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郊遊回憶記 第九章 夢想破滅
最初,晏可為還每月都有幾封信寄過來,雖然不如李佳奇寄給王小燕的多,但是,他充滿詩意的來信總是讓她感到愉快和滿足。每次讀完信她都會很認真很認真的給他寫回信,而且一寫就是幾大篇,只是可惜,因為他遊走四方地址不固定,她的信根本就無法寄出。即便是無法寄出去她也堅持寫,寫好了就封裝在一隻大紙箱里,她想,終有一天他會回來,他會看到這些信的。這頭一年他的來信還很頻繁,這第二年來信就開始逐漸稀疏了,到了第三年頭,他的信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讓佟小茜的心裡泛起了嘀咕,是他在外發生了什麼意外,還是他移情別戀了就算他又喜歡上了別的女人也總該給自己一個信兒啊一次放長假,佟小茜決定出去找他。經她多方打聽,找到了還和他一直保持著聯繫的一名也愛寫詩的同學,從他那裡了解到他這半年多來一直都停留在北京郊區的一個地方。幾經周折,佟小茜終於在北京郊區的一處建築工地上找到了他。
當工地的工人將她帶到他面前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風華正茂,才氣逼人的晏可為如今又黑又瘦,衣衫襤褸,滿臉灰塵。正吃力的拉一輛人力車,車上裝滿了光滑滑的石子。佟小茜心裡一陣心痛,那眼淚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轉了。當他看到佟小茜的一剎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是羞愧、自卑、和無地自容。他忙低下頭,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欲轉身離開。佟小茜叫出了他的名字「晏可為」。他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只好停住腳步,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佟小茜說:「你不是遍游名山大川去了嗎你不是去尋找創作詩歌的源泉去了嗎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做苦力」晏可為嘆了口氣,說道:「說來話長,你先在附近的旅館里休息下,等我中午下了班我去找你,我在慢慢的告訴你。」說完他指了一家旅館,讓她去那裡等他。
晏可為向老闆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又借了三十塊錢,出來找佟小茜。他把她帶到街旁的一家麵館里,找了個僻靜處坐了下來。看著晏可為的模樣,佟小茜心疼的落下淚來。晏可為說:「看你,咋還哭了」佟小茜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就算你在外面闖蕩的不如意也不至於淪落到這步田地啊。你為什麼不回去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呢」晏可為面對她一連串的提問只低頭嘆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道出了原委
原來,高中畢業后,佟小茜應聘當了一名支教老師,而他不想被工作束縛,決心遊走四方,為詩歌創作而去放飛青春。他把佟小茜送上了去支教的客運班車后,自己就背起了行囊,開始了他的創作之旅。
最初,所到之處得到了當地筆友的熱情接待,而他也因親近了大自然創作出了好多精彩的詩篇。因此上,獲得了更多筆友的追捧,也得到了好多詩刊雜誌的約稿,忙的他不亦樂乎。去年年中,北京某大型期刊社給他來函,說要為他出一本個人詩集,要他提供至少八十篇詩稿供他們篩選,正好同時,北京通縣一位名叫齊彩鳳的筆友向他發來了邀請,邀請他來京共同研究探討詩歌的創作,這正和他意。兩人見面談得甚是投緣,真是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因為有齊彩鳳的陪伴,晏可為遍游北京各處,這給他的創作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幫助,很快,八十篇詩稿就湊齊了,按地址寄了出去,剩下的時間就是靜待篩選結果。
晏可為家境一般,他遊走四方都是靠的當地的筆友出資支持,這在北京一呆就是兩三個月,而且四處遊玩花費也是很大,很快就捉襟見肘了。為了等消息,他又不能離開這裡,沒辦法,就向齊彩鳳借了許多。這齊彩鳳原本家境殷實,父母在北京市裡開了一家不小的雜貨店,她自己在通縣也開了一家,店雖不大,但收入不錯。這個店原本是父母送給她們夫妻倆的,後來因為他丈夫反對她結交筆友,而和她發生矛盾,最後導致離婚。離婚後的齊彩鳳經常邀約筆友來訪,而且出手大方,因此,經濟早已經入不敷出。又因常常與筆友相聚出遊,疏於經營,小店也面臨倒閉。晏可為的到來,更是加劇了她的破產步伐。
