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地藏
那是一個披著一身奇怪斗篷的男人。
長發束起,兩鬢微白,身形並不魁梧但足夠健壯,穿著一身全黑的斗篷,站在那裡。那張臉並不算得上太英俊,但只一眼都會令人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不敢直視。
尤其是那一雙眼,如鷹眼一般凌厲,被鎖定了便無法逃脫一般。
魏梵不著痕迹的將魏元擋在了身後,自己迎面對上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哪知,那魏元眼睛一亮,下意識的往前跑過去,魏梵攔都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元滿臉喜色的跑到了那男人身邊,像是很想撲上去,又克制了的樣子,活像看到了肉的小狼崽。
魏元這幅樣子,愣是把剛剛突然凝固的氣氛給打破了,連帶的魏梵也覺得有片刻的無語。
端看那男人沒有對魏元動手的樣子,加上後者那明顯就是相熟的期待,魏梵大致猜到了,面前的男人大概就是那個『很想要見她』的人,剛剛那一把聲音也足夠令魏梵想起,這便是那回附身在魏元身上的鬼魂。
也是那個把她給推下坑裡的人!
魏梵可沒有忘記,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她來到魏家莊尋找手鐲,意外發現了隱藏她嫁妝的入口,卻被身後的『魏元』給一把推了進去。
魏梵容易記仇。
「小元,過來。」魏梵溫和的說著。
猶豫了一下,魏元見男人不那麼想搭理自己的模樣,只好難受的低著頭,準備回到魏梵的身邊,哪知一隻手伸了出來,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魏元還來不及高興呢,就眼前一黑,雙眼一合,小身子軟軟的往下倒去了。
魏梵瞪大了眼,立刻就要衝上去將魏元扶起,但是距離太遠根本來不及,眼看魏元就要栽倒在地上了,那男人伸出手,一把撈住了魏元,抱起。
魏梵道:「你究竟是誰。」
「本尊的名號不必多說。」
那語氣里的高高在上真是令人恨得牙痒痒。
「他只是個孩子。」魏梵看著他懷裡的魏元。
「本尊認為,知道得越少便能活的越久。」
轉折之意便是昏迷了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魏梵沉默了,但是她的防備之意絲毫沒有減少,這個男人身上傳來的氣息並不十分凌厲,相反還很平和,這不意味著這個男人很弱,相反,而是深不可測。
這是魏梵從未遇見過的情況。
這個男人很危險!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像是燒著的火苗一樣湧現出來,強烈,清晰。
「地藏……王……」
魏梵無意思的脫口而出了。
男人勾了勾唇角,不承認,但也不否認。
魏梵的心底涼了涼,下意識的升起了一抹恐懼。那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恐懼。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故為地藏。】
地藏超脫陰陽,道號釋義,為陰間地府的實際掌管者,統領著地府十八殿,維護著陰陽兩屆的平衡,其存在根本就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哪怕,她是聖靈,也不過是陽間的尊稱罷了,實在是沒有資格見到地藏的。
「看來本尊的名頭令你害怕了。」
面前的男人,也便是地藏王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釋放出了一些威壓。
魏梵克制著從骨子裡生出的要下跪的衝動,那種潛意識裡的害怕和卑躬屈膝不斷的折磨著她的理智。
這樣的存在甚至不需要動手,只需要明白他的名號,便會追隨,便會跪謝。
但可喜的是,面前的地藏似乎受了什麼影響,哪怕魏梵從心底湧出了要下跪的衝動,但還在能剋制的範圍內,她咬緊了下唇,雙腿有些顫抖。
地藏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的魏梵,不動聲色的施加了壓力,只見那魏梵的顫抖更大了,但那雙腿,卻沒有彎曲一絲一毫。
就在魏梵再也堅持不住的時候,那陣威壓被收了回去,沒有泄漏分毫,魏梵整個人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髮絲粘膩在臉上她都沒了力氣撥開,威壓的驟然回收,魏梵一個不及,險些摔倒了。
「你,很好。」地藏這麼說道。
魏梵喘息了幾口,緩了一會兒,道:「地尊說笑了。」
她雖不會跪下去,但該有的尊敬也不會少了分毫。
地尊,是陽間對於地藏王的尊稱。
「難怪。」地藏若有所思的說了兩個字。
上前走了幾步,地藏將手上的魏元放在了一處平坦的石頭面上,對著魏梵說道:「跟我來。」
魏梵略微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魏元,地藏注意到了之後,又是一聲嗤笑,道:「怎麼?不放心嗎?本尊不至於對一個活人孩子做些什麼。」
