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所謂顧慮
此時宋家書房中,宋相穿著深褐色的常服,因著對顧至遠映像不錯,命丫鬟看茶進來,素來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也沒急著跟顧至遠說正事,而是道:「聽說,皇上賜婚顧家與衛王府?」
見宋相這般,顧至遠便知是他如驚弓之鳥了,想來沒出什麼大事。
又見宋相說是這事,顧至遠有些無奈的笑了道:「相爺知道,我本意不欲如此,可是皇命難違啊。」
這些年顧家一直淡出朝野政權之外,所以元樂帝對顧家倒是沒有什麼猜忌之心。一連著讓顧家出了一個王妃一個世子妃,但是外人看起來是莫大的恩賜,在顧至遠看來卻是如履薄冰。
因為那不詳的預言,因為那藏在顧家多年的秘密,若是揭露出來,帶給顧家的是滅頂之災!
宋相與顧家的老國公爺有幾分交情,對於顧家之事宋相也知道幾分。是以皇上連著下兩道賜婚的旨意宋相也為顧家隱憂,尤其是在知道……
宋相見顧至遠臉色不怎麼好看,便也猜出幾分顧至遠這些時日告假在家中多是因為賜婚之事了。見顧至遠似是無意攀上衛王府,宋相微微的鬆了口氣,又見顧至遠這樣,似是不大待見李離。便道:「寄舟這孩子小時候是我看著他長大的,曾在我門下學過幾年,品行不錯,既然他主動求娶四小姐,定然不會虧待她和顧家的。」
能得宋相這般為其說話的,十分少有。
雖然顧至遠敬重宋相,但是見宋相這般說,眉頭凝了凝遲疑片刻還是說道:「雖然話是如此,但是……」
「若是少年時的離王,能得相爺如此勸說我自是能放心將衣衣交給他。,但如今離王離開長安八年,這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如今離王回朝,皇上重用他,他也來者不拒,又重掌邊關兵權,六部事宜都在插手整頓,隱隱與周家抗衡之相;可是若說他拉攏朝臣,在培養自己的黨羽的話,但是放眼長安城中,並沒有誰見到離王與誰走的近些或者是有意交好誰。
就連宋相,也不知道八年後李離再次回到長安,究竟想要做什麼。唯一能夠看的出來的是李離在打壓周家,毫不留情面。
宋相也能明白,顧至遠為人父,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般一個心思複雜之人,便也無勸說之意。
「左右與寄舟的親事,還有一年的時間,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宋相神情頓了頓還是開口勸道。
顧至遠也明白宋相此話的意思的。
如今元樂帝身體時好時壞,膝下就只有李宸煜一個皇子,身體又不好,外戚干政,一年的時間,誰也不會知道朝中形式會如何,顧衣與李離的婚事,又會如何。
正是因為如此,顧至遠方才不安。那關於顧家女子有鳳命的預言……在這樣的亂局中,就目前來看皇帝病弱,皇子尚且年幼,皇位落在誰的身上不得而知,若是顧衣真的嫁給李離,若是最終皇位落在了離王李離的頭上,豈不是,真的映證了昔日的預言……若真那樣,在風波之後,顧家豈能夠全身而退?
顧至遠算是聽出來了,見宋相這般樣子,請他到府上似乎是做說客的。前些日子下朝之後宋相幫李離說了幾句話,顧至遠倒是沒覺得什麼。如今宋相直接下了帖子請他來,竟是為了替李離說話,虧得他方才在路上還擔憂了許久呢,還以為朝中是出了什麼事情。
是以,顧至遠對著素來敬重的宋相臉色也難看了幾分,直言不諱問道:「若,皇上龍體不愈,儲君之位,究竟會落在誰的身上?」
宋相似是沒想到顧至遠會問這句話,又似乎是沒想到顧至遠如此直言不諱的問出來,素來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有幾分錯愕,以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顧至遠道:「你一直不同意這門親事,該不會擔憂的是這個吧。」
宋相知道,顧家為了不重蹈獨孤家覆轍,這些年來宮中選秀都以各種理由拒絕,顧家從未出過一個后妃。
宋相的話問的實在古怪,畢竟李離重新回到長安,而又得以元樂帝的重用,重還兵權,朝中大小適宜讓李離處理,沒有絲毫芥蒂,朝中曾傳元樂帝欲立離王為儲君的流言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宋相在朝中這些年,不可能看不出這點的。
更何況,昔年先帝在世之時,離王李離是在先帝膝下親自教養的。而李離天資聰穎,文武雙全,論膽量謀略遠在性格溫和的元樂帝之上,那時,朝中不少人都認為先帝會傳位給最寵愛的幼子的。
