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生死相隨
丈夫和孩子……
是啊,她早就成親了。
十五歲那年,她與阿青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折。
阿青與那個從長安城來的貴公子去了戲文里錦繡繁華的長安;她選擇了安穩的人生,柴米油鹽,煙火人家,最是尋常,也是最為真實的。
那個男人與她青梅竹馬,和村子里最為英俊的男子,能為了看她一眼,搶著幫她家干農活;逢年過節趕集的時候,會帶回城中最時興的頭花討好她。
二人一同長大,知根知底,英哥性格憨厚老實,這樣的人,母親是放心將她嫁給他的。
訂下婚事,來年春日,她蓋著大紅的蓋頭嫁給了他,那一刻,心中是歡喜的。
看著他憨厚的笑臉,她心中是踏實的,忘記了冬日大雪,在山中救的那個謫仙一般的男子……
到底,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沒有阿青的野心,她在山野中長大,也是山野女子的性情。
這裡的山水,賦予了她生命,賦予了她性情,她此生合該在這裡,尋一個樸實的男子,白頭終老的。這美麗的皮囊,又有什麼用呢?不過紅顏白骨,轉瞬即空罷了。
那一段時間,終歸是快樂的,日子平淡沒有任何的波瀾,不好不壞。
可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變了呢?
是昔日的恩愛被平靜的日子磨滅,被柴米油鹽瑣碎的事情取代。一切,都沒有她設想的那般美好。
那一年雪山中相遇的傳奇,在蒼白的生命中投出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若,開在戈壁中的桃花。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愛,但是那一種色彩,隨著時光的推移漸漸的變得清晰,更加的明艷。她開始在夢中見到那個人了,看著身邊平庸的丈夫,她頻繁的做夢,夢中的男子,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孩子的出生,並沒有改善他們的夫妻關係,反而更加緊張。
並沒有所謂的平穩日子,父親病逝,家裡生活每況愈下,母親與兄嫂不和,家中丈夫性子軟弱,婆婆強勢,這樣的瑣碎甚至能擊垮她。
不過三年的時間,她老了許多。
不再是那個在細雨霏霏的春日,背著竹簍唱著動聽歌謠的少女。時光與生活,將她逼迫成蒼老的婦人。
有一日,她背著孩子在池塘邊洗衣服,看著池塘中的倒影,她甚至認不出自己。那個……還是她嗎?
曾有人對她說,宋家的姑娘,將來是要到宮中做王妃的……可是,那個背著孩子,容顏滄桑哀怨的婦人,又是誰?
孩子不斷在背上啼哭,門口她的婆婆叉腰高聲謾罵,張三媳婦與朱嫂趴在門邊看熱鬧,那一張張被歲月侵蝕過的面容,看起來那麼的面目可憎……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她也會成為她們一樣……年復一年的勞作,容顏凋零,蒼老不堪,這個生她養她的家鄉,帶給她的不再是穩穩的安全感,如同一隻看不見的野獸,會吞噬掉她的青春與容貌……
看著你遍布老繭的手,她忍不住淚目——她才,十八歲啊。
然後呢……每當回想起那一天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再顫抖……
從她選擇背棄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她此生,十惡不赦,像她這樣的人,死後是註定要下地獄的!
她整個身體都在不可抑制的顫抖著,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熟睡的那個人,尚且在睡夢中,下意識的將她攬入懷中,含糊不清道:「阿嬈不怕,有我陪著你,陪著你呢。」
一身罪孽,皆由我陪你一起承擔,生死相隨。
次日顧衣醒來,李離已經不在了,房間被打碎的東西出奇的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彷彿昨天晚上的一場惡戰,從未存在過。
雨過天晴,是難得的好天氣。
「小姐醒了,奴婢伺候小姐起身」遠書輕手輕腳的進來,見顧衣醒了,連忙道。
顧衣懶洋洋的:「什麼時辰了?」
「快到午時了。」平常時候,林嬤嬤是不會讓顧衣睡這麼久的,睡多了傷身子。
但是最近顧衣晚間睡不好,常被靨住,難得睡這麼長時間。
