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時光漫長
顧衣和李離兩個人，一個站在上一個泡在水中，就這麼看著對方大眼瞪小眼。
沒了往日里的精心打扮明媚的模樣，此刻顧衣渾身濕漉漉的，頭頂上還頂著一根綠色的水草，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一雙鳳眼瞪著他，李離不用想也知道她不知在心中如何的誹謗自己呢。
十分有活力，應該沒受什麼傷。
心中空的一塊恍若被填平了，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愉悅的笑容，半蹲了下來看著顧衣，伸手道：「四小姐莫非是在水裡面泡久了，不願意起來。」
顧衣斜了李離一眼，他當這冰冷的湖水是溫泉呢。
那一雙手溫暖有力，顧衣也不同李離客氣，就著李離的手借力爬上了岸。
方才慌亂不定的心，在見到李離之後奇迹一般被撫平了。好像，在自己最為狼狽的時候每次都能遇見他一般。
在水中泡了那麼久，顧衣有些力竭，出了水面大口的穿著氣。雖然她會泅水，但是對於水的恐懼並沒有克服，一時間上岸后只覺得渾身發軟無力，十分沒形象的癱倒在了岸上，看著林子口的一線天空，落日餘暉，晚霞在空中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了。
李離拉顧衣上來之後也沒說什麼話，那模樣神情十分悠閑，似乎在欣賞著景色的。
這般悠閑的模樣，讓顧衣不禁有幾分懷疑，是不是李離在此處散步，恰好撿到了她？
李離沒說話，顧衣只能開口道：「王爺如何會找到我的？」
她以為，找到她的會是那些侍衛，等那些侍衛循著下游找來的時候，至少要到晚上呢。卻沒想到，李離會這麼快找到她了。
李離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道：「侍衛在鏡湖沒撈到你，本王便到下游來了。若是幸運的話或許能撈回你，若是不幸看在相識一場為你收個屍。」
還真是不留任何餘地的打擊她呢，想來是還對那日自己將他推到水裡面的事情耿耿於懷呢。
顧衣氣結，方才遇到這廝那一種莫名心安的感覺肯定是自己在水裡面泡久了腦子進水了！
白了李離一眼，顧衣道：「還真是讓王爺失望了，臣女還活著。」
李離沒說話，看了在地上癱軟的跟泥一樣的顧衣，挑了挑眉道：「你會泅水。」
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雖然顧至遠說，顧衣不會泅水，雖然顧衣身邊的丫鬟說，顧衣畏懼水。
但是，在顧衣的身上李離看到了太多的不可能。
煙雨樓中敲詐田一，感業寺中與李明淵面不改色的對峙，許懷言一案揭露出案件的疑點。
種種表象，都證明原先探子查探到關於顧衣一切的消息，性情驕縱，深居淺出無所作為等等，都是十分不符合的。
是以，會泅水也在意料之中。
鏡湖侍衛沒打撈上顧衣，周蘅暉便說會不會是屍首沉到淤泥里了。
他不相信，如顧衣這樣的人會死。若她還活著，她會在哪裡呢……
依照顧衣的謹慎程度，若是會泅水卻不會輕易的暴露在別人面前，若還活著不會上岸求救，而是，會順著下游的方向漂下來，只等著侍衛們名正言順的發現她。
所以，在侍衛沿著鏡湖搜救和打撈的時候，李離獨自一人來了下游的方向，這是鏡湖水流的終點。
他所做的一切猜測，都是建立在顧衣會泅水活著的假設上。
李離也不知為何，會那般偏執的覺得顧衣還活著。其實若是顧衣出了什麼事情，遺憾更多於難過，是因為顧衣對於他而言是枚非常好用的棋子，不管是在對付周家上還是無聊的時候逗弄她……
但是，那一刻的心慌李離也不知為何。
在看見水面有人破水而出的時候，少女明明是非常的狼狽，可是唯獨那一雙鳳眼，明亮的驚人，警惕的盯著岸邊。
那一刻，李離忽然有些明白為何自己會對眼前這個少女格外的關注。
除開那樣相似的容貌，還有那一種骨子裡的堅韌。
如同一朵開的嬌媚的花，應該是名貴又嬌柔，可是偏偏又有著十分頑強的生命力，無論在何處什麼樣的環境下，都能夠找到更好的方式綻放、生存。
那一種堅韌可求生的渴望，如同一團火焰灼灼，明知道靠近會燙傷，可是他還依舊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一雙墨色的眸子灼灼看著她，顧衣看的心慌。
她是最怕李離的眼神的，縱然這人生的一雙非常好看多情的桃花眼，可是眼神清亮如雪，恍若能看透人心底一般，在他的面前，毫無任何秘密可言！
顧衣有些不自在的撇了撇嘴，道：「是。」
自己偽裝的假象能夠迷惑的過任何人，可是在李離面前早就被拆穿了偽裝，是以顧衣也並不否認，乾脆承認。
