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不知所起
她應當是認出他了，在這麼多人面前，她失態的腳步頓住在了門口。
眼前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華，褪去了昔日的青色，光彩奪目，風華灼灼。
是了，在他的記憶中，月冷清輝，白梅如雪，梅樹下的少女雖然尚且年少，但是從眉宇之間可窺見日後的傾城模樣。
三年的時間，將近一千多個日夜，無數次他都在想著如今她長成何種的模樣了。待看見一身白衣，翩然而來的少女，與他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在了一起……
時光變遷，物是人非，可是那一種可以稱之為執念的感情，隨著時光的推移歷久而彌新。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若雨林般的箭矢，他牢牢的將她護在身後，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墜落，若折翼的孤鴻。
緊接著，是遲來的救兵……
「你為什麼那麼傻……」她終於卸下了冷靜的面具，不敢置信的看著奄奄一息的男子，傷心、難過、驚慌更多的是不解……
且不論當年她的少不更事，那一番傷人的話將他傷的有多麼的深。單就說，昔年的謝蘊，愛上的是少年的顧衣。
那時的顧衣，孤傲、不馴，卻又有著閨中少女的天真爛漫，她可以為了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半夜尋梅；因為一卷《義山詩集》，可以與一個陌生男子結交為知己。
所有喜怒哀樂，盡顯於臉上，單純的如一張白紙，乾淨，純粹。
而多年後的顧衣，身居高位，善舞長袖，有著玲瓏的手段。如花的笑靨下藏著的是殺人的心思，那一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誰也不知，那鳳眸波光瀲灧，算計的又是誰，要的又是誰的性命。
他們再次重逢，他對她不假顏色，但是誰又曾想到，最後她身犯險境的時候，是他捨命救的她。
鮮血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襟，他身體的溫度一點點的消逝，唯獨那一雙眼，依舊如同那一年初見時那般純粹溫柔。
她問他，為什麼那般傻。
那樣一個聲名狼藉的顧衣，連她的父親都恨不得她早些死不要為家族蒙羞。可是，他卻要捨身救下她。
她說他傻，可是他卻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而已……」
每個人都有此生的執念，顧衣的執念是復仇。
而謝蘊的執念，便就是那一年冷月梅香，白雪皚皚，有著傾城容顏的少女，含笑的同他道：「原來，你也喜歡義山詩集啊。」
那一笑，瀲灧的塵世浮華，從此世間再無顏色能入得了他的眼。
縱然多年後，她變得面目全非。但是，在謝蘊記憶中那一副畫卷，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褪色。
記憶中的月色，記憶中的梅香，只會隨著歲月翩躚，歷久而彌新。
所以，臨死前他才說出那樣一番話出來——雖死，而不悔。
若沒有顧衣，謝蘊這一世必定平安順遂。
若是可以，她希望回到十四歲之前，那一個雪夜，沒有一時間興起前去尋梅，那樣就不會遇見謝蘊，那樣一個極好的男子，應該在這屬於他的快意恩仇的江湖中，找到一個屬於他的如花美眷。
可是時間重來，她回到的是十六歲的這一年，所犯下的錯誤已經無法彌補，只能避免更大的錯誤發生。
所以，在知道謝蘊來到長安的時候，她千方百計想要避開謝蘊，避免與他的相遇。
可是命中的劫數，千方百計想要避開，卻又根本無法躲避。就如同，她是謝蘊命中該應的劫數。
顧衣心裡輕嘆了一聲。
二人怔然對視，雖然在二人的相交集的目光中歷經了時光流逝，但於旁人而言，不過是片刻功夫而已，短暫到，別人都沒有察覺出什麼異常！
很快，顧衣表面上看似鎮定自若的抬步進來。
「衣衣，你怎了來了？」沈雲卿背對著院子的，聽見動靜轉身，便看見了顧衣一行人。
顧衣笑，「有些擔心雲卿表哥的身體，所以來看看。原來，大哥這裡有客人啊。」
方才聽侍衛說沈雲卿正在見客，沈雲鶴卻直接帶她來後院了，本以為是沈雲卿的客人已經走了，未曾想到，沈雲鶴行事一向大大咧咧慣了，記掛著沈雲卿的身體，是以沒在意這些東西……
那一雙鳳眼看向謝蘊，平靜無波，沒有一絲漣漪，含笑有禮的樣子，向是看一個陌生人……
