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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對簿公堂

  六月初十,在長安城中鬧的沸沸揚揚將近一個月的當年江陵沉船案件,終於開堂審理。


  公堂設在大理寺,主審是景侯,協助審理的是刑部尚書王和、宋相之子宋辭年,旁聽的是離王殿下和衛王世子,這樣的陣勢,就算是那些朝廷重犯的審理也莫過於如此。


  而今日圍觀審理的百姓也異常的多,畢竟長安城中已經許多年都沒有這樣的熱鬧看了。


  昔日的吳蕊巾幗不讓鬚眉,在長安城中有多麼的風光無限如今就越發的有多落魄,從一代傳奇女子淪落為殺夫謀財的陰狠女人,可謂是從雲端掉落在地上。


  而將吳蕊告上公堂的不是別人,是自己曾經的夫君。這樣的夫婦反目的戲碼很少見,更何況,曾經二人的結合一時間在長安城中傳位了一段佳話呢。


  圍觀百姓的話說的十分難聽,多是罵吳蕊薄情寡義,心腸歹毒的,這樣的毒婦應當浸豬籠才是。只有少數人,說章之潤將結髮妻子告上公堂未免太絕情了。


  顧衣十分慶幸,今日章蘭因不在,若是她聽到這些話,無異於是再雪上加霜!

  無論外面的人如何,做為當事人的兩個人的表情十分平靜。


  章家是皇商親封的皇商,雖然封的是吳蕊,但是章之潤是章家家主,又是原告,自然十分受禮遇;而吳蕊,則是被獄卒押解上來的,一身囚衣帶著鐐銬,無比狼狽。


  「想不到,有朝一日,你我竟然會淪落到對簿公堂的地步。」吳蕊看著眼前的男子,從少年愛慕,到如今紅顏逝去,白髮蒼蒼,她究竟不知道,自己為何偏偏就著了魔!

  章之潤記憶中的吳蕊,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初見時少女紅衣黑髮,眉眼張揚,十七年後再次重逢,她依舊一身華服端的是雍容無雙,可是如今不過是幾夕之間,便如斯蒼老頹廢,唯獨那雙眼灼灼其華,讓他不敢逼視。


  他怯懦的移開了眼,吳蕊就像是一面鏡子,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映照出他的懦弱自卑,他的軟弱無能,他的自私自利!


  章之潤喉嚨上下滾動,最終,用著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是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欠你的我再還!」


  那一刻,有什麼東西滾燙的從臉頰落下……她傾盡一生,用盡一切去愛一個人,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句對不起,一句……下輩子再償還……


  曾經與她許下白頭到老誓言的人,終究辜負,將這一生都許諾給了別的女子,留給她的……是下一世……


  她一生孽債那麼多,手染血腥,雖從未殺過人,但是因她而死的人又有多少!縱然有下一輩子,她的罪孽讓她註定要陷入阿鼻地獄,不能輪迴。


  吳蕊麻木的跪在地上,臉上表情淡漠,如置身事外,雖然人在此,可是卻也不知神思飄到何處,她就這樣看著章之潤,看著自己耗盡一生愛的男子,看著他一點點,將自己最後的眷戀斬斷、扯碎!

  整個公堂上,靜悄悄的,只聽見章之潤一字一句的控訴著吳蕊。昔日吳蕊親自向先帝請旨賜婚,這般大膽的行徑讓多少女子為之羨慕。坊間編出了一出出折子戲,說的就是兩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世事荒唐,人生無常,一出出折子戲,都沒有能比的上現實這般荒唐。曾經的愛侶,如今對簿公堂,到了生死相加的境地。二十年前,誰又能夠預料的到呢!

  「草民狀告章吳氏,因妒成恨……」


  是多少年前,茶蘼花開,六月陽光,驚艷了浮生。


  「藐視天威,殺夫奪業。」


  是多少年前,十里紅妝,他迎娶她進門,歆羨天下人。


  「以至於讓奉皇命出海船隊沉於江陵,船上數百人。無一生還!」


  又是多少年前,他靜默轉身離去,那被撕碎的桃花箋,如同兩個人破碎的緣分,湮滅在了那大雪紛飛的時光!


  是她執念太深,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那一天結束,守著章家,她究竟在等什麼?

  窮盡一生,她永遠不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窮盡一生,他也永遠不知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分明是兩個世界,不同的人,又為何偏偏要糾纏在一起。


  「吳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枉為人妻、妄為人臣,請大人明察!」


  字字誅心,莫過於如此;就此心死,也莫過於如此!