「但是在所有人印象中我是不可能會泅水的，王爺可想好了如何替我善後？」顧衣偏頭，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問李離道。
她乾脆將難題推給李離。
畢竟，今日被人推下水是無妄之災，若非是李離，還有誰會那般的惡毒在曲園趁亂下手要她的性命！
少女的笑容明媚狡黠，如同一隻算計成功的小狐狸一樣看著他。心底似乎被什麼輕柔的掃過，異常的柔軟。
今日的殺戮恍若變得格外遙遠……
見李離又看著她，顧衣覺得不自在，可是又想著自己又沒做錯什麼何至於這般心虛的怕他，便也不甘示弱的瞪大了一雙鳳眼跟李離對視。
若眼前有銅鏡，顧衣看見自己傻獃獃的模樣肯定能看出來她這樣子極了和遠書他們玩木頭人遊戲的顧泓。
偏偏，晚風吹來渾身濕透的顧衣不由得打了個噴嚏，才想起，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的姿勢有多麼傻，緊接著，眼前一黑，顧衣扒拉了幾下，將猶帶著李離體溫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李離起身，撫平了衣服上的皺褶，看著傻乎乎還躺在地上的顧衣道：「回去吧。」
顧衣還活著，善後的本事他肯定是有的。
顧衣卻沒動，頗有幾分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李離道：「沒力氣了。」
李離挑了挑眉，卻不大信。
顧衣是順水而下的，她又會泅水，耗費不了多少力氣的。
顧衣見李離這般表情，趴在地上十分可憐，認真的看著李離道：「王爺，雖然我會泅水，但是我真的怕水。」
那是一種在骨子裡天生的恐懼，在水中漂了那麼久，雖然沒用太多力氣，但是手腳都發軟。
她是真的討厭那一種窒息的感覺。
顧衣說的風輕雲淡，李離的心口卻莫名似乎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
明明畏懼水，可是卻偏偏學會了泅水，這樣直視自己所恐懼的東西的勇氣，是他終其一生難以做到的……
李離半蹲下，對顧衣伸手，眉宇之間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和道：「本王抱你回去。」
顧衣怔怔的看了一會兒他，那一雙手骨節分明，夕陽下，讓她恍若看見了那一年長安月色下，也是這樣一雙手將她從修羅之地拉起。
將冰冷的手放到那一雙溫暖的手上，被他橫抱在懷中。
薄薄的披風遮擋住了寒意，在那溫暖的懷中聞著那人身上獨有的氣息，聽著那強健有力的心跳，恍若回到前世。
荒無人跡的草原上，他帶著她在馬背上策馬奔騰，所有的危險殺戮都隔絕在了那溫暖的懷抱之外，無比心安。
那一刻，顧衣忽然明白，有些東西，想要躲避卻永遠躲避不開的。他和李離之間，註定著是生生世世的糾纏。
那，是她逃離不了的心魔。
小姑娘看起來纖瘦，抱起來也沒多重，輕若羽毛。安安靜靜的異味在他的懷中，難得的什麼都沒說，似乎是睡著了。
鮮少見到她這般乖巧的模樣，兩個人之間相處，多的是爭鋒相對，如同棋逢對手一般對弈，可是就在今日，她最為脆弱和沒有防備的模樣擺在了他的面前。
看慣了她素日里漫不經心的應對一切困難的模樣，難得今日這般示弱，就連自己那堅硬如磐石一樣的心都忍不住的柔軟了起來。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原本以為……這種感覺在八年前，都應該殆盡的！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以這樣保護的姿態，抱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或許，很多東西遇到她，都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就如今日，他未曾想過自己會克服掉對於水的恐懼，上船救駕一樣。手中的修羅劍很久沒出鞘，一旦出鞘帶著嗜血的殺意，讓他的理智幾乎為之失控。
水上的船隻，還有鮮血的瀰漫，喚醒了血液深處那一種讓他一旦回想起都會戰慄的那些記憶……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魔，李離想，在不被自己心魔吞噬之前，若是有一個東西，除了報復之外有讓自己想要去守護的東西，或許這輩子的時光不會再那般的漫長。
夕陽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在這一刻，倦鳥歸林，遠處鄉村炊煙渺渺，這一日的時光與往常任何一個時日都一樣，可是又有什麼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