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美色誤人
人便是這樣，對於越是短暫的東西越是求而不得。
皆道曇花極美，卻遺憾轉瞬即逝，卻不也是因為其短暫所以才極美。
那一年，長於溫柔富貴鄉中的公子哥，出身微芥的農家女子。那是與他結髮妻子截然不同的性子，吸引他的是她的溫柔、善良、純粹，在她的身上凝結了世間女子最好的一切。而讓他這麼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卻不是這些東西，而是因為她消逝在他最好的年華中。
那樣的美好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歷久彌新，從此顧至齊留戀風月之中，可是愛上的女子莫不是她的影子。
顧至齊對於梅娘如此，那麼李離對於周青鸞是否也是如此呢？
遇見周青鸞的那一年，李離應該尚且不過是弱冠之年，少年英雄，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越溪，花蕊夫人念念不忘的越溪，那裡山清水秀，縱然偏僻，卻也是個世外桃源的地方。
沒有長安城的紛擾，沒有朝堂上的陰謀算計，有的只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
她是個極美的女子，一身天水碧，恍若凝聚了山水之間的鐘靈毓秀，少年的李離，見慣了長安城中貴女們無趣的端莊雍容，遇見這樣一個女子，又怎麼能不動心？
他想要娶她，所以不惜與一直敵對的周家談攏條件——就連花蕊夫人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與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少女，竟然有著那樣驚人的身世，身上流淌著的是百年世家尊貴的血脈。
顧衣不得而知，周青鸞究竟是不是屬於周家嫡系的血脈，但是當時的李離還是先帝最為疼愛的小兒子，先帝身體不好，傳言中儲君是有意立李離。
野心勃勃的周家，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拉攏李離的好機會，將遺留在外的周氏血脈重新迎回了周家，以未來離王妃的身份，同李離一齊回了長安。
如今李離與周家對峙的場面，絕對不是這幾年才開始的。從太後生下李離，先帝卻將李離帶在身邊撫養，除卻是因為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更是因為那時的先帝已經隱約的察覺到周家的野心，已經有一個皇子攥在周家的手心，不能再出第二個皇子。
李離由先帝親自教導，有著父親對於兒子的寵愛，更是想培養他與周家抗衡，最終李離也不負先帝所望。與太后並不親近，心中唯有社稷並無私情。
但是，就是在這樣信仰教導下的李離，愛上了一位姑娘，周家的姑娘。不知道他是如何的說服先帝，同意了這門親事。
當年，先帝病危，傳位給元樂帝而並非是李離，顧衣不知其中一部分，是不是有這門親事的緣故。
少年時的李離，真的很愛很愛那位姑娘。
離王府中九曲長廊，那尚且未完工的湖泊，巧奪天工的庭院，都是出自那位周姑娘的手筆。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離王，竟然也有為討一位姑娘的歡心，不惜與人下賭注，求得一幅字畫的時候。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那樣纏綿悱惻的詩句，竟然也是出自於他的手。
那時候……她才多大呢，八九歲，依偎在母親的身邊，纏著嬤嬤要糖吃的年紀。
他與她之間，隔了整整十二年的光陰……
十二的時光，她牙牙學語，他已經名滿天下；她蹣跚走步，他已經建功立業；她初會吟詩作賦，他卻已是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她在閨閣中悲春傷秋，而他已經歷經生死。待她二八年華，風華無雙，他已經是心已枯竭，為一人而葬。
無論她再怎麼追趕努力，卻已經窺探不到他的內心，看不見他的過往。前世今生，她認識的都是離王李離，而非是當年被換做寄舟的男子……
寄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那樣一個善於玩弄權勢，權傾朝野的人，也曾有嚮往江湖自由的時候么……
嫣兒說想要在她與李離身上，看到一個結果；她何嘗不也是一樣，想要從嫣兒與顧至齊身上到一個結局呢？
李離說，他與顧至齊不一樣。
顧衣笑，一雙鳳眸，在燈火下澹然生煙，帶著一種別緻的風流：「是啊，王爺的心，比他們都要硬。」