  「章吳氏,你可認罪……」她聽見,有人問道。


  她俯首叩拜,神色傲然,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道:「罪婦,認罪!」


  這一世,她所做之事全部隨心而行,嫁給章之潤、與先帝做那樣一場交易、瓦解章家、包括如今……因為章之潤而死,一切種種,她從未後悔過。


  雖然這一生都未曾追求到所謂的幸福,但是她所做之事全部是隨心而行,是以並無後悔之說。


  而她與章之潤之間,究竟誰欠誰的吳蕊再也不想去多想。章之潤,欠她的她也不要了,但願來世,她再也不要遇見章之潤,不要遇見此生……劫數!

  章之潤怔怔的看著吳蕊,看著她不復青春的容貌,眼眸萬般神情變幻,萬分複雜。


  就算是認罪,就算是淪為階下囚,可是吳蕊臉上的神情卻永遠的是那般的平淡,沒有一絲的波瀾。


  似乎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真正的看懂過吳蕊,永遠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什麼,究竟在要什麼。


  就如同這一次,他不明白,為什麼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就直接認罪。明明……當年之事與她無關,所有他們教給他的措辭,在吳蕊這般痛快的認下之後無法再說出口,喉嚨里,似乎是被什麼哽咽住了一樣……


  章之潤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那一刻,他恍惚之間意識到,究竟……究竟是哪裡錯了……


  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就這樣,直接毫不猶豫的認罪,公堂上頓時一片嘩然。只有,少數人神色淡然,似乎吳蕊的直接認罪,是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周圍圍觀的百姓,原本以為會到一出十分精彩的戲碼,可是卻沒想到一切竟然這般的簡單,兩個人沒有爭鋒相對,沒有舌槍唇劍,章之潤指責吳蕊罪行,吳蕊痛痛快快的認罪。


  短暫的沉默之後,底下一片嘩然,有人說要活剮了這個毒婦,也有人說,吳蕊認罪認的這般痛快,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莫不是……其中有什麼隱情不成!

  六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空氣悶熱堵的人喘不過氣來。


  看著吳蕊,那般淡漠的神情,再看著公堂上的李明淵,章之潤心中似乎是被什麼狠狠的揪住了,蠕動著嘴唇,眼中不復方才的決絕。


  「大人……」他方才開口說話,卻被李明淵懶洋洋的開口打斷了:「侯爺,此事既然真相已經明了,還請侯爺早做決斷。皇上那邊……還等著本世子回話呢!」


  說這話的時候,李明淵警告的看了章之潤一眼。


  李明淵的語氣算不上什麼客氣,論理來說,景侯與衛王府同是異姓王身份相差不大,景侯也算是李明淵的長輩,可是李明淵語氣如此,所仗著的,可不就是元樂帝的信賴么。


  蕭桓玉淡淡的看了李明淵一眼,道:「離王在這,世子這般催促,未免太心急了些?」


  蕭桓玉無心朝政功名,自然不怕得罪李明淵,說話自然絲毫不客氣。


  被蕭桓玉這般一說,李明淵的臉色不大好看,看向一旁的李離。


  誰不知道,吳蕊出事之後他們原本想著一石二鳥藉機吞併章家的鋪子的。可是李離卻在暗中插手,保全了章家的生意。


  他若是有心要護著吳蕊,章之潤的神情又有幾分動搖,那麼幾日……事情可就不大好辦了。


  每次,事情壞都壞在李離手中!

  宋辭年的目光也由不得看向李離。


  李離和顧衣兩個人神神秘秘的誰也不知道兩個人究竟在賣什麼關子,究竟,有沒有辦法救吳蕊。


  如今見景侯將問題丟給李離,宋辭年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就知道……他們留有後手的。


  在宋辭年無比期盼的眼神中,似乎是在出神的離王方才回神一般,含笑的眼神看了李明淵一眼,慢悠悠的說道:「既然,證據確鑿,犯人已經認罪,侯爺該判的,便就判吧……」


  宋辭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不敢置信的看著李離……吳蕊的罪名,就這樣被定下來了。


  章之潤狀告吳蕊的罪名,哪一樁不是死罪!景侯判的,是秋後問斬!


  這樣一出在十七年前就鬧的沸沸揚揚的戲碼,今日終於落下了帷幕。所愛的,所恨的,似乎都有了屬於自己的結局,又應不是這樣的結局……


  吳蕊再次與章之潤擦肩而過的時候,臉上表情淡淡,無悲無喜,誰也看不出來,她曾經究竟是如何的怎麼樣深愛眼前的這個男人。


  章之潤怔怔的看著,為了杏娘和小瓷,他再一次的毀了吳蕊的人生……


  「章家家主,你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吳蕊……」


  有人與他擦肩而過,冰冷諷刺的聲音在他耳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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