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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愛得太深就是一把刀

  司徒修遠明亮的黑眸注視她,眼神一刻都未曾離開她的臉。


  「你美得讓我呼吸困難。在我昏迷的時候,眼前一直是你的臉,我以為那是幻覺,可是我叫得出你的名字。當我蘇醒,看見你,我知道你是真實存在。真好,我想起更多事情,你一直在我身邊,對不對?」


  路漫漫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怎樣認識你的?」


  「你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我跟你站在街邊等司機,你穿著白裙子,天氣很好,雲淡風輕,陽光穿透你的裙子,你看起來彷彿鑲上金邊,是個水晶玻璃人兒……」


  路漫漫留神傾聽,在司徒修遠的記憶里,她是這樣美好嗎?

  「你不記得露娜?」


  「為何每個人都提起這個名字,她是誰?」


  「她是我姐姐。」


  「哦?我怎麼沒見她?」


  路漫漫看見他眼神里一片茫然,她嘆息,說:「她去世了。」


  「啊,好可惜……她應該也很美吧。」


  「她……她以前是個電影明星。你是先認識她,再認識我的。」


  「是嗎?多說一點關於她的事。」


  他的語氣那樣天真,路漫漫反而放棄,如果他的失憶是「選擇性」的,他只記得開心的事,那未嘗不是一種另類的自我保護機制,她不願去刺激他的痛處,那樣太殘忍。


  「她已經死去,多說無益。我們來說說其他的事吧。」


  司徒修遠不斷地提問,嘗試抓住腦海里記憶的碎片,他很努力地要重拾過往,毫無倦意。神奇的是,關於她的點點滴滴,他的記憶最深刻,他記得她愛吃的食物,愛逛的商店,記得她鞋子的尺碼和她念書的學校。


  然而,每當涉及一些關鍵的事件,他就想不起來,路漫漫並不強迫他,也不發脾氣。看他急得捶床板,她反而安慰他,慢慢來。


  她每天陪伴司徒修遠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吃飯上廁所回家睡覺,幾乎所有時間都耗在醫院裡。


  轉眼就過了一個多月,他的石膏陸續拆除,他的活動空間也擴大,有時能坐輪椅出去溜一圈,護士推著,路漫漫在一邊陪著他。他在生意場上出入,不得不重視容貌,臉上傷口拆線之後,找整形醫生磨平疤痕,醫生鬼斧神工,一點痕迹都看不出來。但身上的幾處骨折打鋼板的地方,他卻無所謂,覺得更添男人味。


  等能夠洗澡了,他收拾停當,神清氣爽地坐在床上,開始接見各路朋友,談笑風生。路漫漫以為,他已不再需要她,某一天,決定不再探訪,那天她的手機狂響。


  看護打電話給她:「路小姐你快來吧,司徒少爺發脾氣,杯子碗筷都砸了,不肯吃飯。」


  路漫漫嘆息,猶豫一會兒,還是去看他。她到的時候,司徒修遠正鐵青著臉,不肯配合護士,年輕的小護士急得一頭汗。


  「做什麼呢?」


  「要重新放一枚靜脈注射留置針,司徒少爺不肯弄。」


  路漫漫拽住他的手,看見之前幾枚針頭留下的淤青,她輕輕揉,說:「這麼大人了,還怕疼?」


  司徒修遠憤憤然:「你不怕疼,那戳你!」


  「是不是我陪你一起戳,你就肯?」


  路漫漫動真格的,馬上擼起袖子,露出手腕,作勢讓護士先給她扎一針。她忘了今天沒戴手錶,司徒修遠一眼就看見她手腕上的舊傷痕。她忙遮掩,換成右手。


  司徒修遠說:「好啦,我就是心裡不爽,你不在,做什麼吃什麼都沒意思,生悶氣呢。」


  他老老實實地伸出手,讓護士扎針,別過臉去不看,眉頭微皺。男人永遠是個孩子,三歲時討厭的事,到三十歲還是不變。


  護士離開,他眼疾手快,拉過她的左手,細看那道疤,疑惑地問:「這是……割腕留下的?」


  路漫漫任由他握著手,反問:「你是真的忘得一乾二淨?」


  「是我傷你的嗎?」他的眼神好似一條善良而諂媚的狗,路漫漫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膝蓋發軟。


  「不,是我自己劃破的。」


  司徒修遠把她的手貼在臉上,以唇輕吻那傷疤,低語:「我確實不記得,可是,我們不是一對愛侶嗎?愛到極致,必然會想要絕對佔有,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情到激烈之時,傷人傷己,都有可能。如果是我令你自殘,對不起,漫漫,一定是我太愛你的緣故。」


