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寢食難安
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的魏梵大口大口的喘氣著,伸手抹下了滿頭的冷汗,頭疼得厲害,她已經記不得自己多少次這樣醒來了。
每天晚上反覆坐著同一個夢境,所有人都死了,寶寶死了,就連炎羅,也死了,唯獨她一個人還活著。
滿地的鮮血殘肢,不留一絲生氣,這一片血染的土地上只有她一個人站著,腳下是滿臉是血的寶寶,還有昏迷不醒沒了生息的炎羅,夢境到這裡都會伴隨著一聲尖叫,她醒了過來。
魏梵按著自己跳的厲害的心臟,她知道這樣的噩夢是由自己的罪惡感產生的。
清醒以後,她的神經不斷承受著剝奪寶寶生存希望的罪孽,心魔漸生,這樣的噩夢在正常不過了。
魏梵刻意忽略了腦海里那一閃而過的人影。
翻身下床,魏梵拿起了木桌上的杯子,而此時天蒙蒙亮,太陽還未升起,周圍的霧氣籠罩著,此時張天師不在這裡,自從魏梵的情況穩定后張天師便囑咐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他在這裡呆了太久,久到很多事都沒去處理,確定魏梵的情況穩定后,他只能先行離開幾日。
張天師不在也是好的,若是他看見魏梵此刻的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一般,恐怕又會狠狠的詛咒一番那混賬閻羅王。
魏梵捧著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神有些發怔,隨後便嘆了口氣,她的心緒不穩,這般的狀態從不是個好的預兆。
「你在想什麼。」
一道說話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像是憑空出現了個人一般。
魏梵沒有任何被嚇著了的反應,拿著杯子的手還穩穩噹噹的,她早就預料到了憑釋迦夜的性子絕不會就這麼放過她,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現在張天師不在與他而言,再好不過了。
「你來了。」魏梵說道。
「你倒是一點都不驚訝,本王好生失望。」
明明嘴裡說著類似撒嬌的花,但釋迦夜的表情卻是像毒蛇一樣。
「閣下說笑了。」
「魏梵,本王倒是懷念那個不會拒絕本王的你了。」
釋迦夜別有深意的話魏梵如何聽不出來,他所指的不過是險些和他成婚的那個封閉了自我的她。
「釋迦夜,你我的立場從不相同。」
「但你與他的立場也便不同。」釋迦夜的回話那麼理所當然。
魏梵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扭轉了身子,看著一席黑衫的釋迦夜,道:「此生,我不願參合進去。」
釋迦夜嗤笑一聲,道:「你逃不掉的,魏梵,你根本逃不開,你們這種人不正是最講究因果輪迴嗎?我們三個兜兜轉轉上千年,又豈是你想抽身便抽身了?」
兜兜轉轉上千年……
魏梵恍惚了一下,回神過來,道:「雙王朝已經過去了,甚至歷史也未曾留下一筆一墨,你究竟在執著於什麼。」
這一個問話第一次令釋迦夜沒有答話,他沉默了。
魏梵不欲多談,便要轉身回房,卻不想聽到了回答。
「那麼你呢,你現在這般姿態又是做給誰看。」
魏梵眼神一冷,道:「與你無關。」
「嗤,恐怕你不知道吧。」
魏梵停住了腳步。
釋迦夜勾起了一抹嘴角的笑意,接著道:「地府現在……可是被攪得天翻地覆了,至於原因,你自然明白。」
魏梵不說話。
「接連兩個殿王被戰,重傷修養,鬼門關搖搖欲墜,屆時所造成的後果你應該想象得到。」
魏梵垂下的手猛地握拳。
「他現在恢復了記憶,自然是對你百般虧欠,想必現在是悔得恨不得殺了自己吧。」這句話還帶上了明顯的幸災樂禍。
「夠了,你究竟想說什麼。」
「魏梵,本王的承諾依然在,要娶你的意念從不稍退,你不妨考慮一番。」
釋迦夜用著溫柔的語氣誘惑著,他的雙眸里還帶著壓抑的渴求,但是隱藏得十分完美。
魏梵低低的嘆口氣,道:「月挲是你的探子。」
釋迦夜的表情微微一僵。
魏梵沒有回頭,也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只是接著說道:「對手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存在,倘若只有一個月挲便能將他迷惑至此我是不信的,釋迦夜,你的謀略手段不適合展現溫柔。」
話已至此,釋迦夜的表情慢慢的收回了,連帶的那一抹異於往常的溫柔笑容,恢復了一派陰鬱,道:「不愧是聖靈,本王當真不能放鬆一分一毫。」
「過獎。」
「我需要休息了。」
釋迦夜狀似不經意的說道:「你當真不去理會他了嗎。」
魏梵一頓,繼續吐出四個字:「與我無關。」
「也是,他那般傷你害你,又怎會因為恢復了記憶幾句對不起便能解決的?你幾次在生死之間徘徊可是受了不少苦頭,想必是懷恨在身的吧,魏梵,別令本王失望啊。」
釋迦夜曬然一笑,他的話語里所帶著的意頭誰都明白,將炎羅所犯的錯重複一遍,刺激一遍,為的不過就是加深他們只見的怨念,他釋迦夜從來不是什麼好人,說放手便放手,他得不到的,自然別的人也別想得到!