謝蘊放在袖子中的手微微的攏了攏，表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的異常神色。他一貫清冷，沈雲卿倒是沒覺得什麼不妥。
眉頭蹙了蹙，卻不是對著顧衣的，而是看著沈雲鶴。二弟性子也是越來越不沉穩了，明知他這裡有外男在，卻還帶顧衣進來了。長安比不得漠北那邊，該守的禮儀還是得守的。
接到自家大哥刀子一般的目光，沈雲鶴縮了縮脖子，連忙解釋道：「衣衣也是擔心你的身體呢，特意的帶了大夫來看你，我也不好讓衣衣白跑一趟。」
知道自家兄長近日被母親念叨的煩了，最忌諱被人提及到與自己身體有關的事情，又道：「請來的大夫是衣衣的師兄，聽說醫術十分高明。大哥就算你不給我和娘的面子，衣衣的面子總要給吧。」
此時顧衣心突了一聲，正好看見謝蘊的目光落在了凌雪風身上。
前去歸雲山莊為花蕊夫人治病，謝蘊是見過凌雪風的，待見到凌雪風謝蘊會不會猜到自己，就是那日與他談話之人！
今日倒真是什麼倒霉事都讓她趕上了！
謝蘊此時的臉色看不出什麼異常來，看著凌雪風微微的笑道：「凌神醫在江湖上頗負盛名，說不定能治好沈兄的頑疾。」
沈雲卿沒有同謝蘊說中蠱之事，只以頑疾來解釋那日病發。
沈雲鶴久居漠北，只關心美人，自是不知凌雪風來歷。
倒是沈雲卿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連忙道：「原來是江湖上人稱『妙雪迴風凌雪風』的凌神醫，若是有所怠慢之處，還請神醫見諒。」
心中一面詫異，自己這個看似乖巧的表妹，怎麼與江湖人扯上了關係。
凌雪風原本跟在顧衣身後，看好戲呢。
方才顧衣見到謝蘊的時候，二人臉上異常的神情沈雲鶴沒注意到，可是凌雪風的眼神是何等的犀利，一眼便就看出了二人不尋常的地方。
先前在歸雲山莊的時候，他就覺得顧衣待謝蘊似乎是與旁人不同。再加上宋辭年查探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為佐證，他們沒少在李離面前八卦謝蘊與顧衣之間會有如何如何。
只是，連安插在顧家的暗衛並沒查出有什麼東西，那些八卦只不過屬於二人的猜度罷了。
如今見二人見面，果然面色不自然，凌雪風在一旁熱鬧看的正起勁，順帶同情了李離一把。
內憂尚且為解決，如今又多了個勁敵呢。
快馬加鞭回長安的某人，不知為何打了個噴嚏，只覺後背發涼……
看著熱鬧，未曾想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他，凌雪風笑的一臉坦然，嘴上謙遜道：「不過是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待看向戳破他身份的謝蘊的時候，微微一笑，臉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神情眯著眼睛看著他道：「數月之前聽聞謝公子有回江南之意，怎麼如今還在長安逗留？可是還有未了的事情。」
謝蘊在長安城中逗留了數月，本打算回江南，未曾閣中出了些風波，他處理一些事情又在長安城中耽誤了一段時日。
而從百曉閣查探到的消息，鬼樓的異動竟然與顧家有關！是以，思忖許久，他又選擇留在了長安城。
未曾想到，在事情查探沒什麼進展，長安城中又出現了針對顧衣的流言。
本以為，離王是適合她的良人，未曾想到在長安城的流言蜚語中離王府未曾又動靜。他心中放不下，又不想去驚擾她，未曾想機緣巧合下救了沈雲鶴。
知道她與沈家的關係，他再次應約登門上沈家，並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受風波累及……卻未曾想到，今日會在沈家遇見她，緣分二字，當真是奇妙。
這些東西，顯然謝蘊不會是對凌雪風說的。
這些天，他追查鬼樓動靜的時候，也發現竟然還有人在暗中調查鬼樓，對方的身份疑似是藥王谷。
謝蘊沒想到，藥王谷也會卷到這件事情當中。做為藥王谷的少主，凌雪風的身份突兀的出現在長安，他脾氣素來清高，竟又與侯府走的很近，主動為花蕊夫人治病。
謝蘊滴水不漏的回答，讓凌雪風看不出什麼東西：「不過因為一些瑣事纏身，多逗留了些時日而已。」
凌雪風自是不信的。
這些時日李離在查鬼樓，還動用了藥王谷在江湖中的勢力，與此同時，凌雪風查到百曉閣與鬼樓似乎是有什麼溯原。
而如今，百曉閣的主人身份雖然神秘，只有少數人知道他是江南謝家的公子謝蘊，而凌雪風自是那少數人之一。
鬼樓調查毫無進展，今日卻恰好在沈家遇見了謝蘊。而謝蘊與顧衣之間氣氛詭異，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這樣的好機會，凌雪風自然是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