魏梵低下了頭,道:「冒犯了。」
地藏瞥了一眼過後便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了,魏梵咬咬牙,只好跟上了。
跟著地藏不斷的深入裡頭,魏梵的心底沒有半分不安,這樣的人物若是要她死,那她是絕對生不起一絲反抗的,以卵擊石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嘗試,自討苦吃。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個爐頂面前。
那是一口巨大的,通體漆黑的爐頂,上面還雕刻著各種各樣,栩栩如生的畫面,但無一例外都是青面獠牙的鬼怪圖案,邪氣的很。
地藏也沒有開口解釋的意味,只是揮揮手,一把巨大的王座椅子出現在面前,自己一把做了上去,道:「你出乎了我的預料。」
魏梵謹慎的沒有回話,但地藏明顯也是不需要她回話的樣子,伸出了手,一下一下的點在了王椅上的把手。
「你是唯一脫離了局面的棋子。」
地藏眼神嚴厲的盯著魏梵,彷彿下一秒就要她魂飛魄散的架勢,但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做,而魏梵還好好的活著。
靜靜的打量了一番魏梵之後,地藏突然開口問道:「你知道嗎,地府十八殿的殿王是如何選出來的。」
魏梵鬆動了嘴,保守的道:「不知。」
「由上一任殿王親自挑選繼承者,或者誕生鬼子,這便是最為正常的延續法子。但你可知初始的那代殿王是如何誕生的?」
魏梵還真的思考了起來,道:「天地應運而生。」
地藏笑了一聲,道:「真是狡猾的回答。但是,本尊要告訴你,那都是本尊親自授予吧。本尊才是他們的王。」
最後的一句話何等狂妄,但又令人無比信服,因為說出這話的人是當之無愧的地藏王,超脫陰陽兩間,與佛並肩的存在。
「殿王一代代更換,但地藏唯有一個。」
魏梵沉默。
「然而,那些螻蟻們,卻一代代的奢望本尊的地位。」
魏梵的面色一凌,下意識知道接下來的話不是她有資格聽的,然而地藏像是打定主意一般娓娓道來:「世間最是無情歲月,本尊在這個位置久了也沒了意思,便一代代的放任他們在本尊面前蹦達,一個個宛如跳樑小丑一般,倒是給本尊一絲樂趣。在最後的時候親自打碎他們的幻想實在是有意思至極。」
無論魏梵想不想聽,都無法阻止那些話傳入了腦子裡。
「這遊戲本尊玩了幾千上萬年,然而,卻在這一代遭了孽!」
最後一個字落下,魏梵像是感覺到了無窮盡的壓力一下子猛增,像是肩上多了幾座巨山壓著,一瞬間魏梵的腳步鬆了,膝蓋生生的彎曲了一些,她咬碎了牙都沒能阻止,眼看著就要絕望的跪下了,那陣壓力又消失了。
「呵呵,是我疏忽了。」
地藏跟玩兒似得觀看著魏梵的窘態,他頗有幾分興緻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點著扶手。
魏梵深深的穿了兩口氣,眼神幽深的看著地藏,沒有任何躲閃。
地藏略微驚了一下,這活人倒是幾次三番出乎了他的意料,現在這般狼狽模樣那氣節也未曾低下去過一分,令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哪怕他用威壓令她跪了下來,也折辱不了她的心志。
實在是有趣。
「你叫魏梵是嗎。」地藏狀似不經意的問著。
魏梵深深的壓下了心中的反抗念頭,面前的存在不是她能挑戰的,若是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而反抗才是最愚蠢的,端看這地藏王留了她這麼久,便可猜測對方沒有殺她的意頭。
「我沒有要你命的打算,你盡可放心。」地藏淡淡的說。
「魏梵不敢。」
「實話說,本尊的本體受了損,便只有這分身出了來,本想看看是誰算計本尊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感應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天命。」這番話地藏說的滿含深意,一語雙關。
魏梵豎起了耳朵,打算認真聽著,接下來的隱隱覺得非要重要。
但地藏的話題一轉,又換了,像是十分無所謂的道:「聽聞你曾有一子。」
魏梵的瞳孔猛地一縮,就連垂下的手都無意識的握緊了。
「鬼子,呵,倒是有趣。但是未曾出生的鬼子便煙消雲散了,按理說絕無生還可能。倒是你的氣運不錯,遇到了那天道眷顧的張家小子,他有法子令鬼子起死回生。」
地藏的語氣拉的很長,像是要仔細看看這魏梵的表情似得,然而魏梵一直低著頭,令他失望了。
「你千方百計的尋找九樣事物,卻用在了自己身上,這不可謂不說,陰差陽錯啊。」
瞪得,魏梵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若是我說,我還有一法子能夠幫你呢。」
地藏的話語帶著款款誘惑,而魏梵的身子已經僵硬在原地,垂下的頭慢慢的,一點點的抬起,那被緊咬著的下唇已經滲出了血來,魏梵像是感覺不到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需要做什麼。」
「無論任何代價。」
「我都願意付出。」
「哪怕我的靈魂,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