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傻子,我想你了
寂靜黑暗的顛內,一道人影佇立在黑暗中。
整個殿內,唯有那一盞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閃耀,卻化不開那一片濃霧樣的漆黑。
那人影久久的站立著,連一絲一毫的動彈都未曾有過,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再也沒有絲毫的生氣。
他的腳下躺著一把紅木椅,椅子的扶手都摔破了一腳,像是被人丟棄一般。
視線上移,只見人影的雙手都攥得緊緊的,像是在剋制著什麼。
門被緩緩的推開。
人影突然動了動,卻仍沒有回頭。
逆著光,依稀可見,推開門的人,是魏梵。
她走了回來,她親自推開了那扇門。
時隔五年,她再一次見到了那一個熟悉的背影。熟悉得,連眼睛都朦朧了。
他,瘦了。
這是魏梵注視著那道背影唯一的感受。
「如果我不來見你,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輩子不見我。」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僵住了。
「莫塵逸,回過頭來見我。」魏梵命令著。
但那人影,仍是沒有動。
魏梵冷笑一聲,道:「別逼我親自拽你。」
終於,他慢慢的轉過身,像是隔了一個世紀般,可燭光卻照應不出他的臉,他仍是刻意的站在陰影處。
魏梵已經沒了耐心,她一步步上前。
他動了,卻在後退。
「站住!」
他定住。
魏梵欲要奔過去。
「梵兒!」嘶啞的聲音,終響起。
魏梵覺得靈魂都顫了一下,這一聲呼喚,唯有他一人才有資格說出。
「如果你不過來,那麼我便過去。」魏梵道。
「梵兒,走吧,離開這裡。」
魏梵按耐不住,「你放屁!你的慕容大將,千軍萬馬跪在我面前,求我回來,我受了那份情,我親自來找你,怎麼,你要趕我走嗎?」
炎羅的臉色在黑暗中更是蒼白了一分。
「我憑什麼走?!嗯?!你憑什麼趕我走!」
魏梵氣不過,一把衝上來,拽住了他的手,一把拖了出來。
燭光終於打在了那張臉上,那英俊的臉龐,深邃的五官,熟悉的眉眼一展無遺,只是瘦了……
瘦的明顯。
魏梵心滿意足的勾起了唇角,卻在下一秒,還未露出來的笑意全部僵在臉上。
那雙曾含盡了溫柔和寵溺的眼眸,此時卻一片無神,連聚焦都不存在。
魏梵感覺她的心在顫抖,涼得可怕。
她動了動嘴唇,艱難的說道:「莫塵逸,你的眼睛怎麼了。」
突的,他撇開了臉,道:「無礙。」
「轉過來看著我!」她大喊。
炎羅終是妥協了,回過頭,他像是正常人一般,將臉對著魏梵,卻在下一秒,猛的推開了魏梵,動作粗魯卻掌握了力道並未太過。
「夠了!你該離開這裡!」
魏梵抖著嘴唇,視線落在了他腳底下那摔倒著的紅木椅。
她突然屏息,悄無聲息的移動了幾步,而他的臉仍對著原來的方位,甚至因為她突然的安靜,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你看不見我。」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因由。
魏梵的心,疼得厲害,她大喊:「你是不是看不見我!」
炎羅沉默了,他頹然的低下頭,他已經竭盡全力隱瞞,裝作正常,可他的梵兒,太過敏感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魏梵的眼睛紅了,她上前一步,逼近了炎羅,看著他的眼睛,不得不承認。
他真的瞎了。
是因為看不見,所以才弄倒了椅子嗎?
是因為看不見,所以無法溫柔注視她嗎?
是因為看不見,所以這般抗拒推脫嗎?
心臟,疼的厲害,一抽一抽的。
她猛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衫,像只發狂的小獸一般,「莫塵逸,你瞎了,你為什麼瞎了?!」
「梵兒……」
「回答我!你回答我!!」
他終是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嘆息,道:「這懲罰,我該受著。」
所有的記憶瞬間浮現,魏梵難以抑制的恐慌,她張嘴:「懲罰……什麼……」
後面的話再也問不出來。
什麼懲罰?誰能懲罰?為何懲罰?