魏梵冷冷的回話:「我累了,需要休息。」
「那麼本王便走了,地府可是亂得很,有趣。」
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釋迦夜便消失了,正如他出現的時候那般神影無蹤,就連走了也絲毫不眷戀,彷彿像是毫不在意,只是過來說一些話而已,當不得真,魏梵轉而就將這事給放開了。
然而至始至終魏梵都不知道,背對著釋迦夜的她,因此錯過了在釋迦夜調笑冰冷的話語中,夾雜著的一絲認真,但發現沒發現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將所有的感情,前世今生都給了同一個人,對於別的人已經再也生不出一絲的情緒,就像是一塊已經被凍住了的一汪冰水,又怎能奢望再一次沸騰?
然而此時此刻,魏梵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個夜晚,炎羅出現在她的房內留下的那些話。
心,猛地一陣抽痛,其實那夜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時,她便醒了過來。
她應該立刻將他趕出去的,將這個害她這般地步的男人趕出去,從此一刀兩斷,兩兩不相見。
但鬼使神差般她保持了沉默,裝作沉睡不醒的模樣,任由著那隻冰冷的手拂過她的臉龐,輕輕的磨蹭著,撫摸著,帶來溢滿鼻尖的清冷氣息,一如千年前那般,屬於他的氣息。
她無法避免的呆愣了一下,待回神的時候她已經裝睡一段時間了,貿然醒來顯得更怪異,所以她便任由著自己傾聽那些話。
那一句句似情人般的低喃擾亂了她的心,同時也像刀子一樣,一刀刀的割在身上,她險些就要咆哮著:別碰我!滾出去!
但最終,她還是一字不漏的把那些話都聽了去。
心,慢慢的迷亂了。
他們之間錯過了太多,間隔了太多,也有著太多無法挽回的過錯,比如他們尚未來得及出生的寶寶,僅僅是這一點都令魏梵每每想起就痛得難以呼吸。
魏梵從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千年前當她意識到對待莫塵逸的感情后,她義無反顧的下嫁,與他同上戰場,甚至毫不吝嗇的舍了一身靈力幫他助他,哪怕落得個身死的下場也從不後悔。
這便是她,是聖靈,也是最最果斷的鬼言媒。
而今這般多愁善感的千指柔腸,令魏梵十分厭惡,她厭惡這樣的自己,同時又無可奈何,愛與恨從來都不是涇渭分明,愛有多深,那麼便有多很。
儘管知道,那不能一味的責怪炎羅,但心底卻忍不住遷怒,她不好過,那麼他也別想好過!這個念頭洶湧的侵蝕這她的理智。
所以在後來她忍不住開口,忍不住用譏諷的語氣質問,忍不住將所有的話都通通還給他,為的不過是問心無愧。
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
那個混蛋,哪怕在清醒了記憶之後,給她道歉認錯都要這般強勢嗎?!還要選擇她睡著的時候嗎?!若是她沒有醒來,那是不是一句也聽不到了?
等這一句對不起她等了多久,等到絕望,等到他們之間愈來愈遠,而他,在留下那一堆的話竟敢頭也不回的走了嗎?!
魏梵恨得貝齒都快要咬碎了,她恨他,更恨現在的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自己!
手中握著的杯子在猛地用力之下破碎了,破碎的瓷片將她得虎口給割開了幾個口子,滲出了絲絲血液,她就這麼盯著這幾個口子,看著自己的血液緩緩緩流出,那麼刺眼。
猛地,她又想起了那個夢境,血染三尺,滿城風沙。所有人都死了,滿地鮮血,就連他也閉上了眼睛,躺在地上,沒有一遍遍的喊她「梵兒」,像是一具不會說話屍體一般,那個夢境真實得令人渾身發抖。
【接連兩個殿王被戰,重傷修養,鬼門關搖搖欲墜,屆時所造成的後果你應該想象得到。】
釋迦夜的話彷彿又出現在了耳邊。
魏梵猛地握住了手,這般力道之下令血液滲得更多了,但她沒管,而是臉色陰沉了下來,她沒忘記在離去前炎羅臉上的表情,是平靜是釋然,就像是不在乎一切那般,徒然的令她生出了一絲微妙感。
魏梵狠狠的咬住下唇,又鬆開,幾個字從唇縫中蹦出。
「那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