這一天,房東過來催晏可為交房租,身無分文的他只好再來找齊彩鳳借,可是他沒有想到,齊彩鳳也正被債主追的沒法,正在盤點小店裡的商品,準備把這些貨低價甩掉。晏可為見此情景本不想張口,但他的心事早被齊彩鳳看了個通透,齊彩鳳說:「弟弟是不是手頭又緊了」晏可為紅著臉低頭不語。齊彩鳳說:「沒關係,用多少,姐幫你解決。」晏可為無法,只好說了房東催租的事。齊彩鳳說:「弟弟你看,我的店馬上就要兌出去了,等這裡的貨物一搬走,這屋子就寬敞了,你若是不嫌棄姐姐這裡簡陋,搬姐姐這裡來住可好這樣一方面解決了你的經濟問題,二來,咱姐弟二人研究詩詞也方便了許多。」晏可為心裡倒是願意搬過來住,只是,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自己倒是沒什麼,等詩集的事有了眉目自己抬屁股走人,這對齊彩鳳可是不好。齊彩鳳看出了晏可為心中的顧慮,便說:「弟弟,你又能多住幾日,你在這裡逗留這麼長時間無非就是等你那詩集的結果,算算日子,出結果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你若交了一個月的房租,住不得幾天,人走了,他又能退你」晏可為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便答應搬過來住。
屋漏偏逢連陰雨,那家詩社來函說詩稿已經審閱完畢,共錄取了六十四篇,其餘的退回自行處理。這錄取的六十四篇要想結集出版還有些難處,那就是現在紙張和印刷費用都非常昂貴,而現在詩詞類出版物銷量又不好,出版社要求作者自己要先墊付一部分資金才能出書。詩社還一再強調說:「作者只是提前墊付,等書出來了,預定出去就馬上把這個錢退還給作者。」身無分文的晏可為哪有能力支付這筆費用,就說出不了就放棄吧,以後還有機會。齊彩鳳卻不同意,她說:「寫詩的人千千萬,能有幾個人有這樣的好機會,沒準你這書這麼一出,就此成名呢。錢你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晏可為說:「怎麼想七千多塊錢可不是小數目。」齊彩鳳說:「我兌貨回來的錢還有一些,咱外面的債再拖拖,哪兒忙顧哪兒。」晏可為感動的熱淚盈眶,握著齊彩鳳的手說道:「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姐姐這樣傾囊相助,讓弟如何感謝你才好啊」齊彩鳳笑笑說道:「古有文君為相如當壚沽酒,今彩鳳有何不可為晏子傾家。」
讓兩個人沒有想到的是,那筆錢匯出去之後,那詩社便再沒了消息。經多方打探才知道,這是一夥專門冒用大型期刊雜誌社的名頭,以徵文出書為由騙人錢財的團伙。面對這一結果,晏可為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什麼詩集,什麼詩人什麼成名只不過是黃粱一夢。當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理想的氣球被騙子掐了個粉碎,讓他有了回家的打算。齊彩鳳卻不想放他走,雖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只是隻字不提。依舊一如既往的照顧著他的飲食起居。那晏可為本已經花了她很多錢,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回家的費用他又怎麼好意思再提出來,無計可施的晏可為終日長吁短嘆,飲酒澆愁。
一天下午,齊彩鳳從外面回來,手裡提了些魚、肉、蛋等食材,對於苦熬之中的晏可為來說,可謂豐盛至極。晏可為說:「你這是撿了狗頭金啦買這麼多好吃的。」齊彩鳳說:「哪有那個好命啊,不過今天確有喜事。」晏可為問是什麼喜事齊彩鳳說:「先留個懸念,等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告訴你。」
轉眼間,酒菜上桌,晏可為說:「到底什麼喜事你不說我這酒喝著也是無趣。」齊彩鳳從包里拿出幾百來塊錢說:「我早就看出你想回家去了,怎奈咱們每日吃飯都是問題,我手裡也沒這個錢給你做路費,這不,今天去市裡碰到我父母了,好說歹說借了這幾百塊錢來,你回家路費足夠了。你說這算不算喜事」晏可為早就知道齊彩鳳的父母,因為她結交筆友而離婚和她大吵了一架,又因她把小店抵了而和她鬧翻,說今後再也不管她了。今天她說錢是從她父母那兒借的他心裡根本就不相信。但只要能有錢回家,自己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於是千恩萬謝併發誓說等他回到家后一定想辦法把花她的那些錢都還上。齊彩鳳眼眶一濕,說:「其實我是不想讓你走的,但這些日子我見你整日長吁短嘆的鬱鬱寡歡,看得我心疼,也罷,既然你心不在這裡,那我還不如趁早放手讓你走。」晏可為聽罷她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不難看出她對自己絕非是筆友之間的那種感情,而他心中早已經有人了,他又能給她什麼呢
