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月黑風高
李離神情清冷，眼神暗沉到可怕，左手邊，擺著捏碎成粉末的酒杯。
而罪魁禍首，表面上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畫舫四周，但是手有意識沒意識的捏著衣角，泄露出了心中的緊張。
凌雪風和宋辭年兩個人，一左一右端著酒杯……看好戲！
「今日之事，有什麼可說的？」李離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起伏，臉色肅然的可怕。
本來因為被李離見到她捉弄肖鑄之事顧衣還有幾分驚慌，卻聽李離以這般質問的語氣同她說話。
他同美人游湖她只當做沒看見，而她不過捉弄下登徒子又怎麼了！當下顧衣眉頭一挑，冷哼一聲迎著李離清冷的目光，反問道：「今日不過是從沈家回來，不知王爺所問的是何事？」
李離習武之人眼神好使，方才她與那肖鑄走的那般近，手搭在肖鑄的肩上笑靨如花的不知同他說了什麼。那一刻，李離心中剁了肖鑄的心都有了。
李離看的可是一清二楚。而如今，卻和他裝無辜。
「咔擦」一聲，又一個杯子碎在了李離的手中，看的宋辭年肉疼，白玉酒杯，一個價值百兩呢。
李離不說話，陰測測的目光就盯著顧衣看。
顧衣是最怕李離這種眼神的，目光清亮如雪，在這樣的眼神之下，顧衣看的頭皮發麻，頂不住。
顧衣一撇嘴，不情願的撇了撇嘴，惡人先告狀做無辜狀道：「是肖鑄先調戲我的！」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轉眼間為什麼會被李離拎到了畫舫上，李離為什麼會生氣。只是礙於李離淫威之下，不得不妥協道。
她倒是理直氣壯，李離淡淡的瞥了顧衣一眼道：「暗衛。」
不說本身之前沈家在她身邊留下的暗衛，就是從離王府送到她身邊的兩個暗衛定然是一直跟在顧衣身邊的。遇到登徒子，只要顧衣不阻止自有暗衛來收拾，何須她親自動手。
原本硬著脖子跟李離說話的顧衣，被李離一戳破，面上帶了幾分心虛的神色。
若非是仗著有暗衛在身邊跟著，她也不會那般淡然。明明只要稍等片刻，暗衛必定會出來收拾那群人的，可是顧衣偏偏沒有。偏偏不惜犧牲色相，自己親自收拾肖鑄出氣。
而她行事自有分寸，自然不會被肖鑄佔到任何便宜的，只是不知，李離憑什麼那般生氣。
顧衣是個聰明人，與別人相處分析形勢順勢而為，但是許是她天生與李離八字不合，一遇到李離便就死鴨子嘴硬，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方才是有意為之出氣來的。
卻見顧衣那雙鳳眼看了李離一眼，嘲諷道：「我行事素來喜歡親自為之，不喜麻煩別人。」
李離氣結，面色冷的更厲害。
一旁的濃華愕然的睜大了眼，顯然沒想到看起來非常乖巧的小姑娘，竟然敢觸及到李離的逆鱗，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竟然敢同李離這般說話。
一旁的宋辭年與凌雪風倒是十分淡然的喝著茶。他們都親眼見到過顧衣將茶水潑到李離的臉上，與李離頂嘴，倒是司空見慣了。左右李離又不能拿顧衣怎麼樣。
方才他們看向橋上的時候，他們的眼力沒有李離那般好，並沒有看清楚顧衣身邊的男子是誰，李離臉上的神情瞬間就陰沉下來，臉上烏雲密布一副逮到顧衣紅杏出牆的模樣。
而後他們都擠到畫舫邊上看熱鬧的時候，卻見顧衣身邊的那個男子忽然從幾丈高的石橋上掉了下來，緊接著橋上就跟下餃子一樣落了不少人下來，而後畫舫略微晃動了一下，他們只聽見耳邊風聲而過，待回神的時候李離手中提溜了一臉愕然的顧衣下來了。
肖鑄在長安城中的名聲他們自然是聽說過的，仗著父親的官威在長安城中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沒想到不長眼招惹到了顧衣頭上。
不遠處水面肖家下人可勁的折騰，叫喚著救人，可偏偏肖鑄在長安城中名聲太差，在知道他落水之後周邊的船隻畫舫都跟躲瘟疫一樣躲開了，更不要說是幫忙救人了。
肖鑄不識水性，後面就算能打撈上來，也不知是生是死呢。
再看看臉上烏雲密布的李離一眼，凌雪風和宋辭年兩個人心中忍不住小小同情了肖鑄一把。
這廝，當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啊。
凌雪風喝了口酒掩飾住了嘴角的笑意，宋辭年輕咳一聲，打趣臉色依舊沒任何緩和的李離道：「肖鑄德行你也知道的，放心！」
那模樣根本無法令人直視，更不要說能夠與李離比擬了，意思是顧衣並未紅杏出牆。
只是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李離素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可是如今臉上的神情冷的都快擰出冰渣子出來了。
先不說顧衣與肖鑄之間沒什麼，就算是顧衣今日跟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公子游湖，依照李離這般城府，心中就算再怎麼在意也不會當場發作出來的。
可是此時，李離的目光沉沉盯著顧衣，從上了畫舫之後就沒有離開過，那眼神，不說是被他死死盯著的顧衣，就算是一旁的宋辭年看著都覺得后脖子發涼。
今日顧衣罕見的穿了一身碧綠色的廣袖長裙，眉目如畫。
或許是今日精心打扮的緣故，又或許是些許日子不見，少女的模樣又長開了些，眉宇之間風華隱現。
李離腦海中一直浮現的是方才無意間的驚鴻一瞥的畫面。
一身碧衣的女子，似是凝了天地山水之間的鐘靈毓秀，明明是極其清淺的顏色，卻穿出了極致的風華。身後燈火絢爛，煙火塵世，漫不經心的勾唇一笑，縱然有千種風情、萬般繁華，於她眼中也不過一柸塵土。
那般風華無雙，像極了一個人又卻那般的不像。
多年前喝下的那一盞毒藥，歷經八年的時光依舊殘留在骨子中。縱然有凌雪風醫術無雙，可是依舊不能全然拔除。在某些時候，餘毒複發，能吞噬他所有的神智，打碎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就如同，今天晚上一樣。
燈影憧憧，雖是黑夜，但是習武之人晚間的時候眼力更好，她站在橋上，看著水中不斷掙扎的肖鑄，漫不經心嘲諷的神態，瀲灧了燈火光輝的鳳眼澹然生煙，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樣的身姿，與記憶中的某個場景重疊，那殘餘在骨子裡的毒素吞噬侵蝕似是要毀滅所有的理智。
所有人，對這些一無所知，包括凌雪風與宋辭年。
壓抑克制的眼神終於從顧衣身上掃過，淡淡的落在了宋辭年的身上。
宋辭年可不是顧衣，已經習慣了李離那冰渣子一樣的眼神。摸了摸鼻子，將酒杯放下同凌雪風道：「忽然想起樓中還有些事情，你同我一同去吧。」
一面喚人撐來了小舟，識趣的將地方讓給李離收拾顧衣……
李離臉色難看，顧衣雖然茫然不知李離究竟在生什麼氣但也知不對勁，求救的目光看向凌雪風，希望這個時候這貨能念一下同門之誼拉她一把。畢竟若真的將她與李離兩個人留在湖心的畫舫上，她水性不好，若真的和李離掐起來，是不佔便宜的！
誰知凌雪風端著酒杯在一旁看熱鬧呢，哪裡還顧得上顧衣求救的眼神。卻見李離緊繃著神色不苟言笑，顧衣站在那裡捏著手指一臉不安，頗有些可憐兮兮的，這般相處模式，不怎麼像是夫妻，倒像是嚴苛的先生對上不聽話的學生。
一想到此處，凌雪風不由得想要憋笑，礙於李離在沒敢笑出來。
熱鬧看夠了也不欲去觸及李離的逆鱗，丟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給顧衣，十分沒義氣的慢悠悠的同宋辭年離開了，顧衣怒目以對，可是凌雪風偏偏像是未曾看見一樣，順帶帶走了抱著琵琶被無視許久的濃華。
顧衣方才注意到，畫舫中還站著這麼一個女子。
在花容樓中，顧衣是見過濃華的。十二花魁之首，容貌如何出色自然不消多說，更是彈的一手好琵琶，沒想到今日在畫舫上又見到她了。
想來方才在李離身邊的女子就是她了。
凌雪風與宋辭年十分心滿意足今日能看了一場這樣的好戲，從而忽略了李離眼底一閃而逝的猩紅。
濃華順從的跟在宋辭年與凌雪風的身後上了小舟，卻依舊管控不住自己，回頭看了一眼。
不過一眼，顧衣是何等的聰慧便就看出了不尋常。那眼神三分哀怨、三分酸楚，哪裡還有素日里冰冷美人的模樣。
顧衣冷笑的看了緊繃著下巴的李離一眼，心道這廝，當真是艷福不淺啊！
等著小舟遠了些，顧衣後知後覺的發現，畫舫上，真的只剩下她與李離兩個人了！看著黑漆漆的湖面，再看了緊繃著神色的李離一眼，月黑風高殺人拋屍種種不合時宜的詞句不由得浮現在腦海中……
顧衣謹慎的向後移了一步，與李離隔開一個安全的距離。這人性子陰晴不定，顧衣摸不準今日他又是抽哪門子的瘋，一臉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還有方才那般鬥志。
畫舫中，只剩下兩個人。他坐著，她站著，二人不發一言，靜到似是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