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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誅心之痛

  夕陽依山而落,落日餘暉在棲鳳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種迷離的光芒,巍峨宮闕,也就在此時方才顯露出一種溫暖的顏色。


  奢華的棲鳳宮,此時臨近傍晚,依舊冷冷清清不見人影。前些年,李宸煜搬去了靈犀宮,棲鳳宮中便就一直這般冷清。


  周後生性冷清,不喜歌舞,也不喜熱鬧,待人也十分疏離。


  見此情景,元樂帝心中有數,揮退了身後跟著的宮人,獨自一人走向了門內——穿過了長長的迴廊,便就遠處有一處高台。


  高台建在水中央,四面八方,只有一座窄小的橋能通過那裡。橋上掛著八角宮燈,宮燈上繪著蓬萊仙島的圖案,雖然尚且未曾入夜,但是依舊點亮了。


  卻見那宮燈盞盞明,照在水面,五彩斑斕,而站在高台上的女子,一身天水碧,上面繪有山河萬里,傾倒世間所有的顏色。


  從蓬萊台上向下看,整個皇宮盡收眼底,臨風而立,讓人不禁生出一種錯覺——世間至盛,天家繁華,盡數都踏在腳下。


  縱然在如此奢靡之地,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始終是一種看不清帶不明的淡漠,寵辱不驚的神色,卻又有一種絕世的風華。


  她與她姐姐,是完全不一樣的。


  周宛於他年少夫妻,才華斐然,性子溫和,他敬她愛她,是以在她去世之後,在見到周凰之前,他是沒想過那麼快立皇后的。


  但是那一日在周府見到周凰,她的身上對於他而言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致命吸引力。


  多年過去,他依舊記得那一日在花樹下,滿樹繁花,燈影憧憧抱著琵琶落紗一笑的女子,從她的那雙眼中,他似乎看見了盛世繁華,看見了世間最為瑰麗的景色。


  他喜歡看她笑,可是她卻不怎麼喜歡笑。


  天水碧、山河錦,為她建棲鳳宮,為她種滿宮的牡丹常開不敗,為的就是搏她一笑。


  她待人疏離,但是待他的時候有時候會笑,但是那笑容怏怏的神色,眼底流溢著一種清冷的光芒,越是捉摸不透,越是讓人難以放手。


  雖已入冬,周后依舊穿著一襲單薄的天水碧,廣袖長袍,晚間的風吹起她的衣袂,恍若下一刻如同那宮燈上所繪的蓬萊仙人一樣,隨時會乘風而去。


  快十年的時光,她一直在他的身邊,又彷彿從來沒有真正的屬於過他。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然後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似是真的怕她隨時會乘風而去一般,低聲喚道:「凰兒。」


  聲音繾綣,帶著一絲纏綿之意。


  「你身子不好,怎麼穿這麼少。」一面說著,一面將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手心中。


  在外面站了這麼久,她的手一直是冰涼的,但是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手心的溫度也比她高不了哪裡去,並無太大的暖意。


