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肺腑之語
顧衣是同顧至遠一同出府的，顧至遠要去宮中，顧衣自然是同沈家的馬車一齊回去。
馬車中，顧衣與蘇氏，相談甚歡，守在外面的兩個少年，時不時聽見裡面的笑聲，還有自家母親溫柔的能滴的出水來的聲音道：「你這孩子我越看越喜歡，就別回顧家了直接跟我一起住在蘇家得了。」
平日里強悍的母親何時用這般的語氣同他們說過這樣的話，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的打了個冷顫，看來母親，真的很喜歡這個漂亮乖巧的小表妹呢。同時又有些無語，自家母親也正是，方才不過相處多久，就這麼快流露出了本性，想將人小表妹拐回家去。
蘇氏原本是走鏢局的，當年蘇家與沈家的老將軍有交情，所以定下了兩個人的親事。也正是因為出身的關係，蘇氏性子爽朗直接，頗有幾分豪氣。
蘇氏出身並不顯赫，而當時沈家是名門望族，而沈意少年便就頗得先帝賞識在軍中有了官職，再加上出色的容貌不少長安城中貴女都暗自傾慕於他，卻未曾想到，最終沈意娶妻娶了個江湖女子，不知讓多少長安城中的名門閨秀碎了芳心又對蘇氏咬碎了銀牙。
是以那段時間，蘇氏日子不大好過，在沈家還好，一出去便有人對她冷嘲熱諷的，也唯獨沈如與她交好，雖然性情不同，但是不妨礙兩個人成為手帕之交。
也正是因為如此，蘇氏除了沈如之外，不大喜歡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的做派。而未見到顧衣之前，蘇氏想著顧衣是顧家嫡女，顧家家世清貴比之沈家規矩更多，怕將顧衣養成了個性情驕縱的貴女。
卻沒想到，方才見面便見顧衣穿著是去歲她親手為她做的衣服，雖然不知性情如何，但是單僅僅顧衣有的這一分心讓蘇氏就很歡喜了。
然後上了馬車，顧衣言行舉止絲毫沒有如同長安城中那些做作貴女那般的故作矜持扭捏，十分意外的與她性子十分相投。不過才一盞茶的功夫，蘇氏便就想著將人給拐回家了。
饒是顧衣前世的時候知道蘇氏出身江湖，性子如何，見蘇氏這般也少不得愣了愣，笑道：「那我便同舅母回家中住幾日，天天陪著舅母說話，到時候舅母可不要嫌我煩才是。」
雖然蘇氏的性子太過於熱情，但是對於顧衣來說，在蘇氏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暖意，那是一種親人噓寒問暖實實在在的關心。
馬車內顧衣同蘇氏說笑著，馬車穿過熱鬧的長街，半個時辰后，便到了沈府。
昔年沈家，在長安城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沈家歷代為大祁立下軍工，門庭顯赫。
十六年前，因為沈老將軍得罪先帝，沈家貶謫漠北，昔日顯赫的門庭斑駁，結了塵網蛛絲。如今因為李離求情，元樂帝重用沈家，便將曾經的沈府修繕了一遍，府邸更為巍峨，算是顯示出皇家的另一種恩寵。
等下了馬車，顧衣扶著蘇氏站在重新修繕的硃紅色大門門前，蘇氏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
「轉眼間都十幾年過去了，我已經老了，也就門口兒這對石獅子沒變。」當年從正當韶華到如今兩鬢滄桑，顧衣見著蘇氏這般模樣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沈家滿門忠心為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讓先帝不顧沈家功勞，做出流放功臣之事？
當年在大理寺，顧衣見過沈家的案卷，只見那大理寺記載的案卷上對於沈老將軍所犯的過錯只是語焉不詳，不過寥寥數筆而已。
所記載，老將軍於朝堂上頂撞先帝，帝怒，欲斬之。最終，因為顧至遠聯合朝中群臣為沈家求情，所以最終判輕了些只是流放到漠北這個刑責。
究竟為何事頂撞，大理寺的卷宗上並沒有詳細記載。只在長安城中一些傳言，說什麼沈家通敵等等，究竟如何眾說紛紜，只是沒有哪一個說法接近真相。
看著蘇氏白了的雙鬢，顧衣心道若真的因為一時頂撞，所以將沈家罰在漠北十幾年，不記其功，她都替沈家人心寒。
「娘，這便就是你說的家嗎？」沈雲鶴也陪著蘇氏站在門口，看著那巍峨的府邸道。
長安沈府，才是屬於他們的家，這十幾年在漠北，不過是客居他鄉罷了。當年離開長安，沈雲清已有五歲，略微能記點事情了，可是當年沈雲鶴方才出生不久，便就隨著沈家貶謫去了漠北，他是在漠北長大的，而長安沈府本該屬於他的家卻是那般的陌生。