  路漫漫淚濕眼眶,難道肉身之上這些難以消除的傷疤,就是他們彼此深愛的證據嗎?傷痕,她有,他更多。她曾割腕自殺,而他乾脆撞車求死。


  司徒修遠閉上眼睛,他的臉比從前瘦削,五官顯得更加體力明晰。唇依舊那樣柔軟溫暖,吻在她手腕上,像小貓的舌頭在舔,痒痒的。


  這曖昧一刻被敲門聲打斷,李兆駿推門進來。路漫漫面紅耳赤,像小偷被當場抓住一般,馬上抽回手。


  李兆駿深深看她一眼,轉頭對修遠說:「公司有一個投資案,是你之前策劃的,我現在接手操作,要跟你討論一下。」


  司徒修遠皺眉:「我不確定我還記得。」


  「這和你的記憶關係不大,我需要的是你的分析和判斷能力。」


  路漫漫局促地站起身,低聲說:「你們談公事,我先迴避。」


  她往外走,司徒修遠叫住她:「漫漫,烤個起司蛋糕給我吃,我肚子里饞蟲在鑽!」


  她嘴裡胡亂應著,往外走。一出醫院大門,只見車水馬龍,塵土瀰漫,滿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覺得茫然,後面司機急忙開車跟上來:「路小姐,怎麼沒叫我,去哪我送您。」


  路漫漫一揮手:「請轉告司徒夫人,不要再派車給我,我需要一個人待著。」


  她不管司機,直奔地鐵入口。


  這是十一月清冷的天氣,天空烏雲層層疊疊,水墨畫一般,醞釀著一場雷雨。她順著長長的石階往上走,懷裡抱一束鮮花。


  露娜和Kai的墓碑上積了一層灰,她細心打掃乾淨,在台階上坐下來,抱著膝蓋,自言自語:「告訴我,該怎麼辦?原諒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不原諒,難道真要逼死他?如果我也可以失憶就好了,沒有煩惱,沒有負擔。」


  路漫漫到天黑透才回到住處,出地鐵,發現下起雨來,冷雨隨風抽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她沒有傘,也懶得買,將風衣領子豎起,沿著街道邊商家的或有或無的屋檐往回跑。


  走到樓道口,一人閃出來,舉起一把傘替她擋雨。


  「大晚上才回家,讓人好擔心!」


  是李兆駿,他眼裡的關切不言而喻。


  她臉紅,說:「臨時起意,去拜祭Kai。」


  「去那麼遠?怎麼不叫人接送?」


  「我又不是嬌小姐,我是盛京土生土長的女孩兒,怎會不認得路,不需要司機。」


  外面風大,李兆駿收起傘,拉她走進樓道裡面說話。


  路漫漫說:「對不起。」


  「你已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李兆駿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氣。


  路漫漫擰著手指:「我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既然嫁給你,就要忠貞不二。雖然只是內心的一點點小動搖,已覺罪無可恕。」


  李兆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漫漫,婚姻從來就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要你的人和你的心,結婚是關鍵的一個步驟,但是,我明白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們還有很長的人生旅途,還要面對很多的考驗。我不會約束你,我相信你能約束自己。我會找一個恰當的時機,公開我們的關係。」


  路漫漫咬唇,想一想,點頭。


  李兆駿抬手看一看時間,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車鑰匙給她:「還是自己開車方便一些,這是我的舊寶馬,你開慣的。」


  「嗯,謝謝你凡事為我著想。」


  「傻瓜,我是你老公。」


  李兆駿輕輕攬過她,唇貼在她額角,吻她毛茸茸的碎發,深呼吸,她身上散發出潮濕的芬芳,好似雨中森林。


  「真想快點和你生活在一起,每天這樣擁抱你,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洗澡……」


  「像連體嬰?」


  「嗯,永不分開。」


  二人說了一會兒體己話,不停有住客進進出出,十分煞風景,終於告別,路漫漫跑上樓去洗澡,換乾爽衣服。


  第二天,她還是去了醫院,今天司徒修遠要做一次小手術,取出鎖骨上的固定鋼板。她到的時候,他剛從手術室出來,麻醉藥還沒過,他有些昏昏沉沉。


  她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司徒修遠醒來,叫她:「漫漫。」聲音低啞。


  「還疼嗎?」


  「嗯。疼得鑽心。」


  「我叫護士送止疼葯給你。」


  「不,我忍一忍,這陣子用了太多止疼葯,對神經系統不好,我的記憶力已經太破碎,不想雪上加霜。」


  路漫漫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他臉上綻出一個笑容:「給我一個吻,那是最好的止疼葯。」


  「不。」她的心臟猛跳。


  「殘忍!」


  「不要臉!這是醫院!」她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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