可是誰也未曾想到,先帝病逝之後,留下的遺旨並非是傳位給李離,而是讓太后垂簾聽政,傳位給性格溫和的皇長子李晟,也就是如今的元樂帝。
大祁,儲君立賢不立長。
李晟性格雖然軟弱平庸,但是卻是先帝與燕后所出。
先帝與燕后,是少年夫妻,十分恩愛。燕后產下皇長子李晟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後來病逝,先帝才又迎娶了燕后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先帝雖然與太后相敬如賓,可是到底一直念著舊人。而後離王出世,雖然先帝對幼子十分疼愛,帶在膝下教導寄予厚望,但是依舊念著舊情不顧群臣阻攔將皇位傳給了皇長子李晟。
其實眾人都能看的出來,昔年比之身體孱弱的皇長子,六皇子李離更有帝王之相。
但是李離並無覬覦皇位之心,而李離生母太后雖並非元樂帝生母,但卻因為元樂帝是他撫養長大的,元樂帝對其言聽計從,反之與李離之間十分疏遠,安安穩穩的輔佐元樂帝登基。
登基之初,朝中局勢動蕩,內憂外患,元樂帝偏偏手段溫和解決不了,都是李離為其解決的。
以一種鐵血狠辣的手腕,鎮住了朝中那些有異心的臣子。甚至說……當年因為太后垂簾聽政,周家想要在朝中一手遮天,就是因為有離王在所以才忌諱那般多。
兄弟二人感情十分不錯。
看元樂帝對李離的態度,絲毫沒有被流言影響。若元樂帝真的有個萬一,將天下託付給李離也不可而知。
顧至遠與宋相二人一同都想到了昔年往事,一時間靜默在二人身邊蔓延。
宋相的表情,比之顧至遠更加凝重,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許久許久之後,宋相嘆了口氣,聲音不知為何帶了幾分苦澀道:「寄舟,永遠都不可能坐到那個位置上的。」
「因為,他不能!」
嘉壽宮中,太后冷笑一聲跟著周顯之道,那般篤定的話,打消了周顯之的疑慮和不安。
「有太后這句話微臣就放心多了,若是皇上真的將皇位傳給離王,那麼周家可就完了……」周顯之明顯鬆口氣道。
元樂帝性格軟弱好糊弄,當年方才親政不久太后垂簾聽政,他原本想將在陳郡周家的勢力遷徙到長安來,可是卻未曾想到前所未有的遇到了阻撓。
阻撓的力量,並非是新登基的皇帝,而是不到弱冠之年的離王。
直到徐州一役,離王在軍中名聲鵲起的時候,周顯之在心中都在無數次的感嘆眼前這個女人的明智之選。
寧可選擇了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皇長子為帝,而並非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聽了周顯之的話,太后神色淡然的喝了口茶。
因為每逢周顯之進宮必定都是有要事相商的,所以宮門緊閉宮人侍衛都退居在外,暗沉沉的光線下,太后這個曾經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女人臉上更是明滅不定,如同一尊雕刻的塑像,神色凜然不可侵犯。
「有哀家在,又怎會讓周家敗了。」太后看了周顯之一眼,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雖然那一雙眼已經不復年輕之時的風采,但是眼中機敏的光芒依舊未減:「明日曲園之行,所有事宜可安排好了?」
周顯之知道太后所問的是何事,周顯之也沒想到,太后竟然那麼快就準備動手,但是這些年周家他雖為家主,但是對太后的話依舊是言聽計從的,便道:「上下都已經打點好了,只是……」
他有些為難的看著太后道:「明日遊船,離王必定也會伴駕在皇上左右,依照他的身手,根本無人能夠近身,怕是不輕易能夠……」
昔年離王在先帝身邊,所受教導的名師皆非是宮中之人,而是先帝尋找的一些江湖中能人異士教導其武功、謀略。放眼整個大祁,能與離王打成平手者,屈指可數。
太后聽了周顯之的話,不知想到什麼,素來凜冽的神色忽然柔和了好幾分,笑著道:「哀家記得先帝在世時,有一年去江南避暑連帶著體察民情,往常先帝在哪都會帶著他去的,但是唯獨那次前去江南他卻沒去。」
周顯之沒想到太後為何忽然好端端的說起這個,雖然太后沒說名字,但是周顯之知道太后說的是離王李離。
昔年先帝,對太后雖然比較冷淡,但是對太后所處的幼子十分疼愛的緊。數次微服出訪都回帶上李離,這般恩寵殊榮,就連皇長子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