蘇氏的目光從門口那一對石獅子身上收回，神色複雜，三分回憶三分悵然道：「是啊，這就是娘常同你說的，我們的家。」
沈府敗落，當年流放的時候那些僕人走的走散的散都已經離開，元樂帝命人重新修繕沈家，而沈家的那些僕人，是顧衣親自挑選送到沈家來的。
「府中的這些僕人都是從外面買來的，家世清白您先讓他們做粗活使喚著用，若是人手不夠的話，我再陪您到外面挑選些人來。這裡有什麼不好的，你也同我一併說了，讓他們添減些東西來。」顧衣笑著同蘇氏說道。
府上的大多數東西，都是顧衣依照著從前沈如對她的描敘所布置的，雖然不能盡數和當年的沈家一模一樣，但是粗略的看過去有沈家當年的影子。
這般盡心，蘇氏自然是看的出來的，一時間眼圈有些泛紅，不知說什麼。一是因為故地重回，二是感念於顧衣的孝心。
蘇氏此次回來，也帶了兩個貼身的丫鬟並著一個嬤嬤的，嬤嬤是當年從沈家帶到漠北去的老人。丫鬟是在漠北買的，憨厚可靠。
顧衣買來的人都是放在外面做些粗活的，而從漠北帶來的丫鬟婆子自然是放在身邊打點的。
到了內堂，原本府上的丫鬟知道今日主人家回來，早就已經收拾好奉上了茶進來，那嬤嬤帶著兩個丫鬟在外面指導著收拾行禮，沈雲鶴與沈雲卿也各自下去指揮著下人將馬車的東西收拾回來去了，留著顧衣與蘇氏二人在裡面說體己話。
見著顧衣這般細心的模樣，蘇氏又是歡喜又是感慨，看著顧衣喟嘆了口氣：「你母親走的早，想來這些年，一個人過的應該十分辛苦吧。」
不然，以顧衣這般小小年紀行事又怎麼會這般處處周到呢，想來這些年怕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這些年來，沈如尚且在人世的時候每每送到漠北的信，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只說些瑣事，是以就算是蘇氏也不知道這些年沈如與顧衣母女二人在顧家究竟怎麼樣。而沈如死之後，丟下不過十幾歲的顧衣和方才出生的顧泓，從方才的談話中蘇氏知道，如今顧衣是將顧泓接到身邊親自教養的。
一聽到此處的時候，蘇氏便就覺得心酸。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旁的人家，就算不是富貴人家都是嬌生慣養捧在手掌心的，但是顧衣年紀尚幼便就沒了母親，還要護著弟弟。
雖然一路上談話顧衣並沒有說顧家如何，但是她是知道，定然也沒有那般順遂的。
不管顧至遠心中念著沈如，會不會厚待沈如留下的一雙兒女。就單單說，顧家後院那個臨氏，雖然蘇氏沒有真正的與她打過交道，但是卻也是知道當年既然她能悄無聲息的懷了身孕生了孩子，這些年顧至遠心中念著沈如但是她依舊能在顧家生活的十分順遂，便就知其中心計如何。
顧衣不過十幾歲的孩子，不管如何聰明，想來在臨氏手下應當吃了不少苦頭吧。
這些年來，顧衣早就已經習慣了任何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擔當，臨氏的陰狠、顧南月的為難這些都好，顧衣都笑著面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她們算計於她她可以毫不客氣的以牙還牙。
世人所見，都道是顧家四小姐如何驕縱得意，卻無人問過她的辛楚如何。
如今臨氏失寵，顧南月雖然與李明淵定下婚約，但是不復之前那般風光，而她顧衣，為顧國公嫡女又與權傾朝野的離王定下婚約，風光無限。可是在這樣的錦繡繁華堆砌的顧家牢籠中，誰又曾問過她這些年過的辛不辛苦，這些年又是怎麼過的。
對上蘇氏憐惜又帶著心疼的眼神，顧衣帶著笑容的神色微微的頓了頓，最終不過是淺淺的笑了笑，同蘇氏道：「這些年，父親心中還是念著母親的，待我與泓兒不錯。」
平心而論，顧至遠因為沈如的關係，這些年並沒有怎麼虧待她與顧泓，哪怕之前她與顧至遠父女二人之間的關係鬧到那般僵硬的程度。如若不然，依照臨氏那般陰狠的性子，她與顧泓二人不會安然活到今日的。只是，顧至遠所能做的也只是如此了。前些年，顧至遠對臨氏十分信任，顧衣與顧泓在臨氏手下又吃了多少苦頭。
只是這些東西已經過去了，顧衣不想讓舅母知道，讓他們平添擔心。
雖然蘇氏性子看起來十分豪爽，但是作為女子的心細如塵自然也察覺到了方才顧衣說這話的時候，停頓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