他是閻羅王,他是帝王,能夠懲罰他的……唯有天道。
天道的懲罰,因果輪迴,他犯了天道。
「五年前,你救我的時候,做了什麼,你告訴我…」
炎羅不願回答,嘴巴抿得緊緊的。
魏梵停止了顫抖,她狠戾的說道:「不說?!你不說,我便把自己的眼睛挖去便是!因我產生的懲罰便由我來受!」
「梵兒!」
「我做得到。我能把心臟挖給你,我就能把眼睛挖了。」
炎羅的呼吸一窒,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這個世上,不能存在兩個閻王。」
五年前,地藏曾說,天道輪迴,你躲不開這個懲罰。
他知道,可他絕不能忍受,她出了絲毫差錯,他義無反顧的承擔了全力解開的風險。
魏梵何等聰明,只一思索便明白了這一句話。
「為何不告訴我?」她輕輕的問。
「梵兒……」
「你為何不告訴我?!你他媽放屁!你以為瞞著我就好了嗎?!你以為自己承受這懲罰就好了嗎?你以為,你是誰!」
最後一句話落下,炎羅的臉白得厲害,更魏梵的眼淚,卻也毫無徵兆的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試圖放軟了聲音,卻止不住的顫抖,道:「天道的懲罰絕不會這麼簡單。絕不僅僅……失去視力。」
天道無情,絕不會有絲毫希望。
炎羅自知沒有隱瞞的餘地。
他說:「五感皆失。」
五感便是『形,聲,聞,味,觸,』,即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那麼五感盡失……
一瞬間,魏梵的血色盡退,「你,在騙我的對嗎……」
一隻冰涼修長的手慢慢的伸出,像是摸索著一般,想要撫上魏梵的臉頰,卻接二連三的失敗,就在他頹然的想要收回去時,魏梵一把抓過,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炎羅苦笑,道:「梵兒,我看不見你,就連氣息也捕抓不到,很快,連這份觸感也會消失。」
視覺,嗅覺已經失去,甚至與連觸覺都遲鈍了。
魏梵突然開口,「這便是你將我趕走的理由嗎?」
炎羅欲要收回手,卻被魏梵死死的抓住。
「梵兒,我配不上你。」
一句話落下,像是一把巨錘一樣,將魏梵的所有怒氣,埋怨,和責怪都錘得一乾二淨。
她的眼淚落得更凶了,直把炎羅的手都給沾滿了,他遲鈍的感覺到手中的濕意,陡然明白那是什麼,立刻手足無措了。
他伸出另一隻手,摸索的碰到她的臉,找到了眼睛,因著看不見,他只能盲目的試圖擦去淚水,卻怎麼也找不到位置,把眼淚都給糊滿了全臉,臉上一片恐慌,著急,和心疼。
「梵兒,莫哭,梵兒……」
「是我不對,莫哭了……」
「梵兒,我沒辦法幫你擦去眼淚,你別哭……」
炎羅的臉色更白了,像是含著自責和懊悔,更像是挫敗。
「梵兒,我想讓你走,你不該留在這裡……」
「梵兒,是我配不上你……」
「梵兒,五年你可以生活得更好,那麼一輩子也可以,你會獲得幸福的……」
語氣頓了頓,像是放棄了似得,他的手緩緩的落在了魏梵的嘴上,像是剋制不住似得,碰了碰。
「梵兒,你想要的幸福,平凡的幸福,我無法給你……」
「無感盡失,我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了資格,陪伴在你的身邊。」
「梵兒,我想你了……」
最後一句話,他不該說的,若是希望她幸福,那麼就不該說出這句話,可是他忍不住了。
五年,還有多少個五年,也許不需要五年他就會死去,再也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這五年裡,她的容貌像是刻盡了骨子裡,靈魂里,怎麼也消磨不去,炎羅知道,他所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放手。
她割了肉,放了血,賠了一顆心,他怎麼捨得這一世令她還這般命苦。
他一遍遍的命令自己放手,哪怕疼得心都碎了,也沒有去插手,只是……
他真的想她了,想到就連幻覺,也在日日夜夜的糾纏他。
「我想你了,梵兒……」
明明說著最動聽的話語,他的臉色卻像是最悲戚。
魏梵再也忍不住,她伸手,狠狠的抱住了炎羅,像是要揉進骨子裡去。
「傻子!傻子!你這個傻子!」
她咆哮著,她生著氣,最氣的人,卻是自己。
怎麼能懷疑,他是否變心?怎麼能這麼果斷的說走就走?如果不是慕容澤將她攔下,她是否這一生,都無法見到這個人。
是否這一生,他都會被她怨恨著,然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世間,叫她再也尋不到。
只是這麼一想,她都恨不得殺了自己。
炎羅伸手,想要回抱的動作卻僵住了。
「你敢推開我,我殺了你!我會殺了你!」
那手,最終,放在了她的腰上,慢慢的收緊。
罷了罷了,就讓他,最後任性這一回。
「誰給你的膽子獨自決定?!」
「誰給你的勇氣推開我?!」
「誰給你的信心……覺得這是最好的?!」
炎羅一窒,「梵兒,我想你了……」
所有的話語,似乎都只是化作了這一句話。
魏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鼻息間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他的氣息,憑的覺得心落下了,安穩了,也滿足了。
「傻子,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