所以，顧至遠會在母親與臨氏之間搖擺不定，顧至齊對嫣兒日久生情。但是李離不一樣，他愛上一個人，至死不渝——所以，在生命中最後的一刻，他想的不是大祁江山，想的不是李氏子孫，而是透過她顧衣，看見另一個女子的模樣……
李離欲說什麼，卻見一聲啼哭聲，顧衣驀然的從椅子上坐起，緊閉的門終於打開，產婆小跑的跑出來同顧至齊道：「恭喜二爺，姨娘生了位千金……」
顧至齊死死的抓住那產婆的手，問道：「蘭兒呢，蘭兒怎樣呢？」
那產婆笑的合不攏嘴，「母女平安……」
顧衣心裡緊繃的一根弦終於鬆開了，跌坐在了凳子上，微不可覺的嘆了口氣。那一聲喟嘆，不知道是為了嫣兒還是為了她自己……
恭喜你，這一場賭注，最終贏了。
嫣兒以命為賭注，在賭輸贏。可是她顧衣卻做不到這樣，她太貪心了，重活一世想要的東西太多，珍惜的東西太多，萬萬做不到拿這一條性命，來換一個未知的結果。
嫣姨娘九死一生產下一女，很快就有下人到老夫人那邊保平安，顧至遠那邊自又下人回稟了他。
不過是妾室所生，又是個女孩兒，在顧家算不得上是什麼大事，礙於顧至齊歡喜，老夫人象徵性的賞賜了一對玉如意和龍鳳鐲子到二房來，倒是張氏那邊，心裡不大舒服。
「她倒是命大。」張氏冷笑一聲道。
一旁的彩雲勸她想開點：「夫人不過是個女孩兒罷了，上不了什麼檯面。連大夫也說了，這一胎兇險，之後怕是不易有孕，不過是沒個兒子傍身的姨娘罷了，二爺再寵愛她又如何呢？」
張氏冷笑：「雖然說著以後不能生了，但是這一次拚死為二爺生下個女兒，怕是以後在二爺心中，她的地位再也沒有人能夠動搖了！」
雖然恨的牙痒痒，但是顧南晴一事讓她元氣大傷，卻做不了什麼動作。
嫣兒產女的事情，還是在顧家掀起一些波浪的……
臨氏抬了抬眼皮看了紅玉一眼，問道：「今日嫣姨娘難產，國公爺去了二房那邊？」
見著臨氏臉色沉沉，連平日里假笑都沒有了，饒是紅玉跟在臨氏身邊這麼些年，看著也覺得滲的慌。
「是……因著今日老夫人不在，二爺因為嫣姨娘難產又慌了神，府中下人們不懂事，所以驚動了國公爺那邊……」紅玉不知臨氏真正介意的，並非是這件事情！
臨氏眼中的神色有些滲人，「今日，沈家那個是跟國公爺一齊下朝回來的。」
紅玉鬆了口氣道：「原來夫人擔心的是這個……聽小丫鬟們說，沈將軍臨走的時候還與國公爺爭執了一番，想來他們之間依舊是水火不容的……」
卻不曾想臨氏冷笑一聲，道：「你懂什麼。」
「嫣姨娘難產，難免勾起了他心頭之痛。他與沈意起爭執，未嘗不是為了當年沈如一事。我們之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平靜啊！」
臨氏語氣陰冷，平白的讓紅玉打了個寒戰。半響，紅玉遲疑的看著臨氏道：「姨娘是怕國公爺追究當年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些年，當年國公爺都沒起疑，如今又怎麼會……」
不等紅玉的話說完，臨氏冷冷的打斷了紅玉的話，「今時不同往日！顧至遠對我已經沒有什麼情分了，更何況沈家如今回長安了，還有……還有顧衣那個瘋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臨氏不由得撫上了左頰……那一年，顧衣穿著單薄的褻衣，在她回府之時，驚了她的馬，手中拿著銳利的金簪要與她同歸於盡兇狠的眼神恍若是歷歷在目。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是真的忌憚和害怕顧衣，無時無刻的不想除去她。
比起當年像個圍困在陷阱中兇狠的小獸，如今的顧衣變得更加老謀深算，如同藏在暗處的一條毒蛇，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會給敵人致命的一擊。這是讓臨氏最為忌憚和害怕的地方……
「所以，要趕在她出手之前，我們要先除去顧衣！」臨氏冷冷的說道，眼中藏不住的瘋狂！
在這個時候，外面有小丫鬟回話道：「夫人，有您的信……」
「小姐，聽說今日大將軍與國公爺一同去了王府，王爺他被大將軍抽了好幾鞭子呢。」墜兒見顧衣臉色鬱郁，逗顧衣開心道。
雖然顧衣沒說什麼，但是作為她的貼身丫鬟，能夠敏銳的察覺得到這些時日小姐與離王之間相處總是怪怪的。
怕是離王惹惱了小姐，所以墜兒說著這件事情，想著能逗顧衣笑一笑。
聞言，顧衣倒是笑了一下，不過是挺滲人的冷笑：「他倒是乖覺，生生的受了那幾鞭。」
語氣冷冰冰的，墜兒不由得對遠書吐了吐舌頭——看來，兩人之間果然是吵架了，小姐氣還沒消呢。
此時，離王府的李離不由得打了個噴嚏，而同他一齊回來的凌雪風臉色可不大好看，不敢置信同李離道：「你竟然將蘭的身份告訴了衣衣？」
果然是……美色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