就在兩人正喝酒間,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兩人看去,不是別人,正是齊彩鳳的父親。他進屋就破口大罵,說:「你中了什麼邪風,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為他傾盡家財也就罷了,你居然還把房子給賣了,你賣了這房子你今後住哪兒你怎麼生活」然後又指向晏可為,說:「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寫什麼詩,那玩意能當飯吃你翻開歷史看看,從古到今哪個寫詩的不是一貧如洗。你敗家也就罷了,為什麼要連累我家彩鳳她多完美的一個家,都被你們這些敗家的給糟蹋成什麼樣子了。」齊彩鳳一邊安撫她的父親一邊說:「爸,你別說了,這些事都不怪他,他若不是被騙了也不至於會這樣,我們是好朋友,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齊彩鳳的父親吼道:「他一個大男人,自己有手有腳,卻每天要一個女人來賺錢養活,還要不要點臉了,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有什麼資格當什麼詩人,詩人都像他這樣吃軟飯的嗎」晏可為爭辯道:「我是花了彩鳳不少錢,可我也沒說白花啊,我說了等我回去就想辦法還她的。」齊彩鳳的父親指著晏可為說道:「等你回去,你回去就能有錢嗎你要是真有錢還用得著騙我家彩鳳為你賣店賣房嗎你要是個男人,就想辦法賺錢,別老是靠欺騙女人的感情過日子。誰知道你會不會一走就沒個蹤影,我們又不知道你是哪的我們上哪兒去找你要錢。」說完摔門而去。
齊彩鳳的父親走後,晏可為問齊彩鳳是不是真的把房子賣了齊彩鳳見事情已露,只好說出了實情。這齊彩鳳賣房子倒不是只想為晏可為湊路費,再說,那點路費錢也不至於讓她賣房子。這幾天,老債主新債主總是來找她催債,她見再也無出錢之路,只好硬著頭皮把房子給賣了,還清了債務之後她就想,自己現在連窩都沒有了,再也沒法留住晏可為了,儘管她十分的不情願送他走,但無奈之下只好拿出幾百塊錢來給他當路費,送他回家。
齊彩鳳的一番話讓晏可為感到無地自容。齊父說的對,自己一個堂堂五尺男兒,居然要一個女人來變賣家產來湊回家的路費,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按住齊彩鳳的手說道:「這些錢你留著用吧,我不打算回家了,家裡的情況也不比這兒好,我從今天起不寫詩了,我要用我的雙手賺錢,我要幫你把房子贖回來。」說完,他把口袋裡的那隻鋼筆拿了出來,折成了兩段,又把那詩稿全都拿了出來,往煤爐里塞去。齊彩鳳過來阻攔,說:「你瘋了嗎這可是你辛辛苦苦寫的啊」晏可為說:「你爸爸說的對,連自己都養不活根本就不配當一個詩人。」
聽罷晏可為的話,佟小茜是又氣又惱,說:「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你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啊。」晏可為說:「我一方面不想讓你擔心,另一方面,我混成這樣,我怕你瞧不起我,我總幻想,哪天就突然成名了,可以衣錦還鄉,也讓你臉上有光。可是,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佟小茜說:「那現在和我回家吧,我來幫你想辦法。」晏可為低垂著頭,嘆了口氣說:「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佟小茜說:「為什麼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事不成」晏可為說:「其實我和她已經,已經生活在一起了。」佟小茜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差點暈厥過去,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晏可為說:「那是我們第一次領了工資回來,我們都很高興,就多喝了點酒。那天,雖然是她主動的,但我最終沒能控制住自己。事後她說你喝醉了,我知道你不是情願的,我不用你負責的,可誰知,沒多久,她發現她懷孕了,讓她做掉她說什麼也不肯,我萬般無奈就將只好錯就錯了。小茜,對不起忘了我吧。」
佟小茜不知道自己是該怪他還是該怪自己,也許,當初她堅持不讓他出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她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回到家病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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