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裝傻的歐媽媽

  在家裡宅了幾天，洛小希終於回了一趟醫學院。離畢業還有半年的時間，同學們有忙著準備畢業論文的，有忙著聯繫實習單位的，有埋頭抱書本準備考研的，大家都忙得不亦樂乎，倒是顯得洛小希像個局外人一樣。


  走在寧靜的校園大道上，望著匆匆來去的同學，洛小希幽幽的嘆了口氣。關於離開的事情，還是先準備論文拿到畢業證再說吧。畢竟，不管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報考了醫學院，半途而廢都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洛小希走進圖書館，重新拿起了那些厚厚的醫學書籍。窗外的陽光斜斜地落在她的身上，寧靜而美好。


  一切，彷彿又都回到了從前。


  一切，又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咖啡館的一角，歐辰從私家偵探的手中接過一大疊照片，一張張細看著，唇角慢慢彎出了一抹醉人的弧度，最後又都化作一絲苦笑。


  原來，沒有滔天恨意，她依舊活得下去。


  只是從此，他便遊離在她的世界之外。


  曾幾何時，他們是最親密的一對愛人。而現在，他想要知道她的一星半點的消息，都要通過私家偵探的手。他連手下的保鏢都不敢派一個過去，就是害怕打破她好不容易才沉澱下來的那份寧靜。只要她過得好好的，他寧願這樣遠遠的看著，寧願被她深深的恨著。


  「啪！」


  歐辰往桌上甩出一張金卡，私家偵探見了，雙眼一亮，小心翼翼的撿過去揣好，沖著歐辰一鞠躬，戴上墨鏡和帽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歐辰又盯著手裡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後將它們通通細心地放進包里，這才走出了咖啡館。他驅車，直接去了療養院。


  洛阿姨過世了，療養院裡邊只剩下他那個瘋瘋癲癲，時好時壞的媽。


  這是洛雅過世以後歐辰第一次踏進夕陽院。歐媽媽見到他，開心極了，老遠就孩子似的撲過來抱住歐辰，笑得眉眼彎彎，大聲喊著：「兒子！兒子，你可算是來了，媽都想死你啦！」


  歐辰破天荒的沒有伸臂回抱母親，而是平靜的看著她，問：「媽媽，你開心嗎？」


  「開心！開心……」


  洛雅那個賤女人死了，怎麼能夠不開心呢？


  「媽，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開心？我想要的開心是什麼？」


  歐媽媽愣了一下，繼而又像傻子似的笑起來：「嘿嘿……」


  歐辰忽然抬手，輕輕替母親捻去了她頭髮上沾到的草屑。曾經，媽媽是個有嚴重潔癖而又極度愛美的貴夫人。


  「媽，都這麼多年了，您累嗎？」


  「累，呵呵……」


  「那你還裝？」


  歐辰的語調依舊那麼平淡而輕柔，但是說出的話卻無異于晴天霹靂。歐媽媽驚愕地望著他，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裝！

  他怎麼看出來的？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歐媽媽的心裡慌亂極了，想要掛出她那招牌式的傻笑，嘴角牽動了幾下，卻沒能成功。


  是的，她的瘋癲就是裝的。可是在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戳穿以後，她卻再也裝不出來了。


  歐辰倒還一副平靜而瞭然的樣子，既不驚訝也不生氣，他走到石凳邊坐下，伸手一指歐媽媽平時常坐的鞦韆架，「媽，坐！」


  既然已經被掀了底兒，再裝下去也就沒有意義了。歐媽媽的神態很快恢復正常，走過去在歐辰的對面坐下。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什麼時候變好的？」


  母子倆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出來。


  「你先說！」


  「你先說！」


  再次不約而同的說出同一句話后，兩人都沉默了。歐辰緊抿著薄唇，淡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他的目光，明明平淡而溫柔，偏偏卻讓歐媽媽有了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最後，歐媽媽扛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瘋癲過。」


  這話一出，倒是讓歐辰詫異了。他以為母親是最近才被治療好的，想不到……


  十幾年的時間，一個正常人，要假裝瘋癲，與一群瘋子為伍，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

  歐辰的兩道好看的劍眉擰成了一團。


  「為什麼？」


  歐媽媽微微別開臉，眼中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她沉默了好幾分鐘，最終顫動著嘴唇，徐徐開口：「因為，我曾經做過一件事情，你爸爸不肯原諒我。那時候，我患了嚴重的抑鬱症，有暴力傾向，住進了醫院……」