  周后聽見腳步聲便知道是他來了,但是一直沒有回頭,待被他攬入懷中,聞見的是一種甜膩的味道,讓她微微有些不適,視線方才慢慢的從遠處收回來。


  上好的香料和酒的味道,這萬人之上的男人,骨子裡都浸染了那一種醉生夢死的味道。


  不動聲色的將手從他的手心掙開,笑道:「臣妾不冷。」


  見她依舊貪戀此處風光,元樂帝無法喚來了守在外面的侍女,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


  若非那腳下踏著的是巍峨宮闕,並肩而立相顧無言的二人,恍若是世間最為尋常的夫妻一般。


  晚間的時候,元樂帝著人將奏摺都搬到了棲鳳宮。


  周后似笑非笑道:「皇上不怕朝堂上有人說臣妾後宮干政。」


  元樂帝握住她稍顯冰涼的手,溫情脈脈道:「那些人說便說了,無論天下人如何說你,朕信你。」


  那一年滿樹繁花,他遇見了此生放在手心中的珍寶,歷經十年,依舊珍藏如初。


  周后眉眼清冷,扯了扯嘴角,可是看見那認真的眼神,依舊沒能笑出聲來,只將目光移開,半是嘆息道:「帝王之愛,當雨露均滴,皇上獨寵,臣妾一人承受不起。」


  這樣的態度,讓元樂帝更多的是無奈,看著她道:「你難道不知,無論你要什麼,朕都會給你。」


  她神情懶怠,聽他這般說的時候,只當做是沒聽見一般,隨手翻閱著奏摺,誰也看不出那一雙清冷的鳳眸中究竟藏著的是什麼。


  正當元樂帝以為她不會說什麼的時候,卻見周后道:「這些時日煜兒在太學中,臣妾一人在宮中太無聊,不若讓四小姐進宮陪我說說話。」


  這樣的懇求有些突兀,元樂帝怔了一下看向她,眼眸中彼此的倒影搖曳中,模糊成了漣漪。


  前世的謝蘊,本該是江湖子弟,瀟洒縱意,卻因為她困在了長安,孤寂半生,不得善終。


  無數次她都想過,若是一切能重來那該有多好。那樣一個霽月清風的男子,曾在寒冷的雪夜為她點亮了一盞暖黃色的燈火,應該有屬於他的更好的人生。


  昔日種種已成過往,如今有了能愛他的人,能夠陪伴他此生同向江湖,長安城中的風雲,應當是與他無關的。


  若是此生謝蘊能夠有一人相伴左右,顧衣著實為他感到高興。


  只是彼時的顧衣想不到,那個女子的出現,又會給她的命運,帶來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那心上人,是叫顧衣吧,顧家的四小姐。」即將告別時,白寧忽然叫住了謝蘊,驀然開口道。


  謝蘊先是微微一怔,緊接著神色凝住,道:「你調查她?」


  語氣有些不善。


  白寧雖為鑄劍山莊白家的後人,但這些年在江湖上行蹤詭譎。謝蘊與她雖是少年時的好友,但卻不足以了解這個人,是以問話的時候語氣下意識的帶上了一絲戒備之意。


  見謝蘊這般,白寧心中有些微涼,但是面上的笑容不減道:「驚鴻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又怎麼敢動呢,只是最近受人之託在查一件事,恰好與她有關聯。」


  謝蘊擰眉看著她,白寧如今在江湖上的身份亦正亦邪,所查的事情必定是與江湖有關,他不知道顧衣何時與江湖中人牽扯上了。


  「你們在查什麼?」


  他越是緊張,白寧臉上的笑意越發的燦爛,眼見著他的臉色快沉下來的時候,白寧見好就收到:「更為準確的說,這件事情是與那位四小姐未來的夫婿有關。」


  謝蘊眼中閃過一絲暗沉的神色:「李離?他可不是什麼善茬,你在長安腳下,最好安分一些。」


  白寧混跡江湖這麼些年,沒有再興鑄劍山莊的意願,如今在江湖上以販賣消息為生。


  比起百曉樓規模性的接收消息的地方,白寧行事隨心所欲慣了,做事接生意全憑心情,不分黑白。


  為此,招惹了不少仇家,每年總要求著到百曉樓一段時間躲避風頭。謝蘊沒想到,她還是屢教不改,竟然敢招惹上李離!

  縱然處於江湖中,但是謝蘊也知道這個男人心狠手辣的手段了。若是白寧真的犯了李離的忌諱,這一次怕是不能和從前一樣全身而退了。


  「你是在擔心我?」白寧飛快的反問,見謝蘊默了默,緊接著又笑的沒心沒肺道:「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


  「我在查九年前的一樁舊事,至於是什麼事情按照江湖規矩不便透露給你。只是其中查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小事,恰好與你那放在心尖上的人兒有關,看在咱們這麼些年的交情上,便免費將這消息送給你吧。」她淡淡一笑,眉宇之間有一種說不清的媚態。


  燈影憧憧,壁影上繪著的紅蓮業火,地獄苦相,環繞下一刻那些惡鬼便會從牆壁上爬出來一般。


  「閻君。」羅剎悄無聲息的進來,沒有一絲動靜,但是那負手而立的男子卻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可見對方功力深厚。


  「事情已經辦妥了。」那人沙啞破碎的聲音問道。


  羅剎點頭,道:「已經按照閻君的吩咐去辦了,只是……」


  見她眼中有疑惑,今日顯然他心情不錯的,便點頭道:「有什麼問題便就問吧。」


  「閻君讓人假扮山賊,將李離引出長安,難道不是想要藉此機會,除掉李離嗎?」羅剎將心中藏了許久的疑問,終於問了出來。


  似是聽見什麼好笑的話一般,男子笑出聲:「除去他?當年在徐州戰場上,袁言麾下多少能人異士都未曾傷到他半分。」


  眼中浮現出一種回憶的神色道,「你未曾與他交過手,不知道那個人,在戰場上如何的可怕……」


  很少見男人這般讚許與推崇一個人,羅剎將心中的訝然掩了下去,問男子道:「那閻君準備如何對付他呢。」


  男子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看著那地獄苦相刀山火海的畫面,眼中帶著一種滲人入骨的怨毒與陰冷道:「本座要讓他,此生永失所愛!」


  「閻君故意引李離出長安,藉機殺了顧衣?」羅剎驚訝的問道。


  「殺了她?」他漫不經心的看了羅剎一眼,淡淡的說道:「世間最為痛苦的,不是生死之隔,而是誅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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