌,就能得到一個跟卞玉京親近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卻是並不容易得到。
卞玉京雖然是風塵中人,但也並不是什麼人就能親近得了的。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她是會斷然拒之千里之外的。
「士茂,當真如此嗎?」
「周兄,快令人拿筆墨紙硯,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有人吵嚷道。
周士茂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手,就有幾個周府家人進來在每張桌子上擺上了筆墨紙硯。
明清時代,詩其實已經凋敝。
很多讀書人,皓首窮經,連八股文都搞不定,哪有時間作詩?
因此,優秀的詩人真的不多。
大多士子也最多能應個景,勉強湊一首,僅此而已。
周士茂之所以提議以「詠柳」為題寫詩,實是因為他新近剛寫了兩首以此為題的七言絕句,自己覺得還不錯的樣子。
周士茂,也是卞玉京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
他這次又是辦詩會,又是請卞玉京來,一則為了給自己揚名,二則是為了獲得美人芳心。
這個意思他也向冒襄暗示了一下。
除了冒襄,周士茂對其他人還真沒放在心上。
而冒襄也向他表明了自己不會爭他的風頭。
周士茂信心十足地來到首席自己的位置,他看了一下,同桌的幾個人除了冒襄之外,都在皺眉思索。
他笑著說道:「辟疆,已經有了嗎?」
「不曾有,最近思慮枯竭,少有佳句,我看今晚我就不獻醜了。」冒襄擺擺手笑著說道。
冒襄的意思很明白,哥們不寫了,省得隨便寫一首再壓你一頭。
周士茂便笑著說:「辟疆太謙虛了,如此,愚兄就先獻醜了吧。」
他說著,就鋪好了一張紙,提起了毛筆來不假思索就在紙上寫道:
詠柳之一
鵝黃翠綠煙滿樹,
一枝一葉盡離愁。
青絲盡折春色遠,
依依飛絮黃昏后。
詠柳之二
幾樹搖曳影迷離,
纖穠柔絲翠影齊。
新枝煙雨惹千恨,
春來依舊籠長堤。
在周士茂提筆寫詩的時候,他的身周便「呼啦啦」地圍過來一群的人,都凝目去看。
冒襄自然也是笑吟吟的在觀看周士茂的表演。
不過,冒襄看完第一首《詠柳》之後,點了點頭,這首詩怎麼說呢,雖然還是寫的離別之苦啊什麼的,但詩句意境還是很不錯的。
像一枝一葉儘力愁,青絲折盡春色遠兩句很能讓人砰然心動。
一首詩能夠動人,必然是因為它裡面有那麼一句兩句警句,甚至是某一個字用得新,整首詩的意境就上來了。
隨後的,周士茂的第二首詩也寫在了紙上。
冒襄皺眉看去,卻總覺得這些句子有些似曾相識之感。此外,這兩首詩的平仄對仗也不是太合規則。
他皺眉思索,這才猛然間意識到:周士茂這兩首詩十有九是用了奪胎換骨之法做出來的。
「好詩!」
「士茂兄好才情!如此短的時間竟然做出如此兩首佳詩,令人震驚!」
「吾觀士茂詩,羞慚至極也,吾還是不要獻醜了吧。」
「罷了,罷了,士茂兄今次必然是要拔頭籌的!無人能爭得過他!」
這些個文人看了周士茂的詩之後,都是紛紛送上讚美,或真心或假意,令得周士茂心裡美滋滋的。
「士茂獻醜了,還請大家多多指點。」周士茂拱手道。
鄭浩這會兒也已經在寫詩了。
他寫的是一首小詞。
詞牌唐多令。
題目詠柳。
粉墮百花州,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逑。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沒錯兒,鄭浩開始抄詩了。
他抄的是紅樓夢裡面黛玉寫的一首詠柳小詞。
這首小詞寫的也是愁,但寫的是春愁,不是離愁,還是非常有味道的,讀來每一個字都往人心裡鑽。
鄭浩寫完了,看看周圍,同桌的人都已經跑到了周士茂那裡去捧臭腳去了,這一桌人就只剩下鄭沖一個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