  這些事情歐辰是知道的，儘管那時候他還小，那樣深刻的記憶卻非常清晰。


  「我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年，你爸爸卻從來沒有來看過我。那時候，我的抑鬱症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因為你爸爸的不聞不問，我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發瘋撒氣鬧情緒，無非是希望醫生能夠告訴你爸爸，讓他能夠過來瞧上一眼。然而，他沒有，從來沒有！」


  歐媽媽搖著頭，眼底閃過一絲悲涼。


  「我氣極了，越發的裝瘋賣傻。我就不信，他會不來醫院看上一眼！於是，我干盡了各種瘋狂的事情，天天等你爸爸出現，等啊等，這一等就是十幾年。我每天跟一堆瘋子，神經病呆在一塊，慢慢的覺得自己也真的瘋了，呵呵呵……」


  歐媽媽自嘲的笑著，很快，笑聲變成了一種哀戚的嗚咽。


  歐辰冷峻淡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他伸手輕拍著歐媽媽的後背，無聲的安撫著她。


  歐媽媽並沒有難過太久，因為這十幾年來，她早已經等的絕望。嗚咽一小會兒后，她便自己抹了眼淚，抬起頭來，看向歐辰，「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裝的？」


  歐辰盯著不遠處的一棵小樅樹，低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絲落寞：「以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告訴我，洛雅是你的仇人，該恨，該殺，我便拚命的讓自己變強，拚命的滿世界尋找她們母女倆。現在想來，那時候，你就在有意識地把我變成你的工具。我是你的親兒子啊！」


  歐媽媽並不否認，只是輕輕低下了頭。


  「後來，我找到了洛小希，把對洛雅的仇恨報復到了她的身上，給了她世間女人都難以承受的凌辱，但是，她很堅強，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會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也或許，我在很早以前就愛上她了，只是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不，不可以！你怎麼可以愛上那個賤女人的女兒？」


  「所以你就殺了洛雅，而且是借我的手，就是為了讓洛小希跟我反目成仇？」


  「不，不是的，我……」


  歐辰冷冷的拿出手機，將一段視頻播放給母親看。內容正是歐媽媽潛進洛雅房間的經過。他雖然洗去了監控室的那些圖像，卻在此之前把它們剪輯組合還原了當時的情形。


  歐媽媽看著視頻里穿白大褂的自己，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我就是在你害死洛阿姨之後，才發現你是裝瘋的。」


  「兒子，我……」


  「之前小希就告訴過我，她說發現你有自主意識，當初我根本就沒有當回事兒。要是當初我能夠重視一點，哪怕是前兩次你謀殺洛阿姨未遂的時候能夠及時的關注，可能都會避免今天這樣慘痛局面的發生。」


  「混蛋！居然幫著她，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你到底是誰的兒子？」


  歐媽媽怒不可遏的站起來，啪一聲將歐辰的手機摔出老遠。


  「媽，她明明都那樣了，都已經成為植物人，躺了十幾年了，你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呢？」


  「因為，她該死！」


  哪怕洛雅已經離世，歐媽媽說到她的時候，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歐辰搖搖頭，「何必呢？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在這裡裝瘋賣傻。一場感情孽債，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連植物人都不放過！」


  「哼！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在你的心中，我這個兒子算什麼？小時候，你一門心思花在父親身上，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後來，出了他和洛雅的事情之後，你躲進醫院裝瘋賣傻，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有個幾歲的兒子在等你回家？你教我仇恨，讓我孤獨，好不容易，我有了愛的女人，你要親手將你兒子追求幸福的權利剝奪！在你的心裡，仇恨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對！」


  「那你就揣著你的仇恨，在這裡裝瘋賣傻一輩子吧！怪不得這麼多年來，爸爸一直都不肯原諒你，我想，這也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歐辰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歐媽媽在後邊追著，一迭聲的呼喊：「兒子、兒子……」


  然而，歐辰既沒有停頓，更沒有回頭，歐媽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嗚……」


  歐媽媽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多年前，她就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而現在，她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可是這一切，又能怪誰呢！

  歐辰母子倆人，一個憤怒的離去，一個悲傷的哭泣，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大樹背後，有一雙眼睛正靜靜的偷看著這一切。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可惜真正能夠放下大仇大怨的，世間又有幾人？

  直到歐辰走遠了，洛小希才悄悄的從樹林裡面走出來，她的手裡，握著一支強效鎮定劑。


  是的，她就是來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