顧衣也有些詫異,笑道:「難怪這麼餓呢……」
說著準備起床,忘記了腳上的傷口,疼的「嘶」了一聲。
「小姐受傷了?」遠書眼尖,看見了顧衣腳上的傷口,驚叫道。
顧衣默了默,腳上受傷這樣的事情,肯定瞞不過遠書她們這些貼身丫鬟,便含糊道:「昨晚倒水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天黑踩在上面了。」
遠書皺眉:「昨晚是墜兒守夜,她怎麼一點都沒聽見。」
說著,那架勢是要訓斥墜兒去。
顧衣連忙道:「算……算了,昨晚雷雨大,我也沒想著叫她。」
「可是小姐……早晨我進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瓷片……」遠書疑惑道。
有時候,丫鬟太心細,也是件要命的事情……
顧衣恨昨晚為什麼非讓李離消滅,將房間內恢復的原本的樣貌。
遠書跟在顧衣身邊這麼些年了,看出了顧衣臉上的不自然,目光再落在顧衣的腳上包紮完好的傷口……她看不記得,自家小姐能有這般好的包紮手藝……
「小姐,昨晚府上聽說有刺客進來了。」顧衣當然知道,顧家所有侍衛和端居中暗衛,都像是擺設一樣,任憑那人進了她的房間,想想還是一陣子后怕。
「雖然離王武功高強,但是……」主子的事情,本不該多嘴,但是做奴婢的,該規勸的還是要規勸的,「他若是想要見您,盡量在白天見面吧。」
顧衣再一次的默了默,丫鬟太聰明,也不是件什麼好事……
因為傷了腳了,顧衣要在家中好好養傷,自是不會出門。梳妝的時候,撿了個極其簡單的髮髻。
「我記得之前有隻黃田玉的蘭花簪,便就戴那支吧。」顧衣隨口道。
這下子遠書有些犯難了,「那支簪子是墜兒收的,奴婢得問問她放哪裡去了。」
她首飾多,收拾起來費勁。
顧衣方才說不必這般麻煩,恰好墜兒從外面進來了,聽見是找那支黃玉簪子,便道:「之前是放在了檀木盒子中,就在藥箱下面……」
遠書沒找見,便道:「該不會是你記錯了?」
墜兒做事,素來馬虎。
這下子墜兒急了道:「這個我當然不會記錯,那盒子我記得是小姐從外面帶回來的,裡面裝著一塊玉佩,但是小姐不大喜歡那玉佩,玉佩收到了庫房中,那盒子堪堪能裝一支簪子,我便放在了房中……」
「玉佩?」顧衣東西多,又不大能放在心上的,倒還沒遠書記得全。
遠書便提醒道:「便是那次小姐從離王府帶回來的。」
顧衣想起,那是李離隨手丟給她的,說是周后賞的……檀木盒上,雕刻著奇怪的花紋,當時還好奇呢,誰知回來后便忘在了腦後。
怎麼會……不見了呢?
心中模模糊糊的閃過了一個念頭,便聽見外面有小丫鬟道:「小姐,宮中來人了。」
顧衣愕然,匆匆穿戴好,卻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棲鳳宮的女官……
「四小姐,明日娘娘在宮中設宴,請四小姐務必前去。」應著李離的緣故,那女官對顧衣十分客氣,知道眼前的少女,將是未來權傾朝野離王的王妃,離王,可是連皇后都要拉攏呢。
周後設宴?
顧衣愣了愣,隨即道:「娘娘有旨,豈有不去的道理,只是……」
顧衣苦著臉,指著自己的腳道:「昨日不小心傷著了,這幾日怕是不能出門,還請姑姑幫我同皇后告罪一聲……」
本是多事之秋,還是少進宮為妙。
女官見顧衣是被丫鬟扶出來的,知並非是推脫之詞,便笑道:「四小姐言重了,只是此次設宴,也是皇后見四小姐不常在長安城中走動,特意為四小姐設的,除了四小姐之外,長安城中有名望的貴人都請了呢。四小姐不過是腳傷,若不能走動,便坐軟轎就是了。」
顧衣早知周后得寵,卻也未曾想到行事這般張揚。連手底下的宮人,都能隨便說出坐軟轎進宮的話來……
不過此事雖然不合規矩,但是周后得寵,顧衣是她的客人,坐軟轎進宮,不過是周后一句話的事情。
而明日的牡丹宴,也是周後為顧衣鋪路,若之後與李離成親,少不得要與長安城中這些貴人們打交道的。追根究底,也並非是因為顧衣的緣故。
周后,是想借著她拉攏李離。
不過也是,周后與太后不和,沒有母族支持,會拉攏李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女官見顧衣沒說話,臉上笑意淡了幾分,語氣也不是大好了:「還請四小姐,務必賞臉才是。」
再三推脫,就是駁了周后的面子,就是太不識趣了。
顧衣沒別的什麼優點,就是識趣。
見著女官不悅的表情,顧衣臉上的笑意未變,笑道:「既然姑姑都這般說了,明日顧衣再不去,就是對周后不敬了。」
總的來說,周后對她算是不錯了,在宮中數次為她解圍。再者說,如今周后需得仰仗李離輔佐李宸煜。
所以顧衣不怕,明日宮宴周後會對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