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夜半驚魂
阿嬈來的突然，離開的悄無聲息。
緊閉的書房大門，沒點燭火，天邊劃過一道閃電，那人不知在黑暗中站立了多久，面色沉沉。
手中握著的那支青銅簪子，染上的鳳仙花汁已經褪色，銹跡斑駁，在那鸞鳥尾部，若血跡點點。
「主子。」衛風進來，李離方才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查到了嗎？」
衛風臉上閃過了一絲郝然，支吾了片刻道：「我們……跟丟了。」
越溪的故人在長安城中貿然出現，會引起怎麼樣的風波，若是當年的事情再被揭開，所有人都沒有活路！
是以，李離放阿嬈離開了，卻也不會讓她不明不白的離開。
她為何出現在長安？主子當年在越溪用的是化名，為何在八年後她會找到離王府？四年前在越溪的阿嬈，本該死去的人，為何還活著？
她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再次出現在了長安，出現在了離王府？
衛風派了擅長追蹤的暗衛去跟蹤她，務必要查清楚她的身份，卻沒想到還是將人給跟丟了！不僅對於衛風而言是莫大的屈辱，也會造成天大的麻煩。
那個女人，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長安城中，若以大局為重，主子應當是要殺了她的！可是主子沒有，還是放她離開了，到底還是念著昔日的舊情的。
衛風知道事情輕重，便連忙道：「是有人，在暗中阻撓。」
並非是為自己開脫，而是若有人在暗中阻撓的話，必定是知道了什麼。對於主子而言，絕對不利。
果然，李離的面色沉了沉，半響之後，衛風只聽得自家主子一聲輕笑：「看來，有人盯上了當年那件事了。」
那樣的笑聲，在雨夜生生的讓衛風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太滲人了。
緊接著是一道閃電劃過，夜色下李離的神情若鬼魅。衛風知道，主子是動怒了。
當年之事，誰也不敢提及，就連……太后，都不敢拂主子這個逆鱗。如今暗中，竟然有人用這樣下作的手段，想要用當年的事情對付主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查。」
「主子，那阿嬈那邊……」衛風遲疑的問道。
李離神情淡淡，「讓人在鄴山腳下守著。」
那個女人是為了周青鸞葬身之地而來的，必定會去祭拜的。
「但是……鄴山底下哪裡有墳墓啊……」衛風苦著臉，小聲的抱怨道。
紅顏白骨，何處是棲身之所。
世人都道，那位周姑娘紅顏薄命，嘆那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卻無人問過，最終那個女子，葬於何處？留下的結局，終不過是寥寥數語而已。
李離冷笑，「那本王要你幹嘛？」
衛風見著李離這般神情，連忙道：「屬下明白了。」
許久不見李離迴音，卻見書房窗戶大開，李離已然不見了蹤跡。
「主子，外面要下雨了，你要去哪裡……」衛風驚嘆自家主子出神入化的輕功同時，高聲叫道。
話音落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叫了。」
若非是因為那聲音熟悉，衛風早就出手攻擊於他了。
叫住衛風的不是別人，正是宋辭年。
說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看著李離遠去的方向微微的眯了眯道：「越溪故人的到來……你家主子，總得給衣衣去解釋解釋不是么。」
好容易想要冰釋前嫌的兩個人，因為阿嬈的到來，舊事的重提，本就薄弱的二人，又能經的起這樣一番風浪嗎？
一旁的凌雪風臉色鐵青，「下午的時候你方才說李離已經將舊事忘記了，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便就鬧出這樣一番好戲來！」
方才衛風進來說是有女子找李離，和宋辭年二人神神秘秘的，他沒有多想，當是李離昔年招惹下的什麼風流債呢。若是知道，與當年李離在陳郡的事情有關，說什麼他也會親自去會會那個神秘的女人！
有時候，命運就是那般的玄妙。
當年凌雪風沒有去過陳郡，是以沒有見過阿嬈，前去歸雲山莊數次，卻也沒認出花蕊夫人，便是昔年越溪故人。
今日阿嬈秘密來到離王府，與凌雪風擦肩而過。李離等人在查阿嬈的身份，卻不知凌雪風一眼便能認出阿嬈。
若是那時，凌雪風早些認出阿嬈，命運不會發展到不可逆轉的那一天……皆是宿命，天定！
宋辭年摸了摸鼻子，望天。
凌雪風都氣成這樣，顧衣那般聰慧，定窺探出一二痕迹來，李離又該如何去哄呢？
前一刻，口口聲聲要將過去一切都忘記的人，下一刻又與那些往事糾纏不休，不由得讓人心寒！
更為可笑的是，她竟然又信了！
這樣冷硬的李離，曾也有繞指柔腸的時候，偏偏……那個人不是她！
那一年鄴山飛雪，那人隻影落寞，含笑的喝下那杯毒酒的時候，看見的可是那個女子的身影……
天地蒼茫，紅妝依舊，那個女子一身碧衣款款而來，跨越過經年歲月，時光長河。
萬念俱灰的李離，向死而生……
顧衣睡的並不安穩，夢裡一下是那一年鄴山行宮中，李離喝下那杯酒，那樣纏綿悱惻的神情，若透過她，看見的是另一個女子的面容；又是那一年帝王霸業，千里伏屍，那一場宮變鮮血淹沒了宮城，她背負上千古罵名；天牢之中一燈如豆，李明淵陰冷的面容，「拖到亂葬崗中扔了吧。」
這一生，機關算盡，最終落得個愛無人，生無家，死無墓的下場……冥冥之中，似是命運天定，非人力能改……
彷彿又回到了那一段時光，心有不安，夜夜夢魘，府中請來了無數術士，皆言她此生殺孽太多，冤魂纏身的緣故。
這樣的夢做多了，也不會那般的可怕了。真正將顧衣嚇著的，是天際一道閃電劃過，俯身靠近她的黑影，面目猙獰。
紅蓮業火，阿鼻地獄的惡鬼。
「你是誰？」顧衣驚叫道，警惕的打量著眼前的黑影。
天際的那一道閃電很快就閃過消逝，站在床邊上的人顧衣堪堪的能看見一個輪廓，但是顧衣知道，並不是李離。
手下意識的摸向了枕邊的盒子，摸到的只是個空的盒子……
那個盒子，裝的是之前在芷汐苑中無意撿到的一塊令牌，上面繪著地獄苦相的令牌……
「我來，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的……」那人的手中，拿著的正是那塊令牌。
顧衣心中竟生出一種慶幸之感，幸虧那人要拿的是令牌，而不是她的腦袋……
「你究竟是誰？」顧衣冷靜的問道。
那人依舊沒說話，只抬了抬手，動作像是要拔刀……
顧衣面上佯裝鎮定，手卻摸向了床邊的某一處，繼續與他廢話道：「你將我的侍衛怎麼樣了？」
指尖，已經觸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物體……
那人沒有回答顧衣的話，陰沉沉的目光，若吐著信子的毒蛇，在顧衣身上滑過。
驀然間欺身上前，顧衣被他的動作嚇一跳，下意識的往床榻裡面躲，左手抓住的物體向他一揚……下一刻，聽見又利器破空的聲音，箭羽擦著她的頭髮，定在了床榻邊上的牆壁上。
那人不妨被顧衣這般暗算，連忙運功屏氣，面具下那一雙眼凶意畢顯。
饒是顧衣膽子再大，對上那一雙赤紅的眸子，若地獄鬼魅一般，也不由得驚了驚。那不是人的眼，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那人抬掌欲傷顧衣，卻被顧衣靈敏的躲了過去，掌印印在了顧衣身後的牆壁上。
這一擊不成，那人似是有什麼忌憚一般，掌心拍在牆壁上借力跳了出去，緊接著，原本緊閉的窗戶被人踢開，一個黑影夾著風雨而來。
在這般的慌亂中，看見那高大的身影，顧衣的心不由得定了定……
只聽得耳畔一片風聲，又一道閃電閃過，交手的二人身形極快，讓人見著眼花繚亂……
片刻之後，原本那戴著面具的人率先逃了出去，後面的那個人緊追其後。
外面風雨從打開的窗戶里灌了進來，顧衣顧不得其他，連忙赤腳下床，追了過去……
卻見外面夜色深深，掛在屋檐下的八角琉璃燈在雨簾中暈開一層淺淺的暖黃色光芒，大雨磅礴，哪裡還見什麼交戰的人影。
一陣寒風刮過，顧衣縮了縮脖子，身上只穿著就寢的單衣，淋濕了一半，外面的雨可真大啊。
顧衣打了個寒顫，準備叫人幫忙……
卻在這個時候，大開的窗戶邊，有人身形十分利落的翻了進來，顧衣微微的驚了驚，卻聽見那人清冷的聲音道：「是我。」
方才將心安了下來……
天際又一道閃電劃過，李離看清楚眼前的少女，穿著白色單薄的裡衣，淋濕的黑髮，襯的露出的那一截膚色更加白皙若玉。
因為受了驚嚇，眉宇之間少有的流露出幾分柔弱的姿態。那一雙澹然生煙的鳳眼，半是擔憂的看著她道：「你……你沒事吧。」
李離眼神一沉，想到那人逃走時說的一番話：「王爺的未婚妻，果真是國色天香啊。」
顧衣愕然，生生的看著他將那扶